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落瑜軒,火紅的月季滾落圓潤露珠。


    女子推門而出,薄薄的白紗覆在身上,隱隱透出嫋娜的身姿。


    一夜過去,她臉上蕩漾甜蜜的笑容,嬌媚的氣息更深。


    葉落在台階上坐了一夜,聽到門響,埋在臂膀裏的頭微微昂起。


    視線落到了女人裸露的脖頸上,那裏青紫交叉,在女子白皙的肌膚上煞是惹眼攖。


    吻痕!


    可見昨夜兩人多激烈,竟然留下那麽多印跡償。


    葉落瞳孔劇烈緊縮,手狠狠攥緊掌心,才忍住上去把女人一頓暴打的衝動。


    光線照在他側臉上,微微眯眼,抬頭看那片豔陽。


    旋即苦澀一笑,主子有多少年沒晚起了?


    今日竟因為這個女人破例了。


    他到底還是不懂,女人真的對男人真那麽重要麽?


    為何連主子也......


    “坐在這作甚?”


    一道低沉嘶啞的聲音自背後響起,葉落脊背一僵,迴首便見修離墨站在門檻處。


    鳳眸清朗疏離,一襲白色衣袍淡漠如謫仙,他似乎獨愛這白色,純潔幹淨,可他雙手卻染滿鮮血,心如蛇蠍。


    “主子……”


    葉落略略低眉,側身而立。


    眸子卻掃視一圈,那女人已走。


    “去將裏麵收拾幹淨!”修離墨淡淡道,徐徐走下台階。


    “主子!”葉落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修離墨頓住腳步,沒有轉身,卻在凝耳細聽。


    “……昨夜的事……公主那裏,需不需要封住消息?”


    郡主一夜未歸,清晨又衣衫不整地從落瑜軒出去,隻怕現在閑言碎語都傳遍了整個王府。


    王府人多嘴雜,現在阻止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況且郡主失了清白之身,她就肯依麽?


    西陵王肯依麽?


    葉落的這些憂慮,純屬自找煩惱,修離墨根本就不在意。


    隻聽得他淡淡道:“不必,該知道的早晚會知道,何必多此一舉。”


    葉落怔在原地,長劍脫手而出,“哐啷”跌落在地。


    這人還是他主子嗎?


    為何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不對,他主子本來就是這般風輕雲淡、冷酷無情的人。


    這些日子主子會發怒、會痛苦,全然是假象,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他怎還會以為自己的主子會有心呢?


    “把偏殿收拾幹淨,今夜本王要入住。”


    頎長俊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清冷的聲音傳入葉落耳中。


    收拾幹淨?


    葉落苦澀一笑,彎身撿起地上的劍。


    還能幹淨嗎?


    房間可以收拾,人呢?


    既然嫌棄人家,那又何必碰人家,現在才來要求幹淨,不晚麽?


    鎖玉軒,弦歌慵懶地躺在軟榻上,因為上次穿著暴露,被夙玉庭撞了個正著。


    她這次吸取教訓,乖乖穿起一層又一層衣裳,裹了個嚴嚴實實。


    灼熱的視線落在她頭頂上,她無語地放下手中的書,看向那罪魁禍首。


    “你都偷偷看我一早上了,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別藏著掖著了。”


    冰清被弦歌的話嚇了一跳,臉色慘白地搖搖頭,“沒......沒事......”


    “沒事?沒事你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弦歌孤疑地說道。


    “公主.......”冰清欲言又止,眸光躲躲閃閃,不待弦歌再問,她又道,“奴婢想起來了,廚房裏還煲著雞湯呢,奴婢這就去拿。”


    看著冰清逃也似的背影,弦歌越發肯定她有事瞞自己。


    是什麽事能讓冷靜穩重的丫頭突然失去了分寸?


    沒關係,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就不信冰清能一直不出現在她麵前。


    門外,冰清並沒有去廚房,她轉身迴了房間。


    把門關上,她順勢靠著門扇緩緩蹲下,雙手環膝,一雙眸子猶豫不決。


    今早她去廚房替公主端早膳,整個廚房裏都在議論郡主昨夜留宿在琉玥王房裏的事。


    她記得,其中一個丫鬟就是郡主身邊的人,她說郡主昨夜一夜未歸,早上沐浴的時候,身子上都是歡愛留下的印跡。


    又有人說,她早上在落瑜軒外清掃,突然看見郡主衣衫不整地從落瑜軒出來,那脖子上鮮紅的印跡分外惹眼。


    冰清細長的指甲狠狠刺進掌心裏,她死死咬住下唇,琉玥王,你怎麽可以這般辜負公主?


    這幾日府裏風言風語,說琉玥王與郡主情投意合,她還不相信,以為這些人亂嚼舌根。


    如今呢,公主要怎麽辦?


