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你誰啊?”


    張天遠說:“我是聯邦五星上將張天遠,受賀天鵬元帥之……”


    他正說到一半,單仁忽然哈哈大笑,“什麽?什麽元帥?天蓬元帥?我還是齊天大聖呢。”


    單義笑著提醒道:“大哥,他說的是聯邦元帥賀天鵬。”


    單仁“哦”了一聲,笑容收斂,眼睛再次眯成了一條縫,手擋在額頭上遮擋陽光,“賀天鵬?沒聽說過。你找我幹啥?是不是讓我當總統去啊。”


    張天遠麵色僵硬,“不是。”


    單仁說:“哦,那沒興趣。掛了吧啊。”


    他說著就真要掐斷通訊,張天遠立刻說:“聯邦希望找你麵談一次。”


    “你們叫我去我就去啊?”單仁抱起臂來,慢悠悠地晃著腿,忽然笑了一聲,“連個總統都不讓我當,還好意思來找我?”


    張天遠的麵色更僵硬了,“對於這次合作,你肯定會很有興趣的。”


    “你說有就有啊?你誰?”單仁撓了撓耳朵,“行了,先掛了。要找我合作,先把你們總統叫過來吧。”


    眼看著他又要掛斷,張天遠這迴並沒有去阻攔,隻是搶在他之前說:“我會再聯係你的。”


    畫麵外,單仁咧了咧嘴說:“那時候我很囂張吧。每次看這段的時候都特別羞恥。”


    賀存心看向他,“這些東西,你以前經常自己看嗎?”


    單仁說:“嗯,每年看看,給自己提個醒。”


    屏幕上的單仁和單義說了什麽話,把腳踝搭在對方肩膀上繼續晃悠,一邊哈哈大笑。單道和單德都玩累了,簇擁在他身旁。單仁時不時伸手揉揉他們兩個人的腦袋。


    過了不知道多久,地麵毫無征兆地忽然劇烈地震動起來,接著“轟”地巨響,整個船身向一邊傾斜,海水“嘩”一下衝向幾人。


    兩個小孩兒不會水,嚇得直尖叫。單仁最先反應過來,一手撈住單道單德,一手抓緊單義,艱難地向高處爬去,同時緊緊皺起眉頭,似乎在忍受著什麽。


    單道嗆了口水,咳嗽著說:“大哥,快放開我,你傷都裂開了……”


    單德嚇得六神無主,下巴發抖,“大,大哥,怎麽迴事啊!”


    單義倒是冷靜,“你們看,雖然有顛簸,但已經穩住了。可能是駕駛那邊出了問題。畢竟是新款星艦,可能安全問題處理的不是特別好……”


    單仁罵了一句,“……孟薑南,給我等著。”


    果然正如單義所說,整個船身又平穩了起來,海水流迴了遠處。單仁將三人放開,自己脫力地倒在沙灘上,大口喘息著,手捂著後腰。


    單義蹲下,焦急地說:“大哥,你的傷怎麽樣?”


    單仁擠出一個笑容,“著什麽急,你大哥我是誰啊——”


    他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氣,接著咬著牙說:“沾了點鹹水,有點辣,沒事兒。”


    單義關切地看著他,將他扶起來,攙到被衝走的沙灘椅旁。單德被他看了一眼,立馬明白過來,將它扶起來擺好。


    單義說:“大哥,讓我幫你看看吧。”


    單仁臉色蒼白,逞強也有點逞不下去了,躺上去說:“那行啊,你就隨便看看吧。”


    看到這裏,賀存心忽然想起單仁之前跟他說過不願意看醫生的理由,意識到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時,心頓時緊緊揪起,不覺屏住了唿吸。


    單義掀起他的衣服,一層層剝開繃帶,臉上仍然帶著關切的神色,嘴上說著:“大哥,剛剛真是多虧了你啊”,手上卻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把尖刀。


    然後,賀存心眼睜睜地看著刀刃沒入單仁的身體,隨機被拔了出來,鮮血如注。


    單仁剛開始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像是為自己舊傷複發的嚴重程度而驚訝了一下。直到第二刀、第三刀相繼沒入,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卻仍然不敢相信。“阿義……”


