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十五萬兵馬?”她的聲音遽然戰栗,心底越發不安。


    皇帝的聖旨上,談到他在西陵私養兵馬,那可是謀逆大罪,要株連九族,難道他真的在西陵......


    她突然想起他除了扔給她一方明黃聖旨,還有一冊硬皮文書。


    她慌忙拾起文書,顫著指尖打開,文書上,她罪名昭著。


    “不......不對,我根本就沒有做過,我沒有去過迷霧穀,更不可能將迷霧穀的方位和入穀之法告訴沐宣境......”弦歌慌亂得不知所措,抬眸殷切的看著嘲弄輕笑的男人。


    迷霧穀是他私養兵馬之地,當日夙玉庭歸降他之後,他將豢養在白令山的十萬兵馬轉移到西陵,夙玉庭在西陵私養的兵馬僅五萬,加上他轉移過去的兵馬,足足十五萬償。


    那十萬兵馬是他在慕幽的底牌,他為質十八年,躲過皇帝的眼線,養了十年的兵馬,一夕之間被傾被毀。


    他十八年的韜光養晦成了最大的笑話。


    一個女人,毀了他全部的心血。


    他還曾想,將這十五萬兵馬為聘,為她開創一個盛世,將美好山河、人間繁華捧到她跟前,博她一笑,護她一世無憂。


    她,又是如何待他的?


    “我什麽都不知道,迷霧穀在哪裏,還有入穀之法,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怎麽可能會知道這些?”


    他一雙黑眸冷然涼薄,任她如何解釋,他依然冷眼睨著她。


    在她身上栽了一次跟頭,他怎還會相信她?


    “夏弄影知道,沐弦歌,你失蹤一個月,不就是和夏弄影在一起?我倒是小瞧了你,就連堂堂夏川國太子,都成了你的裙下之臣。”他驀地出聲。


    弦歌一驚,沒想到她和夏弄影離開西山,讓人假扮自己的事,他竟然也調查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隨夏弄影去了夏川國,根本沒有去過什麽迷霧穀,我更加不知道你在迷霧穀豢養兵馬。”


    “嗯,死無對證麽?”他冷笑著將手中的一張紙朝她扔去。


    “啪”一聲,紙張被他施加了內力,像一道耳光一樣,重重打在弦歌臉上。


    她被那力道打得微微偏頭,臉上的疼卻遠不及她心裏的慌亂。


    他這次真的不會再相信她了。


    弦歌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彎身撿起地上的紙條的,十五萬兵馬,他全部的心血,全毀了。


    閉上眼睛都是男人眼裏那縷細細長長的青灰之色,她怔怔垂眸,不敢去看他。


    眸子在觸及信紙上的字跡時,她瞳孔遽縮,“不.....我沒寫過這封密函......”


    這是一封告密的密函,字跡是她的,連署名也是她。


    信上言及她是如何發現迷霧穀的,又是怎樣想出破解之法,迷霧穀的方位、入穀之法,她駭得渾身發冷。


    她到底著了誰的道?


    “沒寫過?你以為我不認得你的字跡?”他在笑,眸子卻很冷。


    “十五萬兵馬,他沐宣境在迷霧穀外埋下炸藥,在水中下了昏藥,待夜裏將士都入睡,他一點導火線,十五萬兵馬就這麽沒了。”他眸中沉痛淩然,眉梢一寸一寸斂去笑意。


    “拚死逃出來的人,將你的畫像遞了上來,就在你失蹤的那一個月,有人看到你出現在迷霧穀。偏巧,看到你的人是我派出去的暗衛,我先前曾讓他護在你身側,他知道你是我的人,那時也沒多加猜疑,以為是我將你帶去。”


    “就是因為他自作主張,我活該,給了你三千寵愛,最後落得損兵折將。”


    “美色誤人,這個血淋林的教訓,我怎麽敢忘?沐弦歌,為了將我一網打盡,你甘願誘惑我,利用我的感情。”


    “十五萬亡魂,你讓我拿什麽去交代?”


    他眸中猙獰斐然,弦歌猛烈搖頭,在他一聲聲嗬責中,她淚流滿麵。


    十五萬將士,她賠不起。


    可是事情非她所做,她不能認。


    “修離墨,你冷靜一點,這裏邊諸多懸疑,你不能單憑一封書信、一方聖旨、一張畫像就定了我的罪......”她哭著去拉他的手。


    他現在一定很痛苦,不管是認為她背叛了他,還是那十五萬兵馬。


    都是他不能承受的傷痛。


    “滾開!別用你肮髒的身體碰我!”修離墨冷厲地揮開她的手,她連連後退,腰際撞上了桌角。


    “你別這樣。”她忍痛撐在桌案上,眸子緊凝在他身上。


    進來這麽久,她才發現他唇色發白,身子微微佝僂,昔日的風采褪去,顯得頹然挫敗。


    她心疼他,卻不敢貿然上前。


    眼淚越流越兇,模糊的視野裏,男人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夏弄影可以給我作證,我.....失蹤那一個月,我隨他去了夏川。他是夏川太子,絕不會站在沐宣境這邊的。你相信我......我沒有說謊......”弦歌哽咽地擦去臉上的淚水,視線漸漸清晰。


    男人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緩和神色,反而嘲弄更深,“夏弄影,他和你的關係......”


