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月亮,內部某處。


    赫克斯輕輕睜開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是生鏽翹起來的金屬地板,獸人的加工工藝一如既往的粗糙。然後腐爛的酸臭味又開始往他的鼻子裏鑽,仿佛三天沒洗澡的屁精正在他的鼻腔裏麵跳舞。耳朵貼在地板上麵,依然可以聽見月亮深處傳出來的隱約的轟鳴、震動和聒噪聲音。


    “嘩啦啦啦。”


    赫克斯翻身坐起來。


    脖子、手腕、腳腕上的兒臂粗的粗鐵鏈子隨著他的動作“嘩啦”作響。赫克斯其實心裏清楚:這些看似牢固的東西並不能困住自己。因為他的舌下有個腺體可以噴出強酸性的腐蝕液體,但是獸人顯然並不知道——或許因為過去它們從來沒俘虜過星際戰士。


    自從他們來到這裏,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但他沒法判斷具體幾個小時或者幾天,沒有時間標記,沒有晝夜循環。從來沒有黑暗,也從來沒有真正的光明。食物和水很少而且不定期地送來,獸人在任何事情上都顯得隨心所欲反複無常,沒有什麽計劃安排。


    它們讓囚犯在任意時間睡覺,可能是幾分鍾也可能是幾個小時,沒有規律可言,沒有計時器和時間表,一切無從得知。


    赫克斯和他的隊友們被分開了,他被單獨關押。相比驅使這個星際戰士幹活,歐克獸人似乎更喜歡驅使著他在其他人類麵前經過。什麽也不用幹,隻需要押送著這個渾身鑲滿了神經接口的魁梧巨人一步一步走過人群,就足以令很多人類奴隸的反抗和暴亂消弭崩潰。這個發現令獸人們樂此不疲。


    但是不管怎樣。


    赫克斯實現了他的目的。


    他們沒必要再對抗獸人。


    對抗獸人可能會死,就算沒死也要扣除大量同化點數。如今完美人類的玩家們扮作平民混在人類奴隸裏麵,就避開了這個兩難選擇。至於大概率會導致人類奴隸大量死亡的惡劣生存條件和繁重辛勤勞作,對於這些身體被病毒、黴菌和寄生蟲改造過的玩家來說,倒也不算什麽特別難以忍受的事。


    大不了他們還可以“吃”人嘛。


    赫克斯默默迴想睡醒前的經曆。


    前段時間,很巧合的,赫克斯和他的隊友們被一起押送到了通往月球中心的巨大空洞的升降平台那裏。他們被鞭笞和毆打,在不穩定的重力條件下搬運物資。他們在一扇“劈裏啪啦”閃動的大門的陰影下麵工作,綠色的火焰形成了一個旋轉的漩渦,熊熊燃燒,噴出商品、食物、零部件、原材料以及越來越多的獸人。它發出的聲音震耳欲聾,每一次有物資過境都伴隨著轟隆雷聲。


    那是一個什麽東西?


    赫克斯在心裏默默思索。


    他在盤算著離開這裏的方法。


    假裝投降,保住性命,混入奴隸之中……這隻算計劃的第一步。沒人知道這個劇情線大事件將要持續多久,參考戰錘40k宇宙漫長的時間線,一場戰爭打幾百年都很正常。他們這樣縮在戰鬥月亮裏麵冒充奴隸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遲早要想辦法逃出去的。


    迴想那座綠色的巨大的“門”。


    赫克斯想知道它通往哪裏。


    能否成為他們逃離的通道?


    這時,槍炮聲和喊叫聲從外麵傳來,打斷了赫克斯的思緒。一陣劇烈爆炸震得牢房哐當作響,接著又是一陣密集槍聲。


    這是什麽情況?月球被攻擊了?


    赫克斯聽到聲音豁然站起身。


    誰能攻擊這麽強的獸人武裝衛星?