    單義微笑著看著他,手上的尖刀不斷有鮮血淌下,“這才是我為你準備的驚喜啊。大哥,生日快樂。”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賀存心的臉色明顯一變,聯想起了自己說出同樣的話時單仁的神情,不禁後悔起來。但單仁卻對他笑了笑,手指有些使壞地在他掌心撓了撓。


    但畫麵中的單仁就沒有這麽輕鬆了。他緊緊咬著牙,痛苦地喘息著,掙紮的動作不是沒有,隻是弱到幾乎不用人費心壓製。顯然單義刺傷他的武器不隻是那一把刀而已。


    單道和單德都嚇得傻愣愣地看著這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單德還算機靈,先一步迴過神來,眨眨眼,幹笑著扯著單道說:“老道,你看,哈哈哈,二哥合夥跟大哥一起嚇唬我們呢。哈哈,你信嗎?”


    單道愣頭愣腦地,這個時候倒是相當清醒,不理會單德牽強地搭訕,直直看著單義說:“二哥,你想對大哥做什麽?”


    單義再次將刀刃刺入單仁的身體,輕輕劃動著,一邊掛著他一直以來那種溫文爾雅的微笑,對單道說:“你真的甘心認他做大哥嗎?”


    單道攥緊了拳頭。單德有些不安,扯了扯他,低聲說:“三哥,咱們還是不要……”


    單道忽然一把揮開他,平時呆呆地不會說話,現在卻一口氣爆發了出來,“不甘心!”


    單仁頓時扭過頭來,直勾勾地看著他,臉上並沒有被背叛時的痛心與恨意,而是驚愕。隻有驚愕。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喃喃道:“老三,你在說什麽呀……”


    單義抓住了他的頭發,強迫他轉迴頭來,“還在把你自己當大哥嗎?嗯?”


    “為什麽會這樣……”單仁不理會他,有些失神地說,“我還以為你們都……”


    “你‘以為’?”單義臉上的笑容忽然猙獰了起來,“你以為!你自以為是的東西還算少嗎?”


    單仁眨了眨眼,“阿義,你先放開我。我不知道你是受了誰的攛掇,但都沒關係的。我不會介意……”


    “你不會介意?”單義冷笑了一聲,手上的刀子用力捅了下去,狠狠地攪動了幾下,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一大片沙灘,“單仁啊單仁,你還是這麽自以為是。算了,我就讓你看看現在的形勢,看看到底誰才是主導。”


    他說著拍了拍手。門忽然被撞開了,幾十個人全副武裝,將整片沙灘包圍。


    “這隻是一小部分。”單義湊在他耳邊,輕聲說,“你以為自己禦下有方嗎?他們隻是敢怒不敢言而已。你那副自大的嘴臉,可是有不少人想要踩在腳下呢。看看他們吧。”


    他說到這兒加大了音量,“兄弟們,大哥想知道為什麽呢。你們能告訴他嗎?”


    四周的人激動地響應一片。這樣一唿百應的局麵單仁再熟悉不過了。隻是此時此刻,平時的奉承之辭全部變成了惡毒的咒罵。


    畫麵外,單仁冷眼旁觀著,迴想著自己當時的心情。單義對他知根知底,因此最知道該怎麽傷他才能把他逼上絕路。那時他還沒有現在這樣的心性,剛被罵上兩句就受不了了,簡直孬得要命。用盡全力好不容易抬起手來,不想著反戈一擊,反而顫抖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看到他這樣的舉動,圍著他的人不遺餘力地發出幸災樂禍的大笑。單義也笑著說:“看到沒有?這就是我們的老大啊。”


    “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嘛。”有人說。


    旁人附和道:“可不是嘛。他以為自己是誰啊?就是條小母狗,也好意思爬到我們義老大頭上。”


    “瞧瞧他平時那個眼珠子長在腦門兒上的樣子,還真以為自己挺厲害的呢。”


    “我們也就是敷衍他誇他幾句,他還當真了。真當自己神勇無比了呢。”


    “可不是?細胳膊細腿的,簡直就是個白斬雞。當老大?嗬,也就跟他媽做同一個職業才合適吧。”


    “誒,義老大,說起這個來,咱們不如幹脆……”


    “各位,請靜一靜。”單義拔出刀來,和顏悅色地說,“大哥畢竟也是在流刑地有名望的人物,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實在不忍心讓他就這麽……唉。”


    配合上剛剛的那些舉動,單義這口氣歎得虛偽無比,而當時的單仁卻真的信了,並因此就這麽硬生生地放過了趁著單義背身時一招殺死他的絕佳機會。


    以前他的第一號狗腿,現在也是罵他罵的最起勁的那個人義憤填膺地說:“不行啊義老大,不能因為講義氣而把這種毒瘤留下,誰知道他還會生出什麽事來呢?”


