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蠻騎兵一進入呂梁山區,茅元儀立刻下令,節節阻擊,斷絕其後路!


    剩下一條路,隻有通往延安府那邊的了。


    可以放開手腳打一場了。


    不,是打幾場。


    因為茅元儀不願意自己的人馬損失過大,每一場戰鬥,不做到絕對占便宜,寧願先拖著不打。


    如此這般,北蠻兩萬斷了糧草的騎兵,在呂梁山崎嶇難行的道路上,被茅元儀的兩萬多人馬放風箏、打悶棍、套白狼,很猥瑣的打掉了將近五千人馬……


    ……


    於此同時,榆林鎮、寧夏鎮一線的北方長城,被另外幾支北蠻鐵騎突破了。


    七萬騎兵,如餓瘋了的野狼一般,對幾座軍鎮、城池進行試探性進攻後,發現占不到任何便宜,幹脆選擇直接南下。


    於是,茅元儀苦心經營的延安府、慶陽府、平涼府等‘陝甘三府之地’,同時受到攻擊。


    草原騎兵的作戰方法,講究的就是一個靈活多變,日夜兼程的情況下,長途奔襲二三百裏,是完全能夠做到的。


    可以說是‘早期遊擊戰’的成功典範。


    如今,遊擊戰對上遊擊戰,茅元儀想起來就忍不住抓幾下褲襠,罵一句:“王雲燕、李明遠你們幾個狗東西,能不能講究一下衛生!”


    王雲燕、李明遠等泥腿子出身的‘參將大人’、‘遊擊將軍’等,對茅大帥的惱怒絲毫不知情。


    因為,他們都在攆著那兩萬北蠻騎兵,往死裏打呢。


    當然,就算他們幾人在跟前,對茅元儀的抱怨估計也不在乎。


    吃飯,睡覺,打仗,捉虱子。


    對了,再加上開荒種地。


    這幾樣東西,可不就是他們這些軍漢最得意的幾件事麽?茅大帥你還講不講理了?


    有本事,你弄來幾百斤傳說中的‘香皂’,讓咱也享受一下,草包皇帝的待遇唄……


    “傳令給孫傳庭、孫元化、曹變蛟等人,讓老弱婦孺撤退,能進城的進城,能上山的上山。”


    “把青壯年組織起來,每個人發一支火槍,一百發子彈,手雷、地雷若幹,令其配合大部隊作戰。”


    “記住,新組織起來的青壯年民兵,隻許襲擾、傳遞軍情,不準正麵迎敵!”


    ……


    一連串的命令,其實早在一個月前,就做了精心布置。


    這一次,是重申,是提醒。


    那些分到了田地的農民,一個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憨厚的一句攢勁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如果有人想搶他們手裏的糧食,或者想動他們的土地,轉眼間就是一匹匹齜牙咧嘴的兇獸,比王雲燕那廝還莽撞。


    一旦有人不服從命令……


    “稟大帥,京城有消息傳來了。”


    就在茅元儀站在地圖前,反複推演、斟酌時,一名遊擊將軍快步走進來,遞上兩卷絲帛。


    “知道了。”


    接過飛鴿傳書過來的絲帛,茅元儀捏在手裏好一陣子,目光這才離開地圖,迴到一張破舊的榆木桌子邊坐下。


    倒了一碗清茶,慢慢喝著。


    打開第一卷絲帛,隻看了一眼,他笑了。


    打開第二卷絲帛。


    茅元儀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地圖前,陷入沉思。


    清俊的臉上,殺機隱現。


    第一卷絲帛是草包皇帝傳過來的,隻有一句話:“朕要修鐵路,借三十萬百姓。”


    這是之前早已商量過的,要讓鐵路貫通京師、大同府、延安府、慶陽府、平涼府。


    如果可能,向西直通金城關、永昌衛、涼州衛、肅州衛,最後直搗吐魯番、厄魯特,最後將大明的北方防線徹底穩固下來。


    第二卷絲帛,則是曹公傳過來的。


    洪承疇向江南借錢、借人、借糧食,應該是要剿匪了。


    “蠢貨!”


    茅元儀罵一聲,隻覺得牙根有些疼,半個臉都快要腫起來了。


    到江南借錢借人借糧食?


    開玩笑!


    江南豪門世族誰願給他洪承疇錢糧?這半年來,被茅元儀壓著打成豬頭的陝西三邊總督洪承疇,可是出了名的‘草包將軍’,江南那些讀書人,誰願意尿他?


    還不是盤踞福建沿海一帶的黑寡婦,那個先帝奶娘客氏巴巴!


