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指甲帶著粉,拿起地上的蘋果時,白得像玉石。


    唐妤半蹲下身子,玉似的指尖勾起顧明珠的下巴。她的指尖是涼的,顧明珠的下巴是溫熱帶著冷汗的。


    “怕嗎?”她頑劣地打量著顧明珠的眼神。


    那裏麵充斥著世界崩塌的恐懼跟害怕,還有惶恐不安。


    “你、你在胡說八道……我不信……”


    人在知道不願意接受的事實時,總是本能地去否定,想以此來獲得符合內心想法的虛妄。


    顧明珠再也生不出一絲的高高在上的傲氣,她看著唐妤近在咫尺的這張臉,從那無暇的麵容上,她看見的不是美麗,是毒蛇的陰戾。


    就連對方靠近過來的氣息,都如毒蛇般陰冷,她怕極了。


    因為她知道這其中的不對勁。


    王花對她總比對其他人要好,不管發生了什麽,隻要她跟唐妤在一起,王花總會護著她。


    她哭了,王花就讓唐妤給她道歉,唐妤哭了,王花就還是讓唐妤給她道歉。


    她似乎總是被偏愛著,就如她的名字一樣,明珠。


    而唐妤則是那個永遠被忽視的雜草……


    可是如果她才是女傭的女兒,那誰是顧家的大小姐?


    唐妤嗎?


    顧明珠身子在抖,牙齒也在打顫,她怕,怕兩個人的身份換迴來,按照她對唐妤這麽多年來做的事情,她會被整死的吧?


    她怕了,迫切地想找到一條生的道路。


    於是在這樣的迫切中,她聽到麵前的女人挑著唇笑著跟她說:“我原本不打算要迴顧家大小姐身份的,你是知道的,我討厭顧家的每一個人,討厭顧家的一草一木。”


    顧明珠認同地點了點頭,她知道的,換成她,她也不會喜歡這樣一個欺負漠視她許多年的家庭。


    但又生出疑慮來,那可是顧家啊……


    真的有人能放棄榮華富貴嗎?她不相信。


    也許是看出了她的不相信,唐妤從口袋中摸出手機來,打開一個頁麵點了進去:“顧家的權勢又有什麽用呢?我如今已經是國際調香組織的榮譽大使了,還獲得了國際調香組織大賽的第一名,顧家於我而言,已經無用了。”


    她看到圖片上的唐妤靜靜地站在高台上,手上的獎杯是第一名的,後麵是她的名字,排名第一。


    就連報道的詞上寫的都是:百年調香天才唐妤……


    風光、榮譽、權勢……唐妤如今全都有了。


    顧明珠眼底生出恨意,自己為了顧家大小姐的位置惶恐不安,可她卻早就不屑一顧了,就好像顧家大小姐這個位置,是她不要的,是她丟下的垃圾,而她顧明珠,隻能撿唐妤留下來的垃圾,還無法拒絕。


    她攥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中,痛意升起,她紅著眼問她:“你想要什麽?我沒什麽能給你的。”


    唐妤滿意地笑了一下,指尖摩挲著她的軟軟的臉龐,吐氣如蘭:“我想要的,你當然能給我。”


    她又道:“我不喜歡王花,她總欺負我,你幫幫我,好不好?”


    她長睫半垂,淺色的眸色裏蕩著幾分華光,湊得很近,唿吸都落在了臉上。


    那樣精致漂亮的人兒,帶著幾分蠱惑地懇求,又說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條件:“你幫幫我,我把顧家大小姐的位置讓給你,你還是那個風風光光的顧明珠。”


    “我隻要你幫我出口氣。”她神色中帶著悲切,“你知道的,她總打我,總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欺負我,我討厭她。”


    顧明珠喉嚨滾了滾,她看著像深夜曇花般的唐妤,沒辦法拒絕。


    像被蠱惑了心智一樣,她真的嗅到了曇花的氣息。


    “好,我答應你。”她聽到自己這樣說,也看到麵前的女人挑起紅唇,露出快活的笑來。


    “謝謝你,明珠。”


    顧明珠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到現在的樣子,她明明跟唐妤是血海深仇才對……


    她被唐妤扶起身來,臉色還是蒼白的,感受著她冰涼的指尖為她整理著衣服,有些不自在地開口:“你會不會還討厭我?”


    “討厭啊,你總欺負我,我當然討厭你。”她笑。


    顧明珠咬牙,正準備說什麽,又聽到她的聲音平靜地說著:“可是你也小啊,那個時候,我們都是小孩子,你不過是被他們給帶壞了而已。”


    她不笑的時候顯得很清冷疏離,可是要賣乖笑起來的話,又讓人感覺很親和,有種生輝的榮幸感,仿佛她天生就是該這樣的美好。


    “而且啊,顧明珠,小時候你雖然欺負我,可是也會給我好吃的好玩的,再說了,我的氣也出完了,我不該再止步於此,我有更好的前程,不是嗎?”


    不需要說得太清楚,隻需要給一點兒引導,對方就會順著這個想法去想。


    雖然她記不起來有沒有真的給過唐妤好處,但是她也覺得自己小時候一定沒那麽不堪,她肯定對唐妤好過,而且這段時間以來,她也夠可憐的了。


    顧明珠想笑話唐妤,就像從前一樣,可是又想感謝她,感謝她不再針對自己。


    因為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跟唐妤的差距,所以她暫時認輸。


    矛盾的心理在她的臉上得到體現,她別扭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角:“隻要你以後不針對我,把顧家留給我,我會幫你完成心願的。”


    “謝謝你明珠。”她笑得真的好溫和治愈。


    顧明珠覺得這笑有些刺眼,她偏開頭去,看著自己胡蘿卜一樣的手指,悄悄遮了起來,並且在心底告訴自己:等她幫唐妤完成心願以後,她就還是顧家的大小姐,到時候再減肥就好了,她以後一定會比唐妤過的還要好。


    唐妤現在都可以說是孤兒了,可憐。


    “不用謝,我應該的。”顧明珠壓下自己卑劣的心思,還在憐憫唐妤。


    “那我就先迴去了,剛迴來,有些困。”唐妤收迴手來,淡淡的香味兒彌漫在顧明珠的身上,她笑著揮手。


    顧明珠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還是想不出來,乖乖地躺了迴去,將報告單撕碎藏起來。


    門口的唐妤拉上門來,唇邊和善的笑一掃而空,她抬手看著自己的勾過顧明珠下巴的指尖,淺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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