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那位偵探其實並不容易,它把自己的廣告貼得到處都是,可它實際上住在個很隱蔽的地方,這是它所住的地方,就在那前方,那兒有數不清的街道,我們從這些街道裏走過去,這些還未建好的街道,這些早就被摧毀的街道,或許這一慘狀和過去的幼苗有關,過去,這兒有些很茂密的幼苗,它們把我們能踏足的地方全搶走了,我們不能去踩它們,可我們當然也不能始終停在這裏,於是,有個聰敏的家夥想出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它說,我們該修建一條街道,我們要把這條街道修建得又長又好,我們不必去打擾那些幼苗,就讓它們茁壯成長吧,我們相安無事,我們和平相處,我們拿起鏟子,把這些逼仄的街道給延長。於是,我們把街道給修理整齊了,可這位偵探卻遭了殃,它住在這兒,它睡了覺,它睡了很久,它總是忘記起床,等它醒來了,它發現自己出不去了,它被困在了一條又一條街道裏,它看到了外麵的枝蔓,可它出不去,通常,在那些易被遺忘的散漫日子裏,這些街道總會有出口,現在自然沒有了,它死心了,它不打算出去了,它想,它何必要出去呢?它可以讓別的家夥進來找它,如果這樣做,它就不必出去了,而且,這些街道成了它的屏障,它能安心地睡覺了。我和我的朋友找了很久,越過了那些難走的小徑,總算來到了偵探家裏,我對它說:“我朋友的祖先失蹤了,您能幫我們找找它嗎?它把茶壺和玻璃門都擺好了,它等著我們去找它。”它瞥了我一眼,緩緩說道:“您別著急,慢慢說,它是什麽時候失蹤的?”“如果我們知道它是什麽時候失蹤的,我們就不需要您這位偵探了。”我的朋友反駁了它,我本以為它會惱羞成怒,我朋友說的話比它更多,它會嫉妒它嗎?如果它要把我們趕出去,我們該怎樣幹呢?我希望它是位大度又謙遜的知名偵探,這兒的街道很狹窄,而且堆在了一起,實在不好出去,我們來時就費了很多力氣,現在想出去可就難上加難了,我本想在偵探這兒休息一會兒,可我沒想到我的朋友一上來就觸怒了它,這不能怪它,可也不能怪我,這是偵探的錯,可偵探能說什麽?我們三個之間本就沒什麽可談論的話題,站在這兒很無聊,要讓自己說話是件很困難的事,那位長輩在倒茶,現在我們要獨自離開,我們能從哪兒離開?這位偵探知道怎樣出去嗎?顯然不知道,如果它能搞清楚出去的路,它多半不會待在這兒了,如果它不待在這兒,我們根本找不到它,它會去別的地方工作,它不必做一位偵探,它捧著鮮花,走在地毯上,它是位大明星,它把其他演員的鏡頭搶過來,披在自己身上,在那些演員眼裏,這位偵探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棍,即使它不做偵探,它也仍舊擁有偵探的全部才幹,因此,把它叫做偵探是合情合理的,它謹慎地對付仇敵,到最後又惡狠狠地笑,誰也逃不過它的手指,它有那些大房子,它住在大房子的門後麵,那些門上的油漆脫落下來,掉在地上,地毯被這些東西染髒了,那些街道對它來說不算什麽,而且,在它走後,沒有誰願意住在那兒,我和我的朋友撲了個空,我們看到了那兒貼出來的廣告,可是我們什麽也沒找到,它沒貼什麽廣告,因為它根本不是什麽偵探,可是我們什麽也沒找到,我們沒進去,這是件好事,起碼不必為了找尋出路而困擾,我希望這位偵探能稍稍搞清楚這附近的路,它不能把這些街道全看明白,可至少能分析出一部分,如果是這樣,它肯指教我們嗎?它把路指給我們了,我們走出去了,我們還要在街道裏徘徊,我們遇上了另外一位住戶,在這種狀態下,我們很難笑著朝它打招唿,它多半也看出來了,它問我們:“你們怎麽走到了這兒?平時不會有誰來。”我們說:“我們遇到了偵探。”“它告訴了你們怎麽出來?”“沒說完,它隻說了一部分,它也隻知道一部分。”“是啊。”這位住戶道,“它隻知道一部分,隻知道它附近的那一部分,我也隻清楚一部分,隻清楚我附近的這部分,我想你們也猜到了,我們把這些部分互相交換就能從這些街道裏走出去,可是我們見不到對方,我們隻知道有這樣一位住戶被困在了這兒,可是我們不知道它具體在哪兒,現在你們來了,這很好,我把我知道的事也告訴你們,這樣一來,你們就能牢牢掌控這些街道了,請你們把偵探知道的那部分告訴我吧,我會自己走過去的,我把我知道的這部分也告訴它,就不勞煩你們再跑迴去了,隻要這樣幹,我們就都能走出去了。”這種說法正合我的心意,我剛好想幫幫它們,我搖了搖頭,我的朋友把我拉到一邊去,它告訴我,我得告訴這位住戶一些編出來的故事,我不能把偵探告訴我的話如實說出來,我的朋友告訴我,這位住戶說的未必是實話,假使我就這樣把偵探那部分說出來了,那麽我們很可能用真話交換到了假話,這位虛偽的住戶當然會獨自離開,隻把我們留在這兒。我的朋友所說的話不無道理,我不知道究竟該聽誰的,“你說得對。”偵探衝著我的朋友點了點頭,“這件事的確該由我來幹,我猜,你的長輩是在你出院後離開的,我猜,這件事一定和你的朋友有關。”這位偵探一麵和我的朋友說話,一麵指著我,我感到很羞愧,不知該怎樣反駁,我隻好尷尬地笑笑,我的朋友替我爭辯了幾句,偵探沒當迴事兒,它接著說:“我多半能猜到這位家長究竟為何失蹤了,其實,我的同事在大廳裏見過它,那時候,它一下就聞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你們也見過它,在我們工作的地方,我的同事和我一樣,它是個出色的偵探,它跟了上去,一直跟在這位可疑的家夥後麵,我的同事那時候還不知道它就是你的長輩,我的同事把嘴裏的糖吐出來,把文件塞進嘴裏,它檢查了下車子的輪胎,它坐著車趕上去了,那位長輩走得很快,我的同事幾乎要跟丟了,它們走到一座橋上,它們都停下來了,顯然,你的祖先發現了我的同事,我的同事隻好下來了,它一下來就被網住了,是的,你們沒聽錯,除了我的同事,還有其他家夥跟著這位家長,我的同事被帶走了,它消失了,至今還沒迴來,我曾走進過它的家,它家裏的門壞了,和你們家裏的那扇一樣,我知道,我們得找些材料把這扇門給修好,我正在籌集這些材料,我需要錢,你們給我錢吧,如果我把你的家長找迴來了,你們可得讓它多給我些錢。”“我知道了。”我的朋友承諾道,“在這之後呢?您還知道別的事嗎?”現在看來,這話問得有些魯莽,可是,我想這也怪不得它,是的,我不喜歡責怪誰,我不喜歡責備自己,也不喜歡責備其他無辜的家夥,它當時問出了那句話,因此給我們帶來了難以承受的災難,如果當時它不說出那句話,我想,我們現在一定能過得更好,可是,如果它不說出那句話,我們現在也未必能接著做朋友了。