    還別說,那個北蠻公主讓茅元儀都覺得有些頭大。


    是皇宮經營多年,加上魏忠賢那個蠢貨的幫忙,悄咪咪的終於做強做大了。


    當然,這裏頭說不定還有建奴、以及遼西將門的一些算計,因為沒有證據,茅元儀也隻是大致猜測一二。


    洪承疇這個豬隊友……


    打就打吧。


    反正隻要在陝甘三府之地,有多少人馬來,他茅元儀就有胃口吞掉多少。


    唯一讓他鬧心的,其實還是草包皇帝的‘敗家之舉’。


    整個北方、西北都打成一鍋粥,草包皇帝不想著如何幫忙打仗,整天胡思亂想著搞基建,這讓茅元儀都有些快受不了了。


    不過,想到一條鐵路貫通整個大明朝的北方……


    嘖,還挺帶勁呢!


    “來人,招募三十萬鐵路修築工人。”


    “告訴老百姓,這不是壯丁、徭役,而是朝廷恩養人員待遇,一個月一枚銀幣,管夠口糧,管住宿,另外在年老體衰後俸薪待遇不變。”


    茅元儀大致知道草包皇帝的一貫作風,幹脆就大大方方的給老百姓一個承諾。


    反正,俸薪、養老什麽的,都是皇帝的事,跟他茅剃頭沒一分錢關係。


    “既然又要打仗,又要修築鐵路搞基建,那就得調整一下思路。”


    給草包皇帝寫完迴信,茅元儀立刻攤開七八張地圖,寫寫畫畫,開始發布新的命令……


    ……


    孫傳庭接到命令的時候,正在他的兩畝自留地裏種菜,無非就是一些蘿卜、青菜、大白菜什麽的,趁著麥收後不錯的墒情,一個多月後就可以吃一口新鮮菜。


    “孫村長,茅大帥傳下密令,要你去慶陽府議事!”


    ‘副村長’張有標騎著一匹黑騾子,疾馳而來,身後揚起一股黃塵,硬生生給騎出戰馬的聲勢。


    “去慶陽府議事?”


    “對,立刻動身!”


    孫傳庭有些發愣,他一個小小的村長,去議什麽事……


    “村長,這頭騾子你先騎走,到了清水驛站,直接換乘戰馬就行了。”張有標將韁繩遞過來。


    孫傳庭翻身上了黑騾子的背,說一聲‘好’,便揚鞭而去。


    他就想盡快知道,那個茅剃頭又在搞什麽名堂!


    ……


    三個多時辰後,孫傳庭換過三匹戰馬後,終於一身疲倦的趕到慶陽府。


    遠遠的望見一座大城,他就呆住了。


    這是、慶陽府?


    關於陝甘三府之地,有很多傳說,說這一支‘賊軍’不簡單。


    可到底怎樣一個‘不簡單’,卻誰都說不清,有人說打土豪分田地,有人說廢書院開學堂,有人說他們打仗不要命……


    總之,就是一股洪水猛獸,讓大明官吏談之色變。


    說到底,大家誰都沒有親眼見過,被‘賊軍’經營後的三府之地,究竟是一副什麽模樣。


    對縣城、驛站、村鎮和鄉下地方,孫傳庭還算熟悉。


    雖然他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隻是看到一個表麵,那些具體的軍務、政務等,根本就沒來得及深入了解。


    但總體來說,那種蓬勃生機,還是很快就震驚到這位老縣令。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百姓安居樂業。


    老有所養,少有所學,生活即便還不是很富足,但百姓人家家戶戶充滿幹勁,生怕自家田地裏的莊稼,比鄰居家的產量低。


    甚至,有人還三更半夜的從炕上爬起來,套上牲口,一家老小在田裏頭幹活。


    對於‘賊軍’首領的一些命令,也是絲毫不大折扣的完成,根本就不會拖延、推諉、質疑,就好像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


    這哪裏是賊軍?


    分明就是傳說中的政通人和的景象啊。


    昔日堯舜,估計也不過如此吧?


    如今,再看到這座董誌塬上的龐然大物,還是嚇了一大跳。


    方圓二三十裏的一座大城,城牆高約七八丈,比金陵城牆還要高出一大截;而且,最讓孫傳庭吃驚的,是修築城牆的材料。


    ‘這便是傳說中的水泥混凝土?’


