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存人亡,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葉小飛心中有萬般不舍,也隻能默默的安慰自己一句,先獸人一步,踏上北進的路途。為了避免牽連領地,五萬獸人大軍押運十萬大軍一個月的糧草,北行,抵達原獸族領地,從北向南攻擊日精靈領地,造成獸族對日精靈發起攻擊假象。


    預估糧秣和重甲戰士隻能日行百裏,至少需要時日方能抵達獸族邊界,重甲押後,狼人以及狗頭人全部撒出去,幾乎和葉小飛一個步調快速北上,按計劃是在主力到來之前,狗頭人和狼人肅清邊界,並且獲取當地的情報以及真是地形。


    葉小飛走的路,不但與狗頭人和狼人的路線不同,甚至在時間上,也比狗頭人快一天。懷念故國的葉小飛,決定西出森林,沿著森林邊緣北上,他很想知道,原諾森王國的故土發生了什麽巨變。在獸人統治下的土地,如何。


    但,荒蕪的麥田,長滿草的果林,雜草叢生的山間小路。


    葉小飛恍如走入一片原始荒蕪,仿佛不曾有過人踏足。出森林十裏有一個村落叫做落葉村,是帕拉城最重要的貿易通道口,曾經人聲鼎沸,極其繁茂,甚至那個老村長還和葉小飛申請,擴建為城鎮,但,還沒來得及把準許證送到,戰爭便爆發了。


    葉小飛按照記憶一路摸索,踩著結滿荒草的山間小路,硬是穿過去,他實在是太期望在路的盡頭,依舊是歡聲笑語,依舊貿易興旺,依舊平民的熱情歡迎。


    落葉村,變成了荒蕪村。


    一年光景,雜草叢生,甚至比人還高,頑強的小草從門縫之間生長,從石壁上漫然,一棟棟爬滿綠植的山間小屋,像畫一樣靜美,像枯草一樣毫無生機。


    葉小飛定定的站在村口,一根牽牛花藤賣力而堅強的爬上聳立的牌匾,掉漆的牌匾盈盈能看到‘落葉村’三個字。


    一陣強風吹過,落葉村的牌匾搖曳兩下,轟然倒塌,滿地灰塵之間,摔了個粉碎,原來蛀蟲早就把缺少維護的牌匾蛀空,隻剩一個空殼。


    葉小飛的手一顫,仿佛心就跟牌匾一樣碎了一地,再也沒有複原的辦法。


    落葉村,隸屬赫斯城,同屬葉小飛的領地管轄,因帕拉城與赫斯城貿易興盛,故而,人口暴漲,達三百戶,人口近千,守衛二百二十三人。


    腦海中支離破碎的記憶浮現,葉小飛眼睛一片通紅,扶著一道殘牆,捂麵痛哭。他不敢麵對戰爭的殘酷與無情醞釀出來的恐怖。近千人的村落,現在似乎再也不剩什麽,就連狗都死絕了吧。


    很難想象,一個即將發動隆冬戰役,把數以萬計的戰士送上戰場的統帥,會為一個破敗之極的村落悄然落淚。


    一將成,萬古枯。但更有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眼前的葉小飛,戰場上鐵血武器,動拽把成千上萬的人推上戰場,罔顧生命。但,再鐵血的人,終究是由鐵水鍛造而成。


    鐵石心腸的人,一旦融化,便是滾燙的讓人畏懼的淚。


    葉小飛虛弱的依靠著村東頭第一家殘橫斷壁,把整個人遺失在荒蕪的村落之中。仿佛一個躲避債務的可憐人,顯得無助而無力。


    “亨利大爺,”葉小飛楠楠的道:“您說的擴建落葉村的文件,我已經批準,你們快迴來吧。”


    若有若無的哀戚,如同索命的冤魂,但,更像發自內心深處的渴求,在孤寂的山野村落,透著一股陰森。


    日上中天,日落西沉。東邊的彎月悄然綻放。


    整個落葉村,靜悄悄的,如昨夜,無人,無獸,無聲,無語。隻有一點不一樣,村東頭第一家的草垛,平白無故多了一具屍體,靜靜的躺在那裏,任由蟲飛蚊咬。


    唧唧咋咋——————


    如天邊報喜的聲音,激蕩著,迴旋著,像喜鵲的叫聲,一聲接著一聲,由遠及近,越發嘹亮,似乎在尋找,唿喚什麽。


    地上的屍體猛然睜開眼睛,忽然坐起來,環顧四周,立刻鎖定從領地方向傳來越發急促的雀鳴,驚道:“五色雀兒的聲音?它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叫的那麽急,發生什麽事情了?”


    “雀兒,我在這裏。”葉小飛招了招手,一道黑影便如閃電般落在手尖,不停的跳動,讓人奇怪的是,巴掌大的小雀居然叼著一張比它大兩三倍的信紙。


    “你給誰送信?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葉小飛結果信紙後,一切問題都不重要,上麵娟秀的幾個字足以讓他陷入癲狂:葉哥哥親啟!


