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月初一,肖家父母難得休息一天。


    早上五點半,天還未亮,肖媽就把半睡不醒的兒子們塞進麵包車,肖爸開車,帶上外婆,全家去寺廟拜菩薩。


    兩兄弟坐一排,原本各自小雞啄米似的搗腦袋,後來就靠在了一起打盹。


    肖媽看了他們一眼,跟外婆咕噥道:「倆崽子昨晚也不知說什麽,說到半夜不睡,早上麽起不來,現在睡得跟小豬似的。」


    外婆也迴頭看,笑說:「濛濛比龍龍還大了。」


    肖瀧瘦了,去年正好的羽絨服,今年穿著感覺大了一號,鬆鬆的套在身上,把原本就不大的臉襯得更小。相反肖濛長了個子,結實的肌肉撐得羽絨服鼓鼓的。


    兄弟倆挨在一起打瞌睡,肖瀧坐著,肖濛靠在他身上,比哥哥還厚實的身體微壓著對方,更顯得肖瀧纖瘦單薄。


    肖媽心疼道:「瀧瀧現在住校,吃得肯定沒有在家裏的好,在華海很辛苦的,哎,讀書不容易啊!半年就被折磨的下巴梭尖……」


    外婆說:「孩子自己要上進也是好事,他又沒喊苦喊累,我見他成天嘻嘻哈哈的,根本沒什麽心事。住校吃點苦也不錯,別像慣濛濛一樣慣壞了。」


    肖媽笑道:「這點好,這孩子就是心思純,想事情不拐彎,看著聰明相,其實傻乎乎的,還沒他弟精明呢,小小年紀,花花腸子一堆!」


    外婆道:「我看倆孩子都有前途,你們吶,再苦個十年八年,就可以熬出頭享兒子的清福了!」


    肖媽媽:「享福?算了吧!跟著他我就是一輩子勞碌命!」


    肖爸爸:「……」


    七點到了寺廟,前來祈願拜佛的已人山人海,廟外的停車場擁擠不堪。


    空氣中彌漫著屬於南方冬季特有的潮冷,卻因夾雜了香火的煙霧與人潮的話流,顯得溫暖起來。


    「豬,起來!快被你壓扁了!」被弟弟當抱枕壓了一路,肖瀧兩眼發黑!


    肖濛微睜眼,像大型貓一樣用手掌抹了兩下臉,神清氣爽地跳下車。


    肖瀧眼冒金星,頭重腳輕,一搖一晃地爬出去。


    一下車,寺廟外頭小攤上的食物香氣就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煮豆腐串、香腸、烤菜年糕……


    肖瀧有氣無力地喊:「媽~我餓……好餓啊!我要吃年糕!」


    肖濛聽了,中氣十足地附和:「媽~我也餓!餓死啦!~~我要吃肉包茶葉蛋!」


    肖媽媽:「……」


    買了一袋香菇菜包和幾袋豆漿,拎到嗷嗷待哺的兒子們麵前,前者抓起一隻包子咬了一口,可憐巴巴地問:「肉呢?」後者聞了聞,一臉嫌棄地嚷嚷:「不要吃香菇包!」


    肖媽媽:「拜佛前不能吃葷的!」


    兩隻用同樣哀怨的口氣道:「哦……」


    肖媽媽:「……」


    然後大夥兒跟著肖媽一個個拜菩薩,拜完如來佛拜觀音,接著拜拜韋馱菩薩保平安,再拜彌勒佛笑口常開……最後拜文殊菩薩求聰明智慧,肖瀧跪在那裏心中默念:菩薩求你讓我比王瑉更加聰明吧!


    一圈拜完迴家,肖瀧去睡迴籠覺,夢到期末考試物理卷子的大題自己正巧會做,考了滿分!而王瑉卻以為自己不會做所以把那道題空出來了,結果總分下來自己比王瑉還高了1分,考了第2名!考了第3的王瑉黑著臉道:早知道不讓你了,混蛋!哈哈哈哈哈!肖瀧自己被自己樂醒了……


    「……」(兀口兀)菩薩啊,要的不是夢啊!


