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不善於當官,同時,也不善於與大明朝的官吏交好。


    當初他當村長的時候,感覺幹什麽都能使上勁,幹什麽都順暢,實在不行,三拳兩腳下去,別人都會服服帖帖的,根本就沒這麽多的屁事。


    可是,現在官大了,他反倒覺得束手束腳,凡事都須收斂七八分。


    真特娘的窩心。


    請來錦衣衛的李指揮使,他親自下酒窖,取出兩壇當初草包皇帝留給他的禦酒。


    “老哥,今天兄弟我不爽,請哥哥過來喝幾碗酒,澆澆心火氣兒。”一掌拍碎封泥,一邊倒酒一邊咧嘴笑著說道:


    “你是皇帝身邊的人,留在這荒島之上受罪,兄弟我忙著沒顧上去拜訪,今日咱哥倆就掏一掏心窩子吧。”


    李自成是個直爽之人,不會那種彎彎繞。


    “可是為了那九名當街行兇者?”李指揮使不動聲色的問道。


    “差不多是吧,”李自成先喝了兩大碗酒,用手背抹一把濕淋淋的大嘴,這才繼續說道:“不過,也不全是因為那幾個小混混。


    老哥你知道,我李自成從來不怕什麽混混,不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可咱就怕官官相護、相互推諉啊。”


    說著話,他倒滿一大碗酒又要喝,卻被李指揮使擺手攔住:“城主大人,不,還是叫你兄弟吧,這樣喊著親切。


    酒碗先放下,咱說幾句話,若兄弟你覺得實在不爽,繼續喝上幾碗也行。


    不過,俗話說的好,借酒澆愁愁更愁。


    如果咱把話能說透,這酒也就喝不下去了。


    畢竟,酒這玩意兒,哪怕就算是禦酒,你喝少了要暈,喝多了會吐,再這麽喝下去你這做東的先醉了,難道要我扶你上床?”


    二人哈哈大笑。


    “說說這事該咋弄吧,”李自成漸漸收斂笑容,正色說道:“兄弟我不怎麽會當官,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此事。”


    看著李自成鬱悶的樣子,李指揮使笑了笑,道:“先抓人,然後,升堂審理,將案情審問明白後,根據大明律令,該咋弄就咋弄,這是最常見的一種做法;


    當然,若是覺得此事背後牽涉到朝廷大員、豪門世族太多,一座小小的衙門無法掌控此事,也可以將此事逐級上報。


    說穿了,這方法對大多數案子有效,不過就是將風險與責任打包處理,一股腦的塞給上司衙門,讓他們頭疼去。


    如此一來,一級推一級,一條流程走下來,估計至少得一年半載後,刑部批文或可下來,到那時你發布緝捕文書就行了。


    能抓住,慢慢審理;抓不住,就隻能拖泥帶水的等著……”


    李指揮使說的頗為詳盡,將大明官吏的‘規矩’一五一十的講說一番,倒也沒有絲毫藏私。


    李自成卻越聽越惱怒。


    他的兩條粗黑眉毛緊緊擰巴在一起,眼底盡是不滿:“老哥,還有沒有其他處置辦法?”


    李指揮使喝了三五碗禦酒,咂巴著嘴,笑道:“皇帝陛下恩賜的禦酒,果然不同凡響,這三五碗下去,老哥怎麽就有些醉意了。”


    說著話,他竟然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作勢拱拱手,便要離去。


    李自成瞅著李指揮使的老狐狸樣子,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開口說道:“老哥,你藏私不肯指點,自然沒有將我李自成當兄弟。


    你要走,也行。


    不過,從今往後,我隻當你是錦衣衛指揮使,是我三弟派駐台澎寶島的一名大人而已。


    想要我心甘情願與你交心,那就隻能等下輩子了。”


    說完話,他也不起身,隻是端了一碗酒伸出去,就等著李指揮使與自己碰碗。


    李指揮使站定身形,頗為玩味的瞅著李自成的黑臉膛,良久良久,方才歎一口氣,道:“還有兩個辦法。


    其一,先拿人,同時將此事向朝廷、向皇帝稟告,請皇帝示下;


    其二,先拿人,直接審理,該殺殺,該剮剮,案子辦理完結後,再行向上遞交文書之類的就行了。


    至於說那九人背後都有誰撐腰,你假作不知情就是了。”


    李自成的臉色這才慢慢舒展開來,站起身來,主動將酒碗伸出去碰一下,先行一飲而盡:“多謝老哥指點迷津。”


    李指揮使點頭笑道:“你這米脂漢子,果然有些耿直,不太適合當官啊。”


    李自成嘿嘿笑著,又開始倒酒。


    “好了兄弟,哥哥不敢再喝了,再有三五碗下去,我就不能幫你去抓人了。”李指揮使伸手阻攔。


    李自成卻笑道:“不要緊,該吃吃,該喝喝,幾個小混混而已,難道還要勞您大駕?”