    赫克斯把眼睛湊近牢門,隻見一雙怒目而視的通紅眼睛出現在了門裂縫處。


    綠皮操著它的外星語言咄咄逼人地咒罵著。鑰匙嘩啦一聲,門猛地打開了。


    牢房外的燈光驟然照射進來,把洞穴的每個肮髒角落都沐浴在光線之中。一頭獸人站在門口,赫克斯認識它,他們管它叫做“一牙”,因為它的嘴唇側邊隻有一根獠牙。令人驚訝的是,赫克斯記憶裏,幾天之前一牙才到自己肩膀,現在已經快比自己高了。


    就像一堵綠色肌肉壘成的牆。


    人類嬰兒也沒這麽快的生長速度。


    而這,就是歐克獸人。


    體型總會隨著戰鬥變得越來越大。


    那隻綠皮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用力一腳把牢房門踢到一邊,房間裏充斥著更大的戰鬥聲。這隻綠皮的鼻子抽動著,喃喃地說著粗鄙的語言。它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盲目而愚蠢的強烈仇恨,站定在赫克斯麵前。


    兩個巨人近在咫尺麵對著麵。


    “你該死的……同類,來了。”


    綠皮獸人死死地瞪著赫克斯。


    同類?什麽意思?我的同類?


    赫克斯思索著這句話的意思。


    一連串砰砰聲在房間裏迴蕩。獸人胸膛一陣亂顫,內髒紛紛破體而出湧向了赫克斯。他下意識抬起手擋住臉,糊了滿手。最後一聲槍響,綠皮的頭炸裂開來,牆一般的屍體朝他傾倒過來。赫克斯抬肘把它推開。


    赫克斯看見一個身穿黃灰動力盔甲的巨人戰士,端著爆彈槍擠進了牢房,並把一部分門洞都掀了下來。那是某位星際戰士,全身都包裹在冷而硬的陶鋼盔甲裏麵,猩紅色的目鏡似乎帶著一種自然的殘忍與從容。


    赫克斯看到星際戰士愣住了。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同類”。


    隻在資料裏麵看到過的星際戰士


    那個星際戰士明顯也愣住了。


    略微有些遲疑地上下打量他。


    “你是……哪個戰團的人?”


    這名毀滅者戰團的戰士,把打量的目光重點放在赫克斯的顱骨還有瞳孔上麵,確認眼前這個家夥不是那些被混沌汙染的遠房表親。然後他就看到,赫克斯的脖子、手腕和腳踝上麵纏繞著的帶尖刺的粗鐵鏈子……


    “不是……”


    星際戰士難以置信地驚訝道:


    “你怎麽能被這種東西給栓住?你怎麽能被歐克獸人給俘虜?帝皇在上,就算你是一個操他媽的新兵,這也太他媽離譜了!”


    赫克斯此時腦子正在瘋狂運轉。


    思考怎麽迴答這個戰士的問題。


    “說話,士兵!”


    毀滅者戰士把脈衝爆彈槍灼熱滾燙的槍口用力頂在赫克斯的胸口,讓他不由自主後退一步,一把摘下頭盔露出一張遍布縱橫交錯的儀式性疤痕的臉,怒聲質問說道:


    “你的聲帶也被獸人摘除了嗎?”


    “我,我……我不知道。”


    赫克斯攤開手呐呐地迴答道。


    暫時沒有想好要怎麽編故事。


    星際戰士單手持槍向後退了一步,手中槍口始終對準赫克斯的胸口,警惕目光裏帶著明顯的不信任,歪頭湊近頸甲說道:


    “發現了一個幸存者,有點奇怪。”


    “人類幸存者統一到76-45區集合。”


    頸甲裏傳迴的聲音有一絲不耐煩。


    “不,不是凡人,是個阿斯塔特。”


    星際戰士低聲對著頸甲繼續說道。


    “什麽東西?你再重複一遍?”