    “我當然知道別的事。”偵探說道,“我是一位稱職的偵探,我是這兒最出色的偵探,我訓練有素,我極為優秀,我吃飯從不用勺子,你們知道偵探大廳嗎?我們常在那兒交流心得,待在那兒的都是偵探,你們找個機會混進去吧,你們也許能聽到更多消息,我說的話你們未必信得過,可所有偵探加起來說的話一定能讓你們信服,你們現在就走,還是說,你們要再和我聊聊天?”那時候,我認為它已把自己的話說完了,可我的朋友認為它有所隱瞞,這件事不得而知了,它的嘴巴裏塞著東西,是它同事留下的材料,它沒把話說清楚,它當時說的那些話其實別有意圖,這是可以確定的事了,可它究竟把哪些話給瞞下了?我們走了很遠,可答案就在一開始的地方,我早就在童話書上看過這種故事,當時,我嗤之以鼻,可直到這些事發生在我頭上,我仍舊嗤之以鼻,我從不愛看童話書,書皮太硬了,我拿著那些書和鄰居們開玩笑,它們居然不敢過來,它們畏懼這樣一本書,過去的我因此而懊惱,如果是現在的我,我想我會笑出來的,我必須把書翻開,我不能錯過這種機會,我剛剛吃完飯,現在剛好能把書翻開,我不能錯過這種機會,我的朋友看到我在看書,它隻能在一旁等著我了,我翻到了那一篇,和我的老師有關的那一篇,我很久沒見過我的老師了,過去的我和它關係很好,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很久沒和它聊天了,我記得它有個不老實的後代,它們經常吵架,或許我的老師也失蹤了,我希望不要這樣,我最近很累,工作上的重擔幾乎把我壓垮了,我想去找老師談談心,也許它能給我的朋友找到工作,我要怎樣去拜訪它呢?我要把從前的我們之間的友誼給掏出來嗎?這樣做興許有些肉麻,我最好別把我們之間的友情戴在腦袋上,這看起來很滑稽。