    一場酒宴,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將近一個半時辰後方才結束。


    李指揮使果然酩酊大醉,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剛說一句‘哥哥告辭’,便軟噠噠的倒下去,直接鑽到桌子下麵不動彈了。


    李自成也有七八分醉意。


    他讓親兵將李指揮使扶到床上去歇息,並安頓幾名城主府官吏,等指揮使大人清醒後,一定要備好一碗醒酒迴魂湯,另外再備上兩壇禦酒一並送過去。


    而後,李自成踉踉蹌蹌的走出城主府,喝令親兵牽來戰馬,手提一根丈八蛇矛,策馬狂奔,衝了出去。


    兩隊親兵見狀,立馬整備軍馬跟了上去。


    李自成來到“大劇院”的高台上,也不下馬,就那麽端坐在馬背上,雙目微眯,極目遠眺,似乎在想著什麽心事。


    一炷香工夫後,親兵們趕來了。


    “城主大人……”


    親兵隊長剛一開口,李自成便擺手打斷,沉聲說道:“今後,不要喊我城主大人,我叫李自成,如果你看得起我這人,就喊我一句李村長。”


    這是他的真心話。


    當城主大人,真特娘的沒有當村長舒心。


    親兵隊長猶豫兩個唿吸,單膝下跪,喝道:“遵令,村長!”


    其他親兵麵麵相覷幾個唿吸,也紛紛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大聲喝道:“村長!”


    李自成微微點頭,道:“從今往後,台澎寶島沒有什麽狗屁城主府,也沒有什麽狗屁衙門,咱這座島,就是一個村子,說話頂事的,也隻有我這個村長!


    傳下村長令:


    所有島上村民聽令,全力緝拿九名當街行兇的狗屁混混,活的抓不到,死的也行,隻要他們還沒有離開台澎寶島,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給老子挖出來!”


    親兵隊轟然領命。


    “此外,再傳一道村長令,招募火槍手三萬,十八歲以上,六十歲以下,凡身體沒毛病者,皆可報名參加,每月兩枚金幣的餉銀,同時每人每戶補償兩田三十畝!”


    “第三條村長令,全島居民但凡遭遇不公者,受人淩辱者,被衙門官吏欺壓者,無論事情大小輕重,一律上報我這裏,我李自成替他們做主!”


    三條‘村長令’傳下去,親兵們翻身上馬,分頭去辦事。


    大劇院的高台子上,隻留下李自成一人。


    他在馬背上端坐一陣子,撥轉馬頭,緩緩向城主府走去。


    蹄聲得得,聲聲清脆。


    李自成喜歡這馬蹄的聲音,幾乎沉醉其中,覺得男人若聽不到馬蹄踩在幹硬土地上的聲響,應該會缺少點什麽……


    ……


    騎馬來到城主府,抬頭看一眼府門上“城主府”三顆鎏金大字匾額,李自成凝視良久。


    “來人。”


    他淡然喊一句。


    立時,便有七八名官吏、十幾名兵丁、三五名府上管事趨步上前,有人牽馬,有人搬凳子,有人試圖去接他手中的丈八蛇矛。


    李自成冷眼看去。


    大家夥兒打了一個激靈,忍不住抬頭看去,這才發現城主大人的臉色有點陰沉,額頭的青筋突突著,猶如一頭隱忍多年的獅子,隨時都可能會張開血盆大口。


    “這匾額,不好看,請一位寫字的先生來,換一個。”


    沉默片刻,直到所有人的額頭都開始冒冷汗時,李自成這才開口說話。


    “匾額、不好看?”


    一名城主府官吏愕然,有些困惑的說道:“此匾額……有什麽問題嗎?這可是朝廷……啊!”


    一矛穿胸。


    血濺當場。


    那名官吏伸出雙手,想要抓住長矛,奈何這一矛直接刺穿他的心髒,根本就沒有留下任何餘地。


    他的手抖的厲害,口鼻之中不停的往外冒著血沫子,喉嚨裏發出‘咯咯咯’的聲響。


    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啪!