    通訊頻道另一頭的聲音也很驚訝。


    “我很確定,就是一個阿斯塔特。”


    星際戰士說完又看了赫克斯一眼。


    “把他帶到09-16區。”


    另外一個聲音突然插入通訊頻道。


    毀滅者戰士聽到那個聲音微微愣了下,隨後立即輕輕頷首恭敬迴答說道:


    “好的明白了,軍團長大人。”


    毀滅者戰士重新戴上了頭盔,抬起一根鉸接式的手甲,指著赫克斯說道:


    “聽到了嗎?跟我走吧。”


    ……


    “嗚嗚嗚嗚,帝皇保佑。”


    “謝天謝地,得救了,得救了。”


    獲救後的人類哭天搶地地慶祝著。


    毀滅者戰士押著赫克斯走進洞穴。


    這座洞穴尺寸非常巨大,幾百米高,幾公裏寬,洞穴中央還有一台冒著煙的巨型報廢機器。數千隻死獸人成堆躺在洞穴周圍,在燃燒的機器旁邊,在地板上,在走道上,在牢房的門裏。還有幾名身穿著超大動力盔甲的星際戰士站在遠處,長柄動力武器的刃麵上還凝固著力場烤幹後的焦黑血跡。


    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人類奴隸源源不斷地從洞穴周圍各個通道之中被匯聚到這裏。相比星際戰士們的鎮定,這些凡人有的雙手合十低聲祈禱,有的環顧四周不敢置信,有的激動到了手舞足蹈。他們被帶到了幾個文職模樣凡人船員麵前接受詢問,似乎正在按照平民和軍人的方式進行粗略區分。


    洞穴裏來往的星際戰士,動力盔甲塗裝都不一樣。赫克斯隻認出了白色疤痕的白底紅邊,那是九大初創戰團之一,門羅給的資料裏麵有過介紹。在洞穴的後方,幾名穿著更眼熟的盔甲的星際戰士走來,他們和那些穿著超大動力盔甲的星際戰士來自同一個戰團,塗裝配色讓赫克斯有些驚疑不定。


    黑底金邊的動力盔甲。


    屬於忠誠星際戰士陣營。


    戰錘40k的資料裏沒有這個戰團。


    但是完美人類的資料裏大名鼎鼎。


    赫克斯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日他媽的……該不會那麽湊巧吧?


    赫克斯心裏有種不好預感,腳步開始變得有些遲疑,惹得後麵那個星際戰士又用槍口頂了他的脊背一下,敦促他繼續走。


    這座巨型洞穴不僅是個幸存者臨時安置所,也是一座戰時後勤基地。赫克斯也看到了那些真正的星際戰士是如何休整的。


    洞穴裏麵已經鋪設好了數條簡易鐵軌,一列帶履帶的彈藥列車“哐啷哐啷”地駛進了洞穴。那些身穿著超大型動力甲的星際戰士拖著沉重盔甲步履蹣跚地走過去。他們身上盔甲漆麵斑駁布滿大大小小塊狀缺損,甚至還有部分叢簇狀的黑色纖維暴露出來。


    赫克斯默默地注視著。


    很難想象他們究竟經曆過了什麽樣的慘烈戰鬥,麵對什麽樣的恐怖敵人,能把裝甲如此堅固厚重的動力盔甲摧殘成這般模樣。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哪怕麵對如此狂暴和猛烈的火力,這些超大動力盔甲裏的星際戰士依然完好無損,其防禦力可見一斑。


    成排的高高的駝背盔甲,樓梯都在重壓之下危險地搖晃著。戰團仆從一擁而上打開列車兩側鎖扣開始重新裝填武器,技術軍士使用專用工具對星際戰士的戰術無畏裝甲進行診斷檢查,然後進行維修。其他戰團的終結者正從別處趕來,他們也得到了照顧。


    赫克斯低頭看著自己披著破爛袍服的身體,衣不蔽體,散發惡臭,再看那些身穿戰術無畏裝甲的戰士,厚重的板甲,猙獰的犬盔,心底忽然湧現出了一股強烈渴望。他覺得真正的星際戰士就該身穿那種盔甲,那才是星際戰士在戰場上應該具有的形態——


    重裝步兵!


    戰鬥還在這顆衛星的其他地方繼續進行著,在高處的某個地方,通道受到巨大的衝擊而搖晃起來,沙礫“嗒嗒”地從洞頂上掉落下來。通過問詢以及口口相告,這些被解救的人類奴隸也明白了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青山·可汗,人類的救主。是他擊敗了綠皮異形,是他前來拯救了我們!”


    前排的人在向身後的人傳遞信息。


    “神皇派來祂的死亡天使,用來拯救最虔誠的信徒!祂聽到了我的祈禱!”