    下午三點,浴室裏忽然傳出一陣急促的「咕咕」聲,肖瀧納悶:「母雞咋啦?」


    肖濛:「餓了?」


    肖瀧站起來:「我去找點米飯給它吃。」


    半分鍾後,浴室傳來肖瀧激動的吼聲:「嗷嗷嗷!母雞下蛋啦啊啊啊!!~~嗷!」


    肖濛衝進浴室,隻見他哥顫著手捧著一隻雞蛋,就差淚流滿麵了:「還熱乎乎的啊~~」


    肖濛被他哥帶動了情緒,興奮道:「怎麽下的啊?」


    肖瀧摸著雞蛋,就像是自己生出來的蛋一樣,一臉幸福道:「不知道,進來就看見浴缸裏有一隻蛋,你摸摸,熱的!~嗷!太有趣了!」


    那母雞一臉(?)驕傲,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


    肖濛捧著蛋,也愛不釋手。


    肖瀧叫道:「隻許你玩一會兒!這隻蛋是我的!」


    肖濛:「……哦,你要孵小雞嗎?」


    肖瀧:「……」


    晚上,他特地用記號筆在蛋殼上寫了一個「龍」字做標記。


    正月初二,母雞又下了個蛋,這迴外婆才有點笑臉:「沒白餵你吃飯,你個嬌母雞!」


    肖瀧捧著蛋,在上麵標記「龍2」……


    ***


    王瑉的寒假,是一種忙碌加空虛的矛盾綜合體。


    王瑉自己的話來總結——不得不花大把的時間去做自己不喜歡且毫無意義的事。


    譬如每天陪爺爺下棋,從頭到尾一聲不吭地聽「政治曆史人生哲學」的綜合大課;譬如頂著王家繼承人的頭銜,沒完沒了地給陌生權貴拜年喊伯伯嬸嬸;譬如應付代表家長前來攀交情的同齡人,要是恰好在一個學校上學,就會更加麻煩……


    如果說,有什麽疲憊緩解劑的話,那就是小小的電話。


    大年夜拜年的那個電話,讓王瑉心情足足好了一個禮拜。


    小小生日那天,原本想打電話祝他生日快樂,可惜他家裏電話卻一直沒人接。王瑉是沮喪的,但沒辦法,總不能發簡訊給小小的媽媽讓她轉達吧?那樣就太誇張了!


    好在,寒假快要結束了,王瑉又有了盼頭。


    華海的宿舍在開學前三天開門,王瑉連夜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在床上把玩了一會兒要補送給肖瀧的生日禮物,猜測著他收到禮物時會有什麽表情。


    次日一早,王瑉就讓司機把他送到了學校。


    私家車開過去比較快,花了不了一個小時,到學校才九點,舍管老師剛上班,見了他就道:「這麽早來了啊?」


    王瑉心情不錯,和她聊了幾句,互相道完新年快樂上樓。


    打開宿舍門,一陣怪味撲麵而來。王瑉用手掌捂住鼻子和嘴,進去把窗戶打開透氣。才二十幾天而已,地麵上就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明明門窗都關著,灰卻像自己從地麵上長出來的。樓裏很冷清,一個人都還沒有,王瑉去公共洗漱室打水,走廊裏隻有他的腳步聲,他想,如果肖瀧一個人在宿舍的話肯定要嚇死了!……膽子比老鼠還小的小小,嗬嗬。


    擦桌的時候沒找到抹布,王瑉拿了錢包下樓買,出了宿舍樓,往校外便利店的方向走去,快到校門口的時候,王瑉頓住了腳步。


    他看到了什麽?喔……肯定是自己思念過度了吧!


    遠處穿著淺藍色羽絨服的少年,正一搖一擺地往這個方向走來。他背了個大大的書包,圍巾手套帽子全副武裝,像一頭笨重的小北極熊……


    「哥--!」少年清亮的叫聲仿佛是要印證王瑉的遐想,穿空而來。


    「小小……」王瑉本能得張開手臂把衝過來的少年抱住,略微發顫的嗓音表現出他的心情。


    按理說,肖瀧才應該是那個最激動的人:心裏念著想著某一個人,希望他早點出現,然後下一秒,他就站在了你的視線之內……這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兩人緊緊地抱了一會兒,相互磨蹭對方的臉。


    王瑉去揪肖瀧被凍紅的耳朵,雖然期待過他早一點迴校,可是沒想到這麽早,現在才幾點啊,一定很早很早就起床了吧……


    肖瀧摘掉手套,把熱熱的手貼在王瑉涼涼的臉上,揉啊捏啊,以此來表達自己的興奮之情。


    兩人黏在一起十來分鍾才說第一句話--


    肖瀧:「哥,我就知道你會很早迴學校的!」


    王瑉道:「本來想早點來等你,沒想到你也這麽早來了。」


    「嗯,我想死你啦!」肖瀧又撲過去蹭他,兩人的臉貼在一起勻溫度。還好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否則肯定不會做出那麽惹人遐思的親密動作!