    葉小飛上前兩步,就著月光,三下五除二的吧粉色信紙展開,貪婪的閱讀:


    摯愛葉哥哥:


    丫頭很擔心,甘道夫爺爺偷偷的告訴我,你要來,卻折翼而歸。哥哥,我和母後被關在黑洞裏,黑龍是你的朋友,每天都會給我們帶迴來不同的食物,噬魂蜂後也很友善,每天都給我們珍貴的蜂蜜,我偷偷的給你留了好多,連母後都不知道,嘻嘻。


    哥哥,丫頭好像你。


    哥哥,你什麽時候來接丫頭迴家?不過要是太危險,就不要來了,丫頭擔心你。


    哥哥,你知道嗎?昨晚我又夢到和你一起做飯,我總是把鹽當成糖遞給你,做出來不好吃,我還怪你,結果你還傻笑著,說下次一定做好。其實,哥哥,丫頭知道錯了,下次一定會把糖遞給你。


    哥哥,你現在好嗎?雀兒不知道什麽時候飛到這裏。罡風和結界都困不住它。希望它能把信送到你手裏。


    哥哥,丫頭想你,想你做的菜,想你的懷抱,想你的臂彎,想你的一切的一切。


    如果你再不來找我,我就出去找你。我懇求黑龍帶我出去,但,母後一直不肯。


    等著,終有一天,丫頭會騎著黑龍去找你。


    摯愛,葉小蝶。


    葉小飛的淚,如決堤的河水,侵濕整個視野,整個世界蒙上了一層火熱而滾燙的淚。輕輕一眨眼,熱淚滾落,無聲的敲打無名的孤草。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葉小飛捧著薄薄的一頁紙,猶如捧著絕世的珍寶,凝視著,視野再度模糊。


    “丫頭,”葉小飛的心,仿佛跨越千萬裏,送到葉小蝶麵前,仿佛要告訴她,我沒有變心,我的心裏一直住著你。


    稟冬戰役第一天,葉小飛數度落淚,為這個還未展開的戰役,鋪上一層神秘的麵紗。


    月輝如水,洋洋灑灑的落在單薄的信紙上。葉小飛挑了的是最輕最好的信紙,旁邊的墨台,已經磨了滿滿的墨,數度抬筆,卻不知如何落下。


    葉小飛想讓丫頭知道他愛她,想救她,但,即將展開的戰役,離不開他。他不去救她,並非變心。但又不敢說自己要親臨第一線,參加戰役,以免她日夜擔心。因此,這筆,數度舉起,卻始終寫不出半個字。


    字如千斤,筆如山重。承載者葉小飛的愛,擔心,憐愛,嗬護————


    摯愛:丫頭。


    每當夜深,人靜。婀娜曼妙的你,總是襲擾心頭。溫潤如水的身體,總是惹人憐愛。古靈精怪的你,總是歡聲笑語。


    我的摯愛,我的心,已經屬於你。


    原諒我的失職,未能與你相聚。


    你說你過得很好,我便安心。你說:哥哥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也是最善解人意的哥哥。我一直記得。


    精靈壽命千年,人類不過區區百十來歲,注定分別,丫頭,當你看向天空最亮的那顆星星,即便千年,我依舊默默的注視你,渴望看到你跳動的身姿,如花的笑臉,鈴音般的笑聲。如果,你聽到不好的消息,不要難過,不要落淚。


    天上那可最亮的星星,一直在凝視。


    摯愛,葉小飛。


    一滴無情的淚悄然落在薄薄的信紙,侵濕‘摯愛’兩個字。


    葉小飛顫顫巍巍的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信紙折疊好,輕輕的送到五色雀兒嘴邊,叮囑道:“雀兒,麻煩你再送一次信。然後,再也不要飛迴來了。”


    唧唧咋咋——————


    五色雀兒兜著葉小飛轉了三圈,似乎在安慰葉小飛,最後叼著信紙展翅高飛,一路向東。


    葉小飛虛弱的躺在野草上,仰望繁星之夜空,滿心悲愴忽然湧出無盡幸福,嘴角露出一絲迷人的微笑,盯著被舉在眼前的粉紅信紙,嘀咕道:“丫頭,等我,我一定會活著迴來見你。哥哥同樣愛你。”


    一封家書的力量,廢不過一張紙,但重,卻如同一座山。


    葉小飛把家書看了一遍又一遍,隻覺得有了目標,為了丫頭,為了讓她不落淚,自己必須活著迴來。


    一份家書,便是一份希望。葉小飛深深感受著這份薄如一頁的家書,帶來的勇氣與希望,如同野火,熊熊燃燒。


    山間荒野,葉小飛精神煥發,雙目神采奕奕,望向荒蕪的落葉村,看不到一絲失落和沮喪。


    “走了,亨利大爺,這壺酒,敬諸位。等我大勝而歸,必定為你們修墳造墓。”


    酒落,香氣飄然,卻是一瓶上好的精靈果酒,送了土喝。


    葉小飛颯然一笑,絲毫不覺得可惜,邁著輕快的步伐,踩著如水的月光,埋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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