孫奶奶的話剛入耳,陶小霜立刻就想到了很多:自己和孫齊聖上午加餐的時候被人看見了嗎?孫奶奶接下來是不是想讓自己和孫齊聖分開?如果是的話——或者說肯定是,陶小霜覺得誰家家長都不會支持早戀的,那接下來自己該怎麽做呢?讓自己答應和大聖分開是不可能的,可不答應的話,孫奶奶十之八/九會告訴自家的大人的。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陶小霜的心裏一時間真是亂成了一團,她下意識的問道:“啊?那事?”


    霍清芬一邊盯著陶小霜緊張到麵無表情的小臉,一邊慢慢說道:“就是……你和孫齊聖一起,咳!”話說到一半,霍清芬突然用手捂住嘴咳了兩聲。


    要是往常的話,陶小霜肯定會關心兩句。可這時,她緊張得直冒冷汗,哪顧得上這些。事到臨頭,陶小霜才發現做慣了好孩子,自己的臉皮真是薄呀——怕被孫奶奶當麵責罵,她甚至都想到了逃跑。


    陶小霜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這時她腦子裏突然靈光一現,她終於想到了迷霧鎮。


    對呀!有迷霧鎮在,自己完全可以先答應下來,然後和孫齊聖隻在巡夜時見麵,等到幾年後兩人再公開戀愛關係不就好了!想到辦法,陶小霜的情緒沒那麽焦急緊張了,心裏有了底,她開始思忖接下來自己該怎麽應對。


    誰知道,接下來她就聽到孫奶奶擺著手繼續道:“小霜,沒噴到你吧,我有些感冒……那事就是你和孫齊聖一起在老鄉那裏買東西的事呀。”


    什麽?居然是大眼叔的事!陶小霜驚喜的瞪大了眼睛,“是這事呀!”說著她不由笑了,原來是虛驚一場。


    霍清芬看她這樣也笑了:“大聖一天到晚的不著家,我和他阿爺一直以為他最近運氣好才買到了些好東西。直到前兩天,他往家裏拿了些花旗參,我和他爺爺逮著他一問,才知道那什麽大眼叔的事——小霜,我是不放心我家那隻潑猴的,我就相信你,你得給我說說那大眼叔可靠嗎?”


    “孫奶奶,大眼叔這人我和孫齊聖碰巧在一個巷子裏遇到的,這你知道吧?”陶小霜一邊平複自己的情緒一邊問道。


    “恩,這個大聖是說了的,後麵你們怎麽和那老鄉見麵的,怎麽黑東西的,他就沒細說了。”顯然霍清芬是想知道後麵的事。


    “我們後來先黑了一次油……”陶小霜看霍清芬點頭表示這時知道,就接著說:“大眼叔這人很謹慎的,每次見麵離開前他才會告訴我們下一次見麵的時間地點……”


    接下來陶小霜把大眼叔的‘規矩’大概的給霍清芬說了一遍,說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孫奶奶,家裏還等著我手裏的月餅票呢,更詳細的情況你還是問孫齊聖吧。”


    霍清芬笑著點點頭,“好的呀,是我糊塗了,小霜,你趕快迴去吧!”


    “那我走了!”陶小霜趕緊轉身往4弄2號跑。怕家裏人等急了,她一口氣不歇的跑迴了客堂間,然後對等在中臥室的徐阿婆等人道:“我把票領迴來了。”


    程迎軍立馬站起來道:“那我們馬上出發。”


    一旁的迎泰興高采烈的叫道:“兜南京路去了!”


    當程家買月餅的兩隊人熱熱鬧鬧的下樓時,隔壁的石庫門裏霍清芬迴了孫家。


    孫家分配到的公房是4弄1號石庫門二樓的整個側廂。側廂的麵積足有35平米左右,家裏又隻有祖孫三人常住,所以孫家隔出了一個滿正式的小客廳。


    這客廳隻有8平米不到,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客廳常年收拾得幹淨整潔,茶幾、方桌、靠背椅,鞋櫃等家具也擺放得恰到好處。在如今這住房極度困難的滬上,能有一個這樣講究的客廳的家庭真的很少,所以孫家在同壽裏很讓人羨慕的。


    見霍清芬迴來了,孫大柱趕緊起身讓出坐著的靠背椅,“阿芬,我給你把凳子坐熱了,你快坐下,我去給你倒茶。”霍清芬一感冒就容易瀉肚子,孫大柱想了不少招才發現坐暖和些能止老伴的腹瀉。


    “別倒了,我不想喝。”霍清芬滿臉笑容,她讓孫大柱坐下來,才說道,“大柱,那事我確定了——我們家大聖果然和隔壁家的小霜在悄悄的處對象!