    灰塌塌的,看上去絲毫不起眼。


    一些整齊劃一的縫隙處,用一種蘸了不知名黑油的毛氈隔開,作為熱脹冷縮時的‘收縮縫’,防止在冬天或夏天時候裂開。


    城牆的高大還在其次。


    最讓孫傳庭吃驚的,還是每隔一百五十步左右,就有一個凸出七八尺的圓柱形堡壘。


    見識過新式火槍、火炮後,他一下子就清楚了,那些看著極為堅固的‘圓柱形堡壘’,應該便是守城兵卒日常生活、休息的‘烽燧’。


    一旦開戰,卻又立刻成為這座大城的第一道防線。


    那些半尺左右的‘窗戶’,應該便是向外瞭望、放槍的……


    ……


    帶著震驚走進慶陽城。


    孫傳庭張目望去,便又是一個震驚。


    整齊劃一,幹淨整潔。


    這是第一印象。


    其次,便是漂亮。


    所有的房屋,約莫也就三四層,清一色的水泥混凝土澆築,看上去渾然一體,用一種不知名的石灰粉刷成雪白之色。


    在房屋的頂層,還有圍欄,上麵搭建了一些涼亭什麽的。


    不少屋頂的涼亭裏,三三兩兩的人在乘涼,喝茶,下棋。


    或者負手而立,眺望遠方……


    看那些人的身份,也不過就是這董誌塬上的農夫、牧民和小商小販,但往那樓頂的涼亭這麽一坐,儼然成了江南才子的做派。


    簡直就、過分!


    孫傳庭有些不平的抱怨一句,好你個茅剃頭,將我‘孫總兵’連哄帶騙、帶綁架的,弄到這陝甘三府之地,竟然打發到鄉下當村長去了。


    這麽漂亮的慶陽城,住的卻是農夫、商販!


    大城裏麵的街區、房屋等,建成的隻有一小部分。


    在東門、西門那邊,大片的空地上,七八台蒸汽機轟鳴著,冒著濃烈的黑煙,一隊隊大明工程局的年輕人,正在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看來,這座慶陽城,還得修築三五年。


    孫傳庭有些奇怪,放著這麽好的人力、技術資源,為什麽不去大搞農田水利工程,修築這樣一座大城,隻能是勞民傷財、毫無意義啊。


    嗯,等見了茅剃頭,就把這條建議提上去……


    懷著這般心思,孫傳庭騎馬來到城中心位置的‘府衙’。


    這是一個獨門小院,周圍三四十畝空地上,種了一些花草樹木,另外還有幾大片莊稼。


    若非有幾隊衣衫襤褸的兵卒在巡邏,孫傳庭還以為自己這是走錯地方,來到哪個農夫的小院……


    “姓名?”


    “孫傳庭。”


    “身份?”


    “清水村村長。”


    小院門口,兩名兵丁擺開一張桌子,一本正經的在‘登記造冊’。


    當他們聽說是清水村村長時,兩名兵丁站起身來,客客氣氣的說道:“孫村長,請!”


    孫傳庭:“……”


    村長是什麽官銜?咋感覺挺大的?


    走進小院,孫傳庭一眼便看見茅剃頭,正蹲在樹蔭下跟一個老農在玩‘羊吃狼’遊戲。


    他一隻手捏著石頭,另一隻手不時的撓一下咯吱窩、脊背、脖頸等處。


    甚至,還偶爾抓幾把褲襠。


    “你的狼走不走?不走就認輸啊!”


    “等一下,讓我再看看。”


    “看個錘子看,再有三步我就把你堵死了,棄子認輸吧。”


    “等等!”


    “快點!”


    “嗎的,你煩不煩啊,下個棋嘰嘰歪歪的,嘴賤是吧?”


    “我嘴賤不假,可總比你這手賤貨好吧?連輸七盤,有一炕妹子都輸完了,你……”


    嘭的一聲悶響。


    茅元儀被人一拳搗在嘴上,直接被打了翻在地,嘴角都流血了。


    “你這老漢不講武德,咱說好的動口不動手啊!”茅元儀憤憤不平的爬起來,將一把石子劈手打在老農臉上,“老子不玩了!”


    老農怒目而視:“老子看你生的周正,想嫁個閨女給你,你老惦記我妹子作甚?


    她都三十幾歲的人了,剛剛守寡一年多,你就……你就是個混賬!”


    說著話,劈頭蓋臉就是幾拳。


    看得出來,這老農的拳腳功夫不錯,就連茅元儀都有些招架不住,頭臉上又挨了重重兩下。


    臉頰上,登時青了一大片。


    發型略顯淩亂。


    孫傳庭:“……”


    沒眼看啊。


    堂堂大明講武堂校長、大明兵神、三府之地的反賊首領,竟然被一個老農毆打,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這還了得!


    孫傳庭便要上前幫忙。


    轉首一看,這才發現,小院裏還有七八名漢子,各忙各的,對這邊的動靜基本沒什麽反應。


    就好像、大家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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