    李自成單手持矛,手臂手腕翻轉之間,便將那名官吏挑飛出去十七八步,在黃泥地上翻滾好幾下方才停下。


    “傳我令!”


    “海盜洋毛子來襲,全島進入緊急備戰,但凡有暗通賊寇者,殺!”


    “有不遵軍令者,殺!”


    言畢,冷冷的瞅向其他官吏、兵丁,道:“可曾聽清?”


    眾人大駭,誰還敢多嘴,每一個人抖抖索索的喊一嗓子:“聽清了!”


    “傳令去吧。”


    李自成抬頭再看一眼“城主府”三顆大字,冷笑一聲,撥轉馬頭,揚長而去,隻留下一眾人等麵麵相覷。


    幾個唿吸後。


    大家轟然散開,傳令的傳令,去請寫字先生的去請人,竟是絲毫不敢悖逆城主大人的命令。


    李自成拍馬出城,來到一座高高的山崗上,這才翻身下馬,將丈八蛇矛隨手插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來,開始平生第二次思考人生重大問題。


    第一次,是他老婆被人弄死後,在逃亡途中,他曾經很鄭重的思考過要不要去尋找舅舅高迎祥,參加義軍造反;


    這一次,情況有點不同。


    他伸手入懷,摸出一塊金牌,看著上麵銘刻著“大內密探零零捌”七個大字,陷入沉思。


    “道理是給人講的,不是跟畜生講的。”


    “在一個操蛋的世道,如果你不想繼續操蛋,那就要想辦法讓自己比這操蛋的世道更操蛋……”


    ……


    當初,草包皇帝朱由檢與他李自成徹夜長談,說過不少“名言警句”。


    李自成當時聽了隻是笑笑,並沒當迴事,反倒覺得這位皇帝腦子有問題,總給人以奇談怪論之迷惑感。


    可如今慢慢想起來,卻是每一句話都好像挺有道理的……


    “三弟,二哥是個粗人,沒什麽文化,也沒什麽大本事,不能替你馳騁疆場建功立業,也不能幫你在朝廷上安邦定國穩固江山社稷。


    那就、給三弟的大明朝,當一個像樣的捕快吧!”


    台澎寶島之外的地方,他李自成管不著,也懶得去管,但對於這座島,他還是有信心折騰出一片清朗。


    不就是抓人嗎?


    不就抓壞人嗎?


    不就是抓壞人背後的壞人,以及保護壞人的那些狗官嗎?


    老子敢抓就敢殺。


    先斬後奏,這是三弟當初親口準允了的,就算是捅破了天,不還有個草包皇帝在撐著麽?


    這事,能幹。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李自成大致想清楚,要想徹底肅清島上的歪風邪氣,就得從根子上去抓、去砍,弄不死一大片貪官汙吏和江湖小混混,他寧願去造反,也不願當什麽狗屁城主大人。


    李自成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長吐一口濁氣。


    他覺得嗓子眼裏有點癢癢。


    該喊上幾嗓子了。


    於是,他拉開架勢,雙手叉腰,清一清嗓子,舌綻春雷,暴喝出聲:


    “唿喊一聲綁帳外,


    不由得豪傑笑開懷。


    某單人獨馬把唐營踩,


    直殺得兒郎痛悲哀。


    直殺的血水成河歸大海,


    直殺的屍骨堆山無處埋!


    小唐兒被某把膽嚇壞,


    馬踏五營誰敢來。


    敬德擒某某不怪,


    某可惱瓦崗眾英才。


    想當年歃血為盟三十六人同結拜,


    到今日一個一個投唐該不該。


    單童一死陰魂在,


    二十年報仇某再來。


    刀斧手押爺在殺場外,


    等一等小唐兒祭奠某來……”


    ……


    秦聲秦韻,蒼茫悲愴;


    如泣如訴,如歌如訴,簡直太過癮了!


    一板秦腔怒吼出來,李自成隻覺得渾身的毛孔都有些酸爽,嗓子眼裏的癢癢止住了,手底下的癢癢卻愈發厲害起來。


    他就想怒吼幾聲,殺幾個貪官汙吏和欺負百姓人的小畜生,順便將其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過癮呐,真特娘的過癮!”


    “狗日的大明朝,你給老子等著!”


    四野無人看夕陽。


    李自成一個人又哭又笑,又吼又叫,猶如一頭受傷的遠古兇獸,使勁折騰一番,將一身的力氣消耗殆盡,這才消停下來。


    該去辦事了。


    李自成翻身上馬,沉默寡言的迴到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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