    王瑉道:「有沒有發現,我們走的最晚,來得最早!」


    肖瀧:「你還說!!我看著你送我走,現在我一迴學校,就看見你站在那邊,好像在專門等著我迴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學校裏的鬼魂呢,一個寒假都在這裏呆著,嚇死我了!」


    「嗯?鬼魂?」王瑉眯了眯眼睛,湊過去讓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問道:「有我這麽熱的鬼麽?」


    肖瀧哧哧發笑,用額頭拱了拱他。


    肖瀧陪王瑉去便利店,兩人牽著手,一路上肖瀧嘰嘰喳喳,左一聲哥右一聲哥,把王瑉哄得快飄上了天。


    迴到宿舍,肖瀧迫不及待地打開書包:「我給你帶了禮物啦!」


    然後,王瑉見他從書包裏掏出……兩隻雞蛋。


    王瑉接過雞蛋,隻見其中一隻雞蛋的蛋殼上寫著一個「龍」字。


    肖瀧道:「這是母雞下的蛋!」


    王瑉:「……」我也知道這是母雞下的蛋啊!


    肖瀧:「是我第一個發現的,所以取名『龍』,叫龍蛋。」


    王瑉無語地問:「那這個『龍2』是什麽意思?」


    肖瀧:「龍是正月初一生的,龍2是正月初二生的。」


    王瑉忍俊不禁,他把『龍』還給肖瀧,說:「我要龍二。」


    肖瀧:「啊?為毛?」王瑉:「哈哈,龍、二…」


    肖瀧:「………」


    王瑉以為是白煮蛋,想敲了吃掉,肖瀧趕緊阻止:「啊,別敲!」


    王瑉:「?」


    肖瀧:「忘記煮了……」(=_=)


    王瑉:「……」


    兩人一起打掃完寢室,去外頭吃了飯,迴來後鋪開被子一起睡覺,感覺比放假前還要好了。


    九點不到就躺床上了,王瑉終於道:「小小,我也有禮物送給你,把手給我。」


    肖瀧在被窩裏把手伸過去,感覺到王瑉在用手指量他手腕的大小,納悶道:「是什麽?」說著,一絲涼涼的有金屬質感的東西套入了他的手腕,緊接著是輕輕的「哢嗒」聲。


    肖瀧:「……」手銬麽=_=?


    王瑉笑看著他,鼓勵道:「看看,喜不喜歡。」


    肖瀧把手伸出來:「哇——靠!寶貝啊!!」


    隻見自己的右手腕上戴著一個銀色手鐲,有大半圈是寬的,上麵刻著奇怪的花紋,小半圈細細的,結成一個精緻的鎖扣,不仔細看看不出。


    剛才王瑉似乎在用這個調大小?肖瀧拽了拽,手鐲紋絲不動。


    王瑉道:「你打不開的,用特殊方式才可以打開。」


    肖瀧:「……」


    王瑉解釋道:「這個叫手福鎖,鎖住幸福快樂和平安,還能讓你的手氣變好。」


    「喔~~~!」肖瀧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那玩意兒,頭一次見到電視裏才能見到的玩意兒!


    「哪買的?城隍廟?很貴吧!做得就跟真的一樣!」


    王瑉:「是真的,銀子做的。」


    肖瀧:=口=!銀子啊!


    王瑉見他開始皺眉憂鬱,立刻抓住他的手道:「小小,聽話,戴著不許摘下來,這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


    肖瀧既感動又糾結,垮著眉毛,說:「光看就覺得是很高級的東西……受不起啊!」


    王瑉道:「沒事,禮物重在心意,不論貴賤。而且戴著這個,你做卷子準確度會提高哦……」


    雖然是迷信,但既然手氣會變好,這麽說應該也沒錯吧。。。


    肖瀧嗚嗚哼了兩聲表示感動地接受了,隨即又忽然道:「你等等。」


    說罷,他就光著胳膊腿爬出被窩,跳出去哆嗦著摸到自己的書包,然後不知摸迴一串什麽東西。


    鑽迴被窩,他捂了一會兒,才去摸王瑉的手,依樣畫葫蘆地把手上的東西給王瑉戴上,道:「這是正月初一我們家去寺廟拜佛求的,保平安幸福,每人一串,我把我的這串給你,我這個沒有你的貴重,這個很便宜,才十塊錢……」


    肖瀧說這兒,嘴就被王瑉的手捂住了。


    王瑉也感動壞了——肖瀧是那種,你對他好,他就要想盡辦法迴報你的人!


    「別說了,十分錢我也要的。」


    王瑉借著微弱的燈光觀察那串木佛珠,的確做工粗糙而且串線也很細,迴頭弄根好的線再串一遍,一直戴著,戴到老!真是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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