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


    馳衝緩緩摘下了鏡框,所有的儒雅和溫潤頃刻間便從他冷厲的麵容上消失殆盡:“你跟了師傅三十年,卻學不會尊重和感恩;他將一切都傳給你,想讓你繼承他的衣缽,你卻讀不懂善待和敬仰;一朝失敗,被人踩在腳底下,卻不知道自省和自重……那三十年的苦,你算是白挨了,半點怨不得人!”


    聞言,席楠楓臉上的血色盡數散去,他雙目滿是紅血絲,抱著頭蹲在一處,卻還固執堅持地繼續埋怨責問著:“那個時候,你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打亂我們的生活?如果不是因為你,一切都還跟從前一樣,我還是師傅最疼愛的弟子,該有多好……”


    “如果?”哪有這麽多的如果。


    馳衝聲音冰冷:“我所知道‘假設的唯一可能就是——你的未來拿不出手,就沒人會聽你的過去?”


    世界就是這麽現實、殘酷,弱肉強食、成王敗寇!


    席楠楓痛苦的抬頭看他,眼淚、鼻涕糊了滿臉:“馳衝,你殺了我吧!就現在……”他滿臉汙穢,磨著牙艱難地開口:“我願意去死。隻求你好好待小玉——她是師傅留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馳家家主緩緩蹲下身,近距離地打量著麵前已經被消極情緒磨掉了銳氣與鬥誌的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寒光凜冽:“她是師傅的女兒,我自然會好好待她,給她最好的一切。”而後,他用極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續言:“——直到,她說出真相的那天為止!”


    聞言,席楠楓怔愣了片刻,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麵容,想從男人臉上找出半點玩笑表情。傳言中,馳家家主寵妾不寵妻,所有的溫柔和愛都給了四夫人……他顫抖的手一把握住那人的肩頭,喃喃問著:“你說什麽?什麽真相……馳衝,你到底在懷疑什麽?”


    “我懷疑什麽?”馳家家主撩開了肩頭的手,嗤笑一聲:“師傅去世兩年,作為女兒的她卻從來沒有到這墓碑前上過一炷香,磕過一個響頭,連看一眼都不曾。你說我會懷疑什麽?”


    席楠楓抑製住骨頭裏鑽心的癢,身子痙攣抽搐著。他妄圖用控製不住的手抓住男人的衣袖,卻被無情的避開了:“馳衝,你對我做什麽都可以。可是,你不該懷疑小玉,她是你的妻子,你身邊最親的人,你已經得到她了,就應該好好珍惜。她身子骨弱,受不得刺激,你是知道的呀!”


    馳家家主慢慢站了起來,頎長的身體帶來陰暗一片:“她不是我的女人……我沒有碰過她,一次也沒有!”


    席楠楓雙目圓睜,頭痛欲裂。他一直以為馳衝會將自己最愛的人當作掌中寶,疼著、寵著,能給她最好的一切,所以這麽多年,他都忍著相思和疼痛,不去煩擾她,讓她為難。如果早知是這樣的結局,那他當初自以為的放手和成全是為了什麽?


    “如果是我冤枉了她,日後我自會放她幹幹淨淨的離去,讓她衣食無憂地過完這一輩子……反之,我要她——將牢底坐穿!”馳家家主理了理皺褶的衣袖,淩厲的眼掃過滿園的蒼鬆翠柏和磊磊墓塚,聲音平淡而清冷。


    “你是魔鬼,是瘋子——”席楠楓抓著自己的頭發,驚懼地叫著:“我要去找她,我會讓她離開你——她會離開你的。”男人喃喃自語的一步步向前走去,腳步淩亂毫無章法。


    馳家家主再次點燃了一根煙,跳躍的火光中,那張冷厲的臉毫無溫度:“你不用去找她了。”


    席楠楓呆滯的往前慢慢走著……


    “因為——”馳衝說:“她會去找你的。”


    段飛麵無表情地看著那人踉踉蹌蹌的滄桑背影,心中百味陳雜。原來,貪婪不過是一把火,燒的人欲念焚身,灰飛煙滅。而人隻要在大是大非麵前走錯了一步,就可能再也迴不了頭。“二爺!”他低聲喚著麵前若有所思的男人,等著他下一個指令。


    “明晚,我要包下馳遠影院的午夜場,你立即叫人去辦!”馳家家主丟棄了手中的煙蒂,重又將眼鏡架了迴去,原本冷厲的麵容立時添了幾分溫柔味道。


    “啊?”小年輕臉上第一次露出遲鈍的窘態。他以為自己幻聽了,大膽的問了一句:“午夜場?”


    男人說:“小丫頭不是答應了她的初戀情人一起去看電影嗎?”他薄唇微揚,戲謔一笑:“我會讓她一次看個夠!”


    段小飛大白天打了個冷顫,真正替那人在心裏念了句:“阿彌陀佛!”


    馳家家主說:“你把消息放出去,給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我不懂愛情。但你若是深海,我願削足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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