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要去?”


    尚寒從計程車的後視鏡裏,看著墨羽那雙細碎劉海下的黑色的眼睛。


    車窗外唿嘯著後退著的是城市的繁華夜景,這樣的車速,讓尚寒有些不太舒服,眩暈的感覺,讓他不由地擔心起後座的墨羽來。


    “開慢點。”尚寒再次對司機說道。


    很少有人知道,這座城市的地下賭場,其實選址竟然是這樣的偏僻,霓虹燈的光芒一點點地暗淡,隻剩下兩排暈黃色的燈光。


    在郊區的一段山路邊停下,尚寒下車付了車錢,迴頭正看見墨羽從後麵緩緩地打開車門。今晚他戴著無框的眼鏡,身穿一件很精致的銀灰色小西服,黑色的皮鞋落地時,竟意外地撩撥得尚寒心中一動。


    和學生時代一樣,尚寒比墨羽高出了半頭,然而在昏黃燈光的照耀下,墨羽單薄的身體竟然更具一種奪人心魄的美感。


    “以前怎麽沒見你穿正裝?”尚寒微微一笑。但其實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我能見到他。”這是墨羽在白板中央巨大的信息網前對他說過的話。


    那樣的語氣與其說是告知,不如說是坦白。


    墨羽說,能見到那位新來的掌事。


    今晚他們是以顧客的身份到場,雖然尚寒從一開始時就不相信,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太子,會這樣輕輕鬆鬆地出場,但是作為警察,他並沒有拒絕線索的權利。


    隻是,舉目望著那昏黃的燈光,尚寒又不由地心中思索,他想弄清楚的,真的隻有太子嗎?


    還應該有那在天台上不告而別的過往,那昏暗走廊裏碰撞的重逢。畢竟,如果真的單是為了公事,又為何單獨前來?


    望著墨羽自顧自走遠的身影,心中竟然是一片釋然。說到底,還是私心的吧。但是細數過往,捫心自問,自己所想要得到的東西,想要弄明白的真相,還鮮少有不清不楚的時候。


    跨步跟上那孤單的影子,遠處是一棟燈火通明的別墅,那裏封存著的是眼前人安詳的過去,在那段並不長的路上,尚寒一點點地沉澱著自己的心思,不是好奇,不是調查,不是任何他本來以為的理由,路燈下墨羽單薄的影子被一點點拉長,尚寒感到臉上微微一涼,卻是下雪了。


    墨羽停下腳步,仰望著蒼茫的天際,雪花飛舞著,尚寒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停下,然後他聽到了那唿之欲出的答案,仿佛來自天界,飄然入人間。


    “你為何要來?”那場雪問他。


    “隻是想陪著他。”他坦然迴答。


    那片寒冷的夜風中,他們沉默著,靠近著,然後一起並肩走向那深夜中明亮溫暖的光火。


    以至於,在很久很久以後,尚寒都會感歎,如果當初,他不是那麽自信,那樣坦然,那樣剛愎自用,他們之間會不會有更好的結局?


    俊秀的門童為他們推開那沉重的大門,撲麵而來的溫暖,使墨羽和尚寒同時產生了一種舒適的,仿若歸屬般的感覺。


    眼鏡上迅速蔓延的霧氣,使墨羽看不見室內的的場景,但是尚寒的雙眼,卻是看得一覽無餘,真真切切。


    諾大的賭場裏,沒有荷官,沒有賓客,沒有任何人群的喧囂和籌碼摩擦時的聲響。


    隻有一位極為豔美的高挑女人,背靠賭桌,指夾香煙,在朦朧的煙霧裏美目含笑,朱唇微起道,“古罌。”極為簡潔的介紹,尚寒是認識她的。


    認識到情況不對,尚寒便拉著墨羽的手臂想要轉身離開,卻隻感到一陣頭重腳輕。


    “真是不懂規矩。”那女人踩著雙黑色的尖頭高跟鞋走來,明明是調笑的口吻,根本算不上嚴厲,但卻震得尚寒心中一寒。


    然後是一陣無法抑製的眩暈,那隻拉著墨羽胳膊的手就這樣無力的滑了下去,在徹底昏迷之前,他看見那個女人迷人的微笑。豔若桃花,卻又仿若蛇蠍。


    古罌,警局名單裏的頭號人物,地下賭場上無出其左的女人,同時以豔麗的容貌和出色的賭術而聞名。


    尚寒的身體在重重地落到地上的時候,不由地望向一邊的墨羽。鏡片後麵的那雙清澈的眼睛裏一片平靜,沒有惶恐,沒有無措,沒有任何劇烈的波動,如果非要說什麽感情的話,那應該是一種淡淡的了然和悲哀。


    冰冷的地麵上,尚寒不受控製地迴想著他們的一切,他那所欣賞的,甚至可以說是崇拜的少年,終於成長為了他所沒有辦法理解的樣子。


    到底是什麽時候,那天台上離別的少年,就這樣大大方方地走進了他的廚房。


    破碎的思緒裏,是計程車上關切的言語。那樣的眩暈下,原來要擔心的,從來隻有自己。


    可是為什麽偏偏是今天?為什麽要走過那片下雪天的燈光?


    為什麽要讓我明白對你的心意?在不甘的掙紮裏,黑暗如期而至…


    在那個寂靜的夜晚,尚寒就這樣墮入了他一生的牢籠和夢魘,裏麵封存著他所珍視的人的過去,和他所有的自以為是的勇氣與癡情。


    “曾護你太多,如今是時候討迴來了。”墨羽在那片黑暗裏說。


    同尚寒的思緒不同,墨羽根本就不認為這是場背叛。黑暗裏的帝王注視著那銀河般的權勢,根本無暇於雪夜裏的細膩和溫軟。


    “太子在裏麵等你。”古罌說。


    墨羽點點頭,看了眼地上昏迷了的尚寒,簡短地吩咐道“讓他休息一下。”


    古罌並不知道墨羽是真正的掌權人,略一思索,但也是點頭應下了。


    “你可是太子請來的人。”那美人調笑道。


    墨羽走向包房的時候,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他讀懂了古罌那瞬間的猶疑,那樣美麗和驕傲的女人,並沒有委屈自己的意願來服從他的安排。


    那應該是一種出於自願的情緒,例如說,好奇?


    好奇一種連自己都沒能弄明白的情緒!


    在包廂的門口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本來想和你攤牌的。”墨羽涼薄的嘴唇微微一動,自言自語道,“可惜這裏是賭場呀。”


    墨羽有一雙纖細修長的手,骨節分明,帶著點蒼白,卻莫名地有一種書生氣,握著整個黑夜的籌碼,那是一雙賭徒的手。


    而手的主人也甘願下黃泉求索,畢竟賭徒之爭,向來是不死不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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