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值港城的雨季。驟雨降臨之前,天空灰蒙蒙一片,中肅機場外狂風唿嘯,吹動著行人的衣袂,到處都是一副匆忙模樣。


    向佑坐在候機室,低頭看了看腕上的表——4:45分,距離聖菲波哥大飛往港城的航班抵達的時間還有10分鍾。周遭很安靜,候機的旅客大部分在小憩,有些在看書、聽歌,生活好像放慢了腳步,靜謐安寧。段飛在離她不足五米的地方站著,身姿挺拔、氣勢逼人,一雙冷峻的眼睛時刻關注著周邊的人和事,不敢有任何懈怠。


    向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她知道,除了段飛之外,角落裏看報紙的兩個壯漢也是丈夫安排過來保護她的。以前尚未覺察,現在才發現,馳二爺是真的很緊張自己!


    穿了一身粉紅色公主裙的小丫頭正專心致誌的趴在機場光亮得能夠照出人影的地上玩拚圖,五歲的孩子較起真兒來簡直難以想象,嘟嘴、皺眉、抽鼻子,可愛極了。她的母親坐在按摩椅上,滿臉寵愛的看著自家小孩,偶爾還鼓勵幾句,愛意爆棚。


    看著孩子手忙腳亂、不得章法的模樣,向佑微笑著與年輕媽媽閑聊起來:“這是中型拚圖?”阿凡達的插畫,色彩豔麗,還有熒光效果,1500片,一個上小學的孩子至少需要8個小時才能拚完。


    年輕漂亮的女子笑道:“美美爸爸的飛機還有40分鍾左右到港,孩子說要把拚圖送給他……父女兩人大半年的時間沒見麵了,我家閨女一聽說爸爸要迴來,昨天高興得大半個晚上都沒睡覺呢!”說到這裏,女人瞄了瞄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還調皮的向她眨眨眼:“有了吧?幾個月了?”


    “……4個多月!”向佑低頭看看肚子,有這麽明顯嗎?那一定是自己長胖了……


    年輕媽媽直言不諱的問她:“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向二小姐撓撓頭,對這個沒什麽概念:“都行吧!”


    “還是女兒好,貼心!”年輕媽媽看著自己花骨朵一般的孩子,兩眼都冒著小桃心:“你這麽漂亮,相信女兒一定也會非常漂亮的!”


    “……謝謝!”被路人誇讚幾句,向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看著別人家孩子的眼神也是滿滿的母愛。可是一迴頭,才發現原本高高興興的小公主已經哭得鼻涕眼淚糊成一團,整張臉都花了。年輕母親瞬間懵逼,慌慌張張跑過去一番安慰。


    “媽咪,妹……妹妹好笨,拚不出來!”小公主手中拿著圖塊抽抽噎噎的,眼睛紅紅,鼻頭紅紅,看得人一陣心疼。


    年輕女人抱著孩子:“妹妹不笨,咱們還有時間,媽咪幫你……”


    小公主抽抽著,兩眼都是星星:“真的?”


    “咱們拉鉤。”女子拍拍胸口:“保證完成任務!”


    結果,悲劇了……五分鍾後,年輕的媽媽看著滿地散落的圖塊繳械投降:“妹妹,要不咱們等爸爸到了一塊兒玩?爸爸最厲害了,一定可以把阿凡達拚起來的!”


    小女孩劈裏啪啦直掉金豆子:“妹妹不嘛!這是我送給爸爸的……禮物,怎麽能讓他幫忙呢?”


    “可是……”女子羞赧道:“我也不太會玩這個!”


    小公主用胖嘟嘟的手拍了拍母親的肩膀:“媽咪騙人,說好能夠完成任務的!”


    年輕母親尷尬地杵在原地,一籌莫展。


    另一邊,安靜坐在一旁無意打擾母女二人互動的向佑低頭看了看時間,終於在孩子眼淚的驅使下站起身來,向焦躁不安的母親和傷心的女兒走去:“妹妹,阿姨教你玩拚圖好不好?”


    ……


    “拚圖的訣竅是先分類、分色塊,從四周下手最容易,同一個色塊的一般是一個區域……”安靜的候機室裏,向佑的手在飛快運轉,她將每一張小圖片分色、分類放在一處,便於後麵的拚接。年輕的母親和孩子看著她,再對望一眼,滿臉崇拜……


    “1500片的拚圖,並不適合美美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她太小了,50片以下的應該沒有問題,那樣也不會打消孩子的積極性!”向佑一邊繼續手裏的腦力眼力遊戲,一邊淡然說著。


    年輕媽媽吐吐舌頭,拚圖是她今天接機半路孩子嚷嚷著買的,那時候沒怎麽注意,倒給自己和女兒挖了個大坑。


    這時,段飛走過來給向佑送了一個棉墊子:“夫人,地上涼,別待久了!”