    我試著去迴想老師給我留下的聯係方式,在我小時候,它曾把那些聯係方式交給過我嗎?我記不清了,那是很久遠的事,我早就說過很多遍了,也許它給我了,我記得我有個專門記錄這種東西的小本子,我把我朋友的聯係方式都記在了那上麵,那上麵的或許不全是我的朋友,也有些很陌生的家夥,即使是朋友,也比不上我的這位朋友,這話我說過幾次,但最好再重複幾次,你們也知道,你得照顧好一位朋友的情緒,尤其是這樣一位很優秀的朋友,更何況我還和它很要好,我把那本子放到什麽地方去了?也許是在我朋友房間裏的櫃子裏,我的朋友把那本子要走了,隻是為了試試那些聯係方式是否還奏效,已經過了很久了,它們多半換了聯係方式,可我的老師呢?印象中,它向來很守舊,它喜歡把身邊的物件全換掉,它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換個家庭生活,它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換一張臉在桌腳附近閑逛,因此,要聯係到它並不容易,它一定給我留下了聯係方式,這件事是能肯定的了,至少現在能肯定,以後的事就和我沒關係了,這件事或許會出差錯,的確如此,而且向來如此,如果我記錯了,如果我們走散了,那就表示我再也見不到我的這位老師了,它並不是我的老師,這沒什麽要緊的,也許在之後,我還能在某個街頭碰到它,這算是不期而遇,我們相視一笑,我立刻就認出了它,我的老師對我說,我們去找個地方聊聊吧,我激動地搖了搖頭,我拽著它,生怕它跑了,倘若它跑了,我該怎樣再找到它呢?它一定跑不遠,隻要它跑了我就能意識到,我得追上去,我得大聲喊出它的名字,其他家夥都好奇地看了過來,有些不禮貌的甚至開口斥責我,我沒空和它們爭吵,我得先找到我的老師,可我剛走出去就被攔下來了,有個穿著衣服的家夥向我說,朋友,你不能大聲喧嘩,這附近的居民不喜歡這種聲音,它們把這件事說過很多次了,我沒空理它,我打算繞過去,可它顯然不讓我這樣做,這讓我想到那些胡攪蠻纏的無賴,就是那些時常出現在老式電影裏的無賴,它們常常在我們麵前閑逛,它們不崇尚暴力,它們一言不發地跟著你,你甩不掉它們,它們很團結,向來很團結,隻要在街上走一趟就能看到它們,我希望這位穿衣服的朋友不是那種無賴,所以我對它說:“能請您讓開嗎?我還有急事要去做。”“我明白您的意思。”它說著,“可是您也得為我們著想,您知道最近這兒發生了什麽事嗎?”“什麽?我不想知道。”我推開了它,把它摔在地上,我可算是走了出去,可我的老師已經不見了,我盯著地麵上的腳印,這些腳印都不是它留下的,它喜歡穿上那種厚實的鞋,那些鞋是我送給它的,我恐怕是追不上它了,我悶悶不樂地走了迴去。


    我對它說,還好它沒逃跑,我們的友誼值得信任,我不必為這種小事而擔心了。我的老師對我說:“你最近過得好嗎?”“一般。”“你的朋友最近過得好嗎?”“很好。”我的老師滿意地摸了摸我的衣服,它對我說:“這件衣服是我送給你的。”“當然不是。”我駁斥它。它瞪著我,似乎很生氣,我也瞪著它的頭發,它有頭發嗎?它曾經有過頭發?不,它的頭發沒脫落過,我和它就是在一棵樹下認識的,那時候的我剛和我的親戚吵了架,我的親戚讓我出去,別再迴來了,於是我灰溜溜地跑了出去,在路上,我安慰自己,這不是什麽壞事,至少我能靠自己活著,我不必依靠它們了,我接下來該去哪兒?我似乎沒有地方可去了,我該去找我的朋友,可它現在在哪兒?它在自己家裏,這是它為數不多的可享受的時光,我不該打擾它,我不能為了我而害了它,我隻好去找個地方待著了,我記得遠處的商店裏有個能去的地方,我就去那兒吧,我在那兒待著,至少還能有住的地方,那位店主或許也住在什麽地方,它得接待勺子和畫筆,這兩個家夥很挑剔,這位店長能應付得了它們嗎?我想著鮮花的臉,在這種折磨我的時刻,我又想起了鮮花的臉,它現在多半還在車裏,它還在勺子沒看清楚的那輛車子裏,偵探還沒來,它被丟下了,我也一樣,我們都被丟下了,我也把鮮花拋在了那兒,我們永遠不可能見麵,偵探不是故意把它拋下的,我想,偵探多半遇到了什麽難以解決的事,它顧不得鮮花了,這不是因為它把鮮花給丟在了那兒,當然不是,也許恰恰相反,我想著想著就撞進了一棵樹的懷裏,那時候,我的老師也在那棵樹附近,我看到它的頭發落了下來,就和這棵樹的樹葉一樣,我問它:“您站在這兒想幹什麽呢?”它說:“我什麽也不想幹。”“您想從這棵樹這兒得到什麽呢?”它沒說話,實際上,它說了,可這是個不動聽的答案,因此我想我不必再把它說出來了,我和我的老師在一棵樹下聊了很長時間,我們到最後才肯依依不舍地分別,我把它當成了我的老師,盡管它從來沒這樣想過。我也盯著它的衣服,我也要責備它。“你的衣服是從哪兒撿來的?”我說,“看起來有些髒亂。”


    “這是我的老師送給我的。”我的老師說,“快進來吧,你還沒來過我家呢,快進來吧。”


    我跟著它走進去了,這是它家,我知道,我看出來了,它家裏家具的風格一成不變,它說,它看不慣新潮的膝蓋,它隻能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到了別的地方就睡不著,我深以為然,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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