    小霜這小囡還嫩了點呀,以前能瞞過我,那是有心算無心。剛才我先拿話頭子一炸,她那小臉立時就僵了;我再把話一圓,她就歡喜得差點跳起來。”霍清芬想起直到今早前自己還一直以為自家大聖和陶小霜疏遠了的事,就有些好笑,這些小鬼頭的心思還不少呀。


    見她高興,孫大柱立刻點頭道,“阿芬,你最能幹。”


    對著孫大柱,霍清芬從來就是當仁不讓的。“那是!對了,大朱,你把那副對聯貼迴去沒有?”


    “你一走我就貼迴去了,你放心。”


    “那就好,我們發現那個牆洞的事可不能讓大聖知道。”孫齊聖要是知道他們不反對兩人的事,肯定會立刻告訴陶小霜。而陶小霜這孩子一向臉皮薄又循規蹈矩的,要是知道了,估計要和自家的潑猴鬧分手,一鬧二鬧的傷了感情就不好了。


    “嗯!嗯!”


    想到自小看到大的陶小霜以後就是自家的孫媳婦了,霍清芬就不禁滿足的歎了口氣,嘴裏卻說上了反話:“小霜這孩子懂事又聰明,真是哪哪都好,配我們家這匹脫韁的野馬真是……委屈了。”


    孫大柱年輕時腦袋就是一根筋,現在人老了,聽話聽音的本事還是一點都沒有,於是他點著頭附和道:“我也覺得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霍清芬心情實在好,也沒和他計較,“以後有小霜牽住大聖,我也不愁了——今晚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那就好!”孫大柱憨笑著直點頭。


    自打孫齊聖借著大串聯的機會在全國兜了一圈後,霍清芬算是明白了,這大孫子和他的大伯二伯一模一樣,生來就是不安分的主。想到大兒子二兒子十來歲離家出走去做了八路軍,然後先後死在解放前的往事,霍清芬就特別怕孫齊聖哪天也把自己弄出事來。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年來霍清芬甚至經常夢到孫齊聖一臉血和自己說話的情景。


    所以早上孫大柱無意間發現了那個牆洞,然後把這事告訴她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家大聖有救了!


    要說也是人品問題。如果是徐阿婆在小臥室裏發現了牆洞,決定不會立馬往兩個孩子在早戀的方向想;可這事放在孫齊聖的身上就不同了:孫齊聖在牆上挖個洞難道還能做好事,再想到陶小霜和他最近半年來突然疏遠起來的事,霍清芬幾乎立刻就篤定自家的潑猴拐了陶小霜,兩個小孩正在偷偷的處對象!


    雖然覺得十拿九穩但為了確認,霍清芬還是用大眼叔的事試了試陶小霜。結果讓她很滿意。


    這時,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最近一段時間裏大聖這孩子經常一起床就換內褲,還自己洗,少年人的身體精氣足,早上火氣旺是好事,可現在她有些擔心了,“大柱,過幾天你得給大聖說說事。”


    “什麽事呀?”


    “就是管住你們男人那條劣根的事。”霍清芬直接道,“讓他絕對不能纏著小霜亂來。”


    孫大柱撓頭道:“這話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呀!直接告訴大聖不讓他碰陶小霜?可你不是才說要瞞著他我們知道的事嗎?”


    “唉,你這人永遠笨嘴笨舌的,你當然不能直接說。”要是其它的話,霍清芬就自己說了,可這種話隻能作爺爺的孫大柱說,她不方便。


    於是,接下來她把要說的話想好了,仔細教了孫大柱一遍。


    ……


    在老大房門前長長的隊伍裏,陶小霜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掏出手帕擦幹淨鼻子和嘴後,感覺自己沒受涼,她就有些納悶的自語道:“怎麽突然就打噴嚏了,難道是有人背後念叨我?”


    搖搖頭,她喊住不停在身邊打鬧的迎國迎泰,“你們再去前麵看一下百果月餅賣完了沒有?”