    有人把這一切歸結給了人類之主。


    “姓名,所屬部隊,還有番號。”


    戰團仆從站在高處舉著喇叭:


    “快點!如果你們擁有任何關於獸人戰鬥月亮的值得告訴我們的信息,現在立即馬上告訴我們,我們不能在這耽擱太久!”


    赫克斯這時注意到,一個身穿黑金配色的動力盔甲的星際戰士,獨自在人群裏逆著人流漫步穿過,鶴立雞群略顯古怪。


    洞穴裏麵聲音嘈雜,戰團仆從們的喊叫,獲救奴隸們的紛擾,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從凹凸不平的金屬地板上轟鳴而過。


    然而那個星際戰士絲毫不受周圍環境影響,步伐慢悠悠地,麵龐隱藏在頭盔下,轉頭四處打量仿佛正在尋找什麽,和其他忙碌而緊張的星際戰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絕大多數獲救的男男女女什麽也沒說,隻是喃喃地表示感謝和讚美。那個星際戰士轉身離開了人群,好像從來沒有指望能從這些人類奴隸這裏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赫克斯和人群裏的幾人對視一眼。


    隨後雙方不約而同迅速移開目光。


    還好……應該不是我所想的那樣。


    赫克斯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不出所料,那個星際戰士脫離人流之後徑直朝著自己這邊走來,赫克斯看到了對方黑色肩甲上的金色九頭海蛇金屬浮雕。這個戰士擁有個人紋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可能是個高級軍官?赫克斯暗暗地揣測著。


    對方站定在了自己麵前,摘下頭盔,露出一張紋滿黑色龍鱗紋身的古怪的蠟質的臉,這個光頭星際戰士衝著赫克斯身後的毀滅者客氣地笑了笑,然後輕聲開口說道:


    “把他交給我吧,兄弟。”


    毀滅者戰士點點頭幹脆地走了。


    光頭紋麵星際戰士就這麽靜靜地站在赫克斯麵前,片刻之後才開口道:


    “你的輪迴社團名字?”


    赫克斯聞言悚然一驚,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直截了當開門見山,也不確定對方是否是在試探自己,一時之間沒有想好直接攤牌還是繼續裝傻,隻能訥訥開口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


    “有點意思,有點意思,我知道了。”


    光頭星際戰士忽然麵露笑容:


    “沒有想到居然還撈到了一條大魚。”


    你知道了?你知道什麽了?


    赫克斯聞言還在疑惑著。


    光頭星際戰士湊近頸甲吩咐說道:


    “過來抓人。”


    洞穴周圍幾個通道裏麵突然衝出二十多個持槍星際戰士,氣勢洶洶地朝被解救的奴隸人群撲去。人們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有些懵圈,呆立原地不知所措。星際戰士揮手排開擋在麵前的人群,一把抓住幾個同樣麵色茫然的“奴隸”,然後提著走出人群。


    “你們要幹什麽?”


    有人反應過來開始掙紮:


    “我是帝國合法公民!”


    還有一個凡人忽然全身變黑開始塌陷,化作黑色顆粒所組成的粘稠液體試圖從星際戰士的手甲之中逃走。光頭星際戰士轉身抬手指了一下那團黑色顆粒,口中厲喝:


    “imperio(魂魄出竅)!”


    地麵上烏黑蠕蟲組成的液體驟然僵住,接著開始重新聚合成為人類造型目光呆滯地爬起來,臉上掛著一種迷茫而喜悅的微笑,任由身後星際戰士再次抓住自己脖子。


    光頭星際戰士重新戴上頭盔,轉身走向一個通道,隨手指了一下身後的赫克斯。幾個星際戰士一擁而上扣住了他,押著他以及他的隊友們,一齊離開這座巨型洞穴。


    “五十六號申請脫離戰鬥,可汗。”


    光頭星際戰士一邊走一邊說:


    “抓到一條大魚,我要審訊他們。”


    “批準。”


    那邊傳過來的聲音異常平靜。但是背景音裏依然充斥著刺耳的爆炸、鏈鋸的嗡鳴、連綿不斷的槍聲和獸人的咆哮怒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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