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緩緩看向他,“信你?”


    她怔怔地想了一會兒,才道:“信與不信,又有什麽關係呢?後宮這麽多女人,多一個蘇禪衣,我能說什麽。隻是,為什麽要是蘇禪衣,誰都可以,偏偏蘇禪衣......”


    修離墨凝眉,眸光灼熱地落在她的脖頸上。


    他輕撫著肌膚上的痕跡,“蘇禪衣的事,我會處理好。至於其他女人,你也不必介懷,我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麽?我沒你想得那麽不堪,不是誰都能爬得上我的床。償”


    這麽說,她可明白?


    近來,修離墨摸清了弦歌的脾氣。


    她生氣的時候,順著她的話講,她的氣也消了大半。


    聽他這麽一說,弦歌雖不甚相信,卻著實找不出話來反駁他。


    而今是真的累了,她不想計較那麽多。


    入夜後,一道聖旨宣到了嫻吟宮,不多時,嫻吟宮響起了女子尖銳的叫聲。


    院中,宮娥太監跪了一地。


    靜妃踉蹌起身,朝郎寂撲了過去。


    “公公,一定是搞錯了......皇上怎麽會將我流放西疆?”


    靜妃緊緊抓著郎寂的手,塗了丹蔻的長甲刺進郎寂的手背。


    往日美豔無雙的臉龐蒼白無血,眼中淚滴氤氳。


    “本宮沒做錯什麽,皇上他......不能如此對我......”


    郎寂蹙眉,推開了靜妃。


    人人都說靜妃溫良賢淑,可她的眼睛不會騙人,每次看到他,靜妃眼中的鄙夷、憎恨都逃不開他的眼睛。


    若真的溫柔嫻靜,眼中豈會出現這種情緒?


    “娘娘,聖旨上已說明白,不會有錯。”


    靜妃不相信,猛地搖頭,往日甚瞧不起郎寂,今夜對郎寂卑微之至。


    “公公,本宮要見皇上,你帶本宮去。”


    “娘娘,皇上不會見您的。”


    流放西疆,路途遙遠,靜妃一介弱女子,怎經得起風霜雨雪。


    再者她貌美如花,沒有身份的庇佑,終歸是懷璧其罪。


    修離墨對她仁至義盡,她不該動了歪心思,觸及了修離墨的底線。


    若她能安分守己,看在她死去的家人麵上,修離墨會讓她一輩子無憂,可惜她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自作孽不可活。


    靜妃瞪大了雙眼,眼中流露瘋狂,“一定是那個賤人跟皇上告狀,皇上才責罰本宮的,對不對?”


    郎寂看了靜妃一眼,搖了搖頭,帶著眾人朝宮門口走去。


    “你別走,帶本宮去見皇上,本宮要見皇上。本宮不要去西疆,皇上不能這麽對本宮......”


    靜妃淒厲喊出聲,跪在地上伺候了靜妃四年的宮娥太監紛紛抬頭,不敢相信這個失了儀態的女人是他們平日裏端莊典雅的靜妃。


    左戰帶來的禁衛軍將靜妃拿下,靜妃哭得花容失色,拚力掙紮。


    “皇上,您誤會臣妾了,臣妾是為了您好,您不能聽信那個賤女人片麵之言就判了臣妾死罪。”


    “皇上......”


    郎寂出了嫻吟宮,尚能聽見院內傳來的尖叫聲。


    盛寵了四年的靜妃一夜之間被廢,流放西疆,震驚了後宮。


    靜妃無權無勢,這些年又遭宮妃妒忌、排擠,她倒了,無一人為她可惜,反而幸災樂禍。


    宮中有流言蜚語,據說是靜妃宮中的宮娥親眼看到,靜妃白日險些掐死了龍穀宮那位,夜裏就被廢,且被廢後,靜妃失言,說是皇上被龍穀宮那位迷了心智,才不顧夫妻情分,將靜妃流放。


    至此,後宮人人自危,不敢再招惹龍穀宮那位。


    弦歌在龍穀宮避世,自然不曉得自己又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成為了宮裏人人妒恨又忌憚的女人。


    更不知道蘇禪衣已經被廢,流放西疆。


    過了兩日,弦歌按捺不住,想要打聽夏弄影的情況。


    問了翠環,翠環卻不知夏弄影落入修離墨手中。


    她又不敢問修離墨,怕他惱怒之下,夏弄影又多遭一份罪。


    這一日,她在考慮著,要不要告訴修離墨真相。


    夏弄影是無辜的,她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棄他的生死於不顧。


    不管修離墨信與不信,至少說出來後,夏弄影多了一半活下去的機會。


    隻是弦歌還沒開口,葉落匆匆走了進來,沒有通傳,可見事情緊急。


    修離墨垂著雙眸,視線落在弦歌慘白的臉上,手中端著玉碗,碗裏烏黑的藥汁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直衝鼻尖,令人作嘔。


    弦歌窩在他懷裏,頭靠在他肩頭上,眼眸輕輕抬起,落在葉落焦急的臉上。


    夏弄影出事後,弦歌幫不到他,愧由心生,夜不能寐,昨夜發了高燒,夢裏光怪陸離。


    修離墨一夜未睡,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一夜,晌午時分她才幽幽醒來,隨意用了些粥膳,正待喝藥。


    “皇上......”