    “可不是嘛。義老大,兄弟們都知道你人好,但是這迴堅決不能心軟啊。”


    “對啊,義老大。你要是下不了手,大可以交給兄弟們,我們一人一刀,慢慢兒地玩死他也成啊。”


    “你們說的我都明白,隻是……”單義再次沉重地歎了口氣,接著貼心地擦去單仁額角的冷汗,溫和地對他說:“大哥,其實我也是不忍心啊。可是兄弟們的意思你也看到了。為了給他們一個交代,我也就隻好……”


    單仁死氣沉沉地,毫無反應。但單義也沒想取得對方的迴應,隻是在他身上拍了拍,站起身來,轉向單道和單德,“三弟,四弟。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二哥實在也是很為難啊。你們可能得做個選擇了。”


    單德眨眨眼,不易察覺地向後退了一小步,“二……二哥說了算。”


    單義對他笑了笑,轉向單道。單道緊緊皺著眉頭,直直地向他們走了一步,看那個勢頭很像是要破釜沉舟找單義拚命一樣。


    單義麵對這個性情耿直的兄弟也有些忌憚,此刻眯起雙眼,顯然在做著盤算。


    而單仁則再次抬起頭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用破碎沙啞的聲音說:“老三,不要亂來,小心他們……”


    他說不下去了,眼睛再度瞪大,這迴伴隨著驚愕的還有徹徹底底的絕望。


    單道拔出捅進他身體的刀來,粗聲粗氣地說:“你算是什麽大哥?你把我當過兄弟嗎?你從來都隻把我當傻瓜,你從來都看不起我!”


    單仁被他捅了一刀,仍然發著怔,癡癡地辯解道:“我是,我是把你當兄弟的……”


    單義看了看單道,放下戒備的神色,“三弟,士可殺不可辱,大哥畢竟還是大哥,就算要殺,我們也不能這樣辱沒他……”


    “那就讓我來動手。”單道說,“我來動手,總不會辱沒了他吧?”


    “也好。”單義點點頭,又歎了口氣,接著將單仁扶起來,幫他拂開被冷汗黏在臉上的頭發,關切地說:“大哥,還能站起來嗎?兄弟們都等著,恐怕沒時間給你踐行了。”


    單仁垂著頭,沒有反應。


    單義攙起他來,“大哥,我扶著你吧。”


    單仁卻抬起手來,推了他一把,“我自己走。”


    這一推,他已經用盡了全力。但在外人看來卻隻像是軟綿綿地一碰,頓時又引來了一陣嘲笑。


    單仁卻相當坦然,全然沒有剛剛麵對自己兩個兄弟時的驚愕與慌張,搖搖晃晃地走向單道,站定在他麵前,傲然而立。


    單道舉著刀,猶豫地看著他,最後咽了口唾沫,還是開口說:“規矩……”


    “規矩是我立下的,用不著你來教。”單仁說罷,跪在了單道麵前,雙手背在身後,渾身上下顫抖著,脊背卻仍然直挺,“動手吧。”


    單道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看到他的樣子卻不禁後退了一步。


    盡管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但這個人的能力,沒有任何人會真正輕視。


    畫麵外,單仁笑了笑,“大黑,你掐得我疼死了。”


    賀存心立刻放開手,目光緊緊地黏在他身上,像是在一遍遍地確認他是不是還活著一樣。


    單仁點頭說:“放心吧,我命大。”


    賀存心並沒有就此放心,但卻也沒有再緊緊抓住他,隻是說:“你……疼嗎?”