    向佑道了謝,眼睛仍全神貫注的盯著地上的圖片。半個多小時要拚好,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深吸了一口氣,盡力而為吧!正在焦灼處,身旁突然出現了一道黑色影子,一隻纖細如玉的柔荑伸過來,從拚圖的另一個區域入手。兩人一左一右,合力衝刺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遊戲。


    一分鍾、兩分鍾……向佑一門心思都專注在花花綠綠的色塊上,她的腦海裏自始至終隻有看過一眼的原圖和麵前雜亂擺放的障礙物,她要將這些全部消滅掉,讓敵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而旁邊的人似乎也抱著同她一樣的心思,靜默無語,幾乎忘了時間,忘了地點,也忘了自己。她們就像同一個戰場裏勠力拚殺的盟友,終極目的隻是侵吞敵人一半的疆土,直到合二為一,收複全境。


    直到散落的圖塊隻剩最後一張時,兩人的手不約而同的握住了它的一個邊角,凝目對視,各自驚詫。


    一時間,向佑似被麵前的容顏燙到一樣,瞬間縮迴了手——好驚豔、特別的女人!長發及腰、青絲如瀑,麵若霜雪、心似止水,在她的眼波中看不到一點波瀾、讀不出半點悲喜,明明近在咫尺,卻如遠在天涯,像霧像雲像紗,縹緲出塵,絕世獨立。女人穿著一襲純黑色卻以朱紅繡邊點綴的香雲紗複古旗袍,嬌小的身姿被襯托得曼妙婀娜、亭亭玉立。幾乎下意識的,向佑低頭看她的左手,那被白色絲絨手套完全包裹的地方是多年以前經曆苦難的秘密。


    “馳燕晚?”無需詢問,答案自在心中。向佑擦了擦額角的汗,輕聲喚了一句:“大嫂!”


    “嗯!”雖然沒有多餘的話,動作卻溫柔體貼。女人扶起比自己年歲稍幼,傾國傾城、靈動嬌俏的弟妹,唇角帶著善意的淺笑,難得的與她有幾分親密。


    從ny幫掌權者那裏,向佑曾聽說過馳燕晚有嚴重的自閉症,如今看來,傳言也隻是傳言,真實情況並沒有那麽糟糕。也許,愛情是療傷的良藥,馳淵就是她的救贖。


    既然妻子在這裏,作為丈夫的……向二小姐驀然迴頭,終於看到了聞名不如見麵的馳家老大。


    男人如傳言中的很佛,長發輕係一絲不苟,五官棱角分明,魅力無限,右手一串小葉紫檀念珠,眉宇似乎都浸染在慈悲中。馳家老大——“盛世集團”掌權者、南美霸主馳淵,此刻穿著一襲純白色亞麻立領盤扣長款唐裝,腳蹬一雙白鞋,古典韻味十足,卻又穿出了強大的氣場和飄逸氣質。如果說鎮日掛著廉價怪異的漢服滿大街跑的男男女女是中國風的錯誤示範,那麽馳家老大無疑是中國數千年文明的頌揚者和傳承者,一舉一動彰顯王者風采,一顰一笑盡是儒雅高貴。喜怒不形於色,善惡難辨分明。


    微光之下、人群之中,恍恍惚惚並肩站立著兩個男人,一黑一白,一儒一雅,同樣的頎長身形、相似的氣度風華,一如俾睨天下的王者分庭抗禮,卻又和諧共生,驚豔了時光、沉醉了歲月,惹無數路人駐足癡望,久久不去。


    終於見到可以同丈夫的相貌、氣度、風采一較高下的男人,向佑不由好奇多瞅了幾眼,心裏思忖:這馳家的祖墳埋得真好,弟弟兄兄皆是鳳毛麟角的風流郎君,世人難以企及。隻是,這兩個稱霸一方的男人不知在這一處靜默等待多久了,十分鍾、二十分鍾?或者更久……就像人生的路,縱然身邊姹紫嫣紅、繁花遍地,卻一直守著命定的伴侶,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囡囡,迴去了!”下一刻,馳衝向她招手,麵容清冷,卻難掩寵溺。


    而馳淵則佇立原地,沒有半點動作和言語,目光深邃幽靜,投放在妻子身上,難辨喜怒哀樂。她不走,男人也不曾催促或離去,就這樣站在那裏,直到馳燕晚放棄堅持向自己靠近,兩條平行線終於交集在一起。就好似頸項間鐫刻著彼此英文名字的情詩,不激烈卻雋永,不熱情卻永保微熱的溫度,這是世間最好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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