    聽到她這麽說,兩個小人就立刻往店門口跑。幾分鍾後,迎國先從店門口的人堆裏擠了出來,迴來報告道:“姐,情況不妙呀——百果月餅不剩多少了,搬出來的幾個大筐全賣完了,現在就隻剩一個筐了。”


    百果月餅,又叫水晶百果月餅。所謂水晶是指用白糖熬製的熟豬油丁,而百果就是指餡料裏的各種果仁。一般會有核桃仁、鬆子仁、瓜子仁、花生仁和杏仁等,至於甜口月餅裏都會有的糖冬瓜、糖桔皮、金桔丁、紅綠絲和黃桂花,百果月餅自然也有。百果月餅的餡料豐富,口感香甜,吃起來有多種的果仁香味,愛吃蘇式月餅的人都愛吃百果月餅,所以徐阿婆才點名要買這種月餅。


    陶小霜正為排在自己前麵不下50人的長隊發愁,迎泰跑迴來了:“姐,營業員剛說了,百果月餅不敞開供應了,一張票隻能買一個。”


    “這樣呀,太好了。”陶小霜聞言鬆了口氣。早在陶小霜的前世,老大房的蘇式月餅在滬上就是響當當的一塊招牌。能買到老大房的百果月餅那肯定是最好的。


    這時,從她的身邊走過的一個中年阿姨突然咦了一聲,然後就上來打招唿道:“你是陶小霜吧,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王蓉阿姨呀!”


    說著也不等陶小霜的反應,她就迴頭招手道:“愛蓉,快過來,我們遇到你以前的同學啦!”


    然後陶小霜就看著粉麵桃腮,身材勻稱豐滿的倪愛蓉提著一籃子的月餅仰著下巴走到了自己的麵前。


    作者有話要說:  前麵的相關情節有修改,有些小天使可能沒看過,我在下麵貼出來:


    “霜霜,昨天我遇到倪愛蓉了。”寧鷗很突兀的說道。


    聽到這個名字,陶小霜不由楞了一下。然後她想了一會才想起倪愛蓉是誰。


    倪愛蓉曾經和寧鷗一樣是陶小霜最好的朋友。蓉蓉、鷗鷗、霜霜,兩年前三人曾這樣親密的互喊小名。


    陶小霜上小學時,三個人恰巧分在一個班裏,從小學四年級到小學畢業倪愛蓉一直都是班長,陶小霜一直是文藝委員,寧鷗則是雷打不動的體育委員。


    上了初中倪愛蓉和陶小霜都考進了第9中學,寧鷗則搬了家轉到了其它學校,但三人的感情卻越來越好。陶小霜記得自己和倪愛蓉總是一起上學放學,星期日就叫上寧鷗一起去市中心逛街。


    直到兩年前,那場大運動改變了一切。激烈的派性鬥爭血染的兩條路線,社會動蕩中,所有人都必須選擇一個立場:是做造反派,還是做保皇黨,或者做個逍遙派!倪愛蓉選擇做個造反派,陶小霜和寧鷗卻無心運動做了逍遙派,於是三個好朋友漸行漸遠。到了1967年複課鬧革命時,有一件事使兩人和倪愛蓉之間出現了徹底的裂痕。


    複課後,倪愛蓉作為運動活躍分子帶頭批判年級裏的逍遙派,她‘大公無私’是點了陶小霜的名,說陶小霜是消極分子自己誓要和這個拖革命後腿的壞朋友斷絕關係!


    被好朋友突然捅了一刀,陶小霜那時的心情真是既驚訝又憤怒,不過她並不害怕,因為無論是從陶家程家甚至是她戶口所在的高家來算她都是根正苗紅的紅五類出身。


    事實上這幾年裏能當逍遙派的人大都出身好,要不然哪容得逍遙派置身事外呀。有出身好這塊免死金牌在,學校裏批判逍遙派的運動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的一年裏陶小霜在學校裏也常和倪愛蓉照麵;每次遇見她,陶小霜總是裝作沒看見直接走開。


    如果是以前的陶小霜還會為好友的背叛傷心和不解,現在的她卻一下就放下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自己和倪愛蓉已經不是一路人了。


    想明白後陶小霜就說:“鷗鷗,遇見她之後怎麽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票證年代的日常生活[空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吃睡一條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吃睡一條龍並收藏票證年代的日常生活[空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