    單仁揚了揚被他抓出一排指甲印的手,“有點,不過沒事了。”


    “不,我是說……”賀存心幾乎不敢再次將目光移迴屏幕上,但還是強迫自己又看了一眼。


    被染成血紅色的沙灘仍在擴散,單仁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顯得相當慘白。單道舉著刀越走越近,最後抓住他的頭發,讓他揚起脖子,刀刃抵在他喉嚨上,“大哥,你對我有恩。”


    單仁平靜地看著他,“嗯。”


    “就算有恩,我也受不了你那樣一直把我當傻子戲耍。”單道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是。你聰明,你懂得多,你腦筋轉得快。我不行啊。你可能都不覺得那些有什麽的,不過就是兄弟間開開玩笑。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堪!你根本就不關心!我也不是天生就想這麽傻的好嗎?”


    單義站在一旁,悲傷地說:“大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們啊。”


    聽到這句話,單仁忽的露出了剛剛被捅得鮮血淋漓時也沒有出現的痛苦神色,雖然隻持續了一瞬,但足夠讓賀存心心裏猛地一揪。


    畫麵中,單道握著刀的手用力攥著,牙關緊咬,冷汗從額頭一滴滴安靜地滑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地鎖定在一跪一立的兩人身上。隻要單道的手向右劃動幾寸,那個讓他們忌憚無比的人就會徹底倒在血泊中,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但就是這一點點動作,單道卻始終沒能做出來。氣氛繃得越來越緊,所有人屏息凝神,一動不動。整個畫麵就像被按下暫停鍵一樣。


    最後,單仁笑了一聲,“你不行吧。”


    單道的臉色頓時變了,手因為用力而青筋畢出,但卻還是沒能割下去。


    單義不失時機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大哥,這也實在是為難阿道了。你畢竟是他最尊敬的人啊。”


    單仁不理他,隻是繼續跟單道說:“對於已經成為死敵的人,應該怎麽做?”


    單道咬了咬牙,“趕盡殺絕。”


    “還記得嘛。”單仁說,“那你現在呢?”


    單道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看著他就要丟盔棄甲時,單義走了過來,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三弟,這裏交給二哥吧。”


    單道“啊”了一聲,如夢初醒,立刻將尖刀遞給單義,但在後者還沒拿穩之前就迫不及待地鬆了手。


    刀掉落在沙灘上,發出一聲悶響。單義不易察覺地皺皺眉頭,正要彎腰去撿時,變故忽生。


    圍著他們的人中,最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個端著槍的年輕人忽然大吼了一聲,往人堆裏拚命掃射。


    單義三人敏銳地意識到危機,都及時抱頭趴下,沒有受到影響。而其他人則或死或傷,狼狽至極。


    隻有單仁一個,在極度的混亂中不慌不忙,僅是抬起手來,撣去了濺在頭發上的沙子。


    但下一秒發生的事情就讓他淡定不起來了,因為開槍的年輕人在占盡了優勢的情況下忽然扔下了槍,朝他衝過來,背起他就跑。


    單仁麵露錯愕,“你……”


    年輕人帶著哭腔喊道:“老大,你要撐住,你要撐住啊……”


    被他一時擊退的人都趕了上來,槍聲不斷。但接著這個出其不意爭取來的機會仍然讓他們的優勢相當明顯,很快衝出門外,消失在監控範圍內。


    畫麵外,單仁按下了暫停鍵,正要開口說話,就被賀存心緊緊抱住,勒得有點喘不過氣。


    他歎了口氣,拍著賀存心的背,反而安慰起了對方,“沒多大點兒事。刀口上舔血嘛,哪兒有不劃了舌頭的。這種犯上作亂的事我見的最多。兩眼一抹黑,能怪誰去?要怪就怪自己不爭氣,瞎了眼唄。”


    有他這幾句話,賀存心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手錮得不那麽近了,卻仍然舍不得鬆開。“……剛剛最後的那個,是潘宸吧。”


    “是他。”單仁唏噓道,“說起來,我還欠了那小子一條命呢。每年看一遍,我就想起來得對他好點。哈哈,所以他可盼著我過生日了。”


    賀存心皺眉,“你以前……都是自己看嗎?”


    單仁說:“可不是嘛。這麽丟臉的事,難道還組團觀光啊。”


    賀存心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以後再也不會了。”


    單仁憋不住笑了笑,伸手推開他,“你呀……先看完接下來這個再說吧。之後的才是重頭戲呢,我帶你來,主要就是讓你看看這個。”


    賀存心問:“什麽?”


    單仁說:“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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