    她是暫時失憶了,可若是有一天想起來,那她會不會很傷心?


    公主從小缺愛,當年為了白蕭蕎做盡傻事,非但沒讓白蕭蕎憐惜半分,甚至無端遭受辱罵。


    都道白家公子溫潤如玉,待人彬彬有禮,唯獨對待公主,他避之唯恐不及,公主因此被人嘲笑。


    為了一個白蕭蕎,公主進了冷宮。


    猶記得公主被帶走那日,她淒慘笑道:“我不怨誰,是我傻,以為人間尚存一絲溫暖,飛蛾撲火般向那一縷光明飛去,不料灰飛煙滅。”


    “我沐弦歌,這輩子絕不再愛。”


    那時的承諾,公主似乎忘了,出了冷宮之後,連白蕭蕎都未曾提起過。


    琉玥王,這個男人,又再一次闖入公主的心。


    兩年來,她偷偷去冷宮探望公主,往日刁蠻跋扈的主子變得沉靜冷漠,雙眸竟失去了色彩,就像無心之人。


    再次見到公主,她似乎變了,依然清冷,可是她活得很開心,甚至待她們如親生姐妹。


    這次失憶,她仿佛又變迴了那個冷宮裏的人。


    冰清不敢想象,公主有朝一日想起琉玥王,再一次傷害,她能承受得起嗎?


    如果注定要痛,那她寧願公主冷然無心,什麽都忘了,也不要她痛苦地活著。


    現在這般就好。


    冰清真躲了她一天,連問起吟夏,吟夏都茫然不知。


    看著她又不像說謊的樣子,弦歌終於放棄追問。


    弦歌又怎會知道,冰清敢讓吟夏來伺候她,就是因為吟夏確實什麽都不知道。


    今天一整天,冰清都守在院外,凡事親曆親為,硬是不讓吟夏出去,就怕走漏了風聲。


    依吟夏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必少不了一番鬧騰。


    她知道事情瞞不了多久,可能瞞一時是一時。


    吟夏單純,有話藏不住,上次就把琉玥王和公主的事說漏嘴,她說不知道,公主定會相信,也不會為難她。


    戌時,天已大黑,皎潔的明月高高掛起,懸在窗邊。


    弦歌用罷晚膳,吟夏領著幾個小丫頭進進出出,替她準備好沐浴水。


    弦歌站在一側冷眼旁觀,好你個冰清,躲了姑奶奶一天,有本事就別再迴來。


    沐浴之後,留下一盞昏暗的燈,弦歌就讓吟夏迴去休息。


    伺候了她一天,也該累了。


    躺在軟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月亮。


    月光柔和,久視不倦,不似太陽,光芒太盛,永遠無法讓人直視。


    隔著遙遠的距離,她就是一粒微小的塵埃。


    眼前驀地冒出那個男人冷峻的身影,他身上的氣息便像那月亮一般清冷,可是他的心,隔得比太陽還遠。


    “想什麽那麽入神呢?”


    眼前清俊的身影突然幻化出邪魅俊美的臉龐,曖昧的聲音就響在耳邊,弦歌嚇得身子一斜,險些從榻上跌落在地。


    “你是誰?”弦歌瞪著窗外突然冒出的一張俊顏。


    男子一襲紫色錦袍,眸子清澈無辜,他正彎身俯視著她。


    他很高大,窗子才高到他的腰際,垂下的墨發搭在窗欞上,背對著月色,她借著幽暗的燭火審視他的容顏。


    “你沒病吧?”他突然伸手摸上她的額頭,正常體溫,沒發燒啊,可怎麽就說起胡話來了?


    弦歌“啪”地打掉他的手,咬牙道:“你才有病呢。”


    這人誰呀?


    莫名其妙。


    鎖玉軒不是被人圈禁了嗎?


    他又是怎麽進來的?難道侍衛沒發現?


    弦歌腦中冒出一連竄的問題,夏雨瞧她眼神陌生,不似開玩笑,眯了眯眼,“你不記得我了?”


    這什麽話?


    她該認識他?


    心裏咯噔一響,弦歌暗叫不妙,難道這人認識以前的沐弦歌?


    那她該怎麽辦?


    裝作不認識還是跟他客套?


    “不帶你這樣的,像我這麽玉樹臨風、俊美無雙的男子,你竟然不記得了?”夏雨仰天嚎叫。


    弦歌嘴角抽了抽,這人好二!


    他這一聲嚎叫引來了看守的侍衛,他臉色一僵,躍窗而入,躲到了弦歌榻下。


    這人功夫好俊,弦歌暗歎。


    眯眸看向匆匆而來的侍衛。


    “公主可有聽見奇怪的聲音?”


    “有。”弦歌緩緩吐出。


    榻下的夏雨一僵,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弦歌勾唇一笑,指向迷蒙皎潔的天上,“一隻烏鴉剛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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