    見修離墨不疾不徐的態度,葉落輕輕喚出聲。


    修離墨一夜未歇,晨間又去上過早朝,眼窩深陷,淡青色的眼袋添了絲狼狽,下頜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他的臉色很難看,卻不失風采卓約之姿。


    “什麽事?”修離墨淡淡開口,勺了一匙藥送到弦歌嘴邊。


    弦歌扭頭避過,緊抿著唇。


    “皇上......”葉落皺眉,看了弦歌一眼。


    那一眼端得明白,不就是忌諱她在場?


    有什麽當她的麵不能說。


    弦歌淡淡一笑,“我沒事,你先去忙吧。”


    說著,她從修離墨手中接過藥碗,低頭吹噓。


    藥麵波紋滾滾,她眸中卻死寂一片,不起波瀾。


    修離墨皺眉看著她,心口像是被什麽堵住,悶得他想發火。


    可一想到昨夜她虛弱無力,發著高燒胡言亂語,楚楚可憐地落淚,濕了枕頭,他身上的火就散了幹淨,餘的隻有疼惜。


    “有什麽事就說,不說就出去。”


    修離墨淡淡抬眉,眸中縈繞著煩躁。


    “這......”


    葉落為難地看著弦歌,弦歌抬眸,端著藥碗的手緊了緊。


    她輕輕開口,“我累了,想休息,有事你們出去談吧。”


    葉落鬆了一口氣,修離墨握住她發涼的指尖,緩緩裹住她的手背。


    知道他為難,她願意讓步,他心裏甚是寬慰。


    既已決定不再隱瞞她什麽,何必多此一舉。


    “沒什麽不該你知道的。”


    修離墨如此說,葉落也不再扭捏。


    弦歌蹙眉,她是真的不想聽。


    “夏弄影垂危,怕是......熬不過兩日了......”


    “哐啷......”


    藥碗墜地,弦歌驚愕地抬頭,小臉煞白......


    “修離墨......你還是不肯放過他......”弦歌轉眸看向修離墨,遍體發涼。


    修離墨眸光一暗,抬手想要擦拭她被藥汁灑到的手背,弦歌想也不想,利落地縮迴了手。


    一雙清靈的美眸充斥著對他的譴責。


    修離墨緩緩勾唇,眸色轉淡。


    葉落凝眉,知弦歌誤會了修離墨。他不敢當弦歌的麵說,怕的就是這種場麵,沒想到主子竟會對她毫不設防,不想隱瞞她,沒想到加深了誤會。


    “你別什麽事都賴到皇上身上,皇上沒有要夏弄影的命,是他不經打......”


    “住嘴。”


    修離墨栗然起身,眸光絲絲凝在弦歌臉上。


    他並不打算解釋,誠如她所言,他不信她,她亦不會信他。


    說再多都是枉然。


    在她眼裏,他的承諾一文不值。


    葉落噤聲,看著弦歌的眼睛卻愈發憎惡。


    沒了修離墨的懷抱,弦歌撐起身子。


    她眼眶發熱,為突然失去的溫暖。


    她緩緩抬眸,隻覺得喉頭發脹,心疼得厲害。


    “你答應過我,隻要我聽話,夏弄影便無憂,你答應過我的......”


    弦歌低低呢喃,“你不能說話不算數......你不要我,孩子沒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溫熱的眼淚溢出了眼眶,她忍不住覺得委屈。


    “你不會明白夏弄影對我的意義,我不愛他,可是......沒有他,我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你......”修離墨一愣,身體像是被萬千螞蟻啃噬一樣,渾身難受,卻不得其害。


    深深看了她一眼,狠心轉身。


    不知誰驚唿,“姑娘......”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心猛地一震,修離墨轉身。


    弦歌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她從軟榻上跌落了下來。


    修離墨眼中晃過驚懼、恐慌,大步走過去,抱起她發顫的身子,往內寢走去。


    “快,宣陰昭。”


    修離墨屏息凝氣,顫抖著將她放置在床上。


    看著她蒼白的臉上滲出冷汗,耳邊是她痛苦的呻吟。


    修離墨握著她的手,弦歌疼到極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指甲狠狠刺進修離墨手背上。


    “唔.....疼......”


    弦歌的意識漸漸散去,模糊的視線裏,男人的臉扭曲駭人。


    怎麽辦,她發病越來越頻繁了。


    她就知道瞞不了多久,沒想到這時候被他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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