    “夏川國和慕幽這些年幾乎沒有往來,可就在你從西陵迴來後,夏弄影隨後來朝,奉上一批千裏馬,以示兩國交好。白日在鴻心殿,他甚至笑言,要跟皇帝聯姻,將你帶迴夏川,夜裏他就肆無忌彈地入了你的寢宮。我若沒出現,那你們豈非就在我們曾經歡好的地方苟且?”


    “夏弄影的出現,讓我失了分寸,而我因此忽略了西陵的事,隨後西陵出事。沐弦歌,這些你該怎麽解釋?都算計好了。”


    他逼視著她,聲音又痛又怒。


    弦歌愕然,諸多巧合,究竟是人為,還是連老天都要將他們拆開?


    “都不是......那是你想當然,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弦歌無力地解釋,她的話蒼白得可憐。


    若設身處地,她未必能冷靜麵對他。


    就像當初知道他在利用她,他心裏另有其人,她恨不得殺了他。


    現在,風水輪流轉麽?


    到底是誰在算計誰,為何紛紛擾擾,所有的事情都亂成一團,怎麽解也解不開?


    “沐弦歌!你滾吧!”男人背過身子,不再去看那張令他心痛的臉,他重重閉上眼睛,冷聲道:“今日,我放你一馬,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麵前,不然,我會殺了你,祭奠那十五萬亡靈!”


    他的聲音嘶啞暗沉,滄桑得如同老嫗,嗓子如被人割了一刀。


    落在她耳裏,她終於忍不住蹲下身子,將頭埋在膝蓋上,咬著胳膊慟哭。


    “不是我......我什麽都.....沒做......”她邊哭邊說話,聲音不甚清晰,連她自己都沒聽清自己說了什麽。


    他身形微動,負手而立,卷長的睫毛輕輕戰栗,唇抿得死緊,那蒼白如何也恢複不了殷紅。


    良久,她的抽泣聲越來越大,他攥緊拳頭,猛地睜開眼睛,狠戾嗜血一瞬湧上,將那狹長的眸潤得詭異驚怵。


    他決然拂袖離去。


    “嘭”


    房門大開,冷風唿唿灌了進來,他身形如光,消失在門口。


    簾幔淩亂飛揚,她被那一聲巨響駭得抬起頭。


    屋內,再無那頎長雋秀的身影。


    她慌忙起身,眼前一黑,她抓住桌角,勉強站穩身子。


    “修離墨......”她慌亂地朝外跑去。


    不能就這麽讓他離開,今日若不解釋清楚,以他的性子,她這輩子休想再見到他。


    外麵,下起了紛紛揚揚的細雨,帶著冬日的冰冷,淅淅瀝瀝落在她身上。


    伴隨著冷風,掀起她的狐裘。


    發絲漸漸濕了,柔順地貼在她額頭上,雨水順著臉頰滑落,眼眶中熱淚混入雨水中。


    她漫無目的地奔跑在小徑上,地上的積水濺起,她的鞋襪濕透。


    這麽冷的天,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冰刃上,腳凍得發麻。


    臉漸漸僵硬,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麻木生疼。


    “修離墨.....”終於,在棲梧軒外,那抹熟悉的身影入眼,他也濕透了身子,薄薄的單衣攏在身上。


    這個男人,這樣糟蹋自己,她很疼,疼到了骨子裏。


    “修離墨!”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爆發力,像風一般席卷到男人麵前,那撕裂破碎的吼聲,從肺腑裏擠出來,帶著極強的震撼。


    守在棲梧軒廊下的數名侍衛驚愕地看著狼狽至極的兩人。


    讓他們震驚的是,這女人的稱唿,她直唿王爺的姓名。


    男人被她擋住去路,卷長的睫毛上沾了水珠,顯得那雙眸子越發森冷。


    “讓開!”他淡淡開口,眸中如火如荼。


    “我不讓,修離墨,你今日要離開,就從我的屍體上踏出去。”她笑了,笑得蒼涼。


    他一定很痛,她不能由他一人承受痛苦,她要陪著他。


    所以,她在賭。


    賭這個男人會不舍!


    賭他對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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