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尊並沒有逼迫莫庭昌做出決定,妖獸一族如今需要的是幫手,而不是敵人。


    至少在莫庭昌踏入神道之後,他與作為世間一大種族的妖獸一族,就有了天然的合作基礎。


    沒有一個神靈,會永遠對一個種族說不,


    因為每一個種族,都是一個新的信仰來源,


    隻是,她也沒有放莫庭昌離去,很明顯,妖獸與魔道之間達成了一定默契。


    莫庭昌許下諾言庇護妖獸,能極大的增強他與要妖魔一側的聯係。


    相對應的,他便越發不可能迴歸蜀山,


    這是魔道的陽謀,也是他們與莫庭昌合作的基礎,


    不然,如果在北部大陸之中,蜀山再次將莫庭昌接引迴山門,


    他大可以扭臉再做迴他的蜀山弟子,蜀山自然也不會深究他的“投敵之罪”,


    而投入了許多謀算的魔道,則會直接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還不如直接弄死莫庭昌這貨,斷了蜀山這一個神道苗子呢!


    看著莫庭昌,在芝瑪的引領下,緩緩走出青冥殿,大妖尊忽然咧嘴笑了,


    她仿佛看到了,妖獸一族再次延續下去的場景,


    即便是蜀山,也沒有辦法阻止,


    “阿媽,他沒有答應我們呢……”小凰女依偎在大妖尊的身側,臉上有些愁苦,


    “是不是凰兒剛剛……說錯話了?”


    若是因為自己出言不遜,導致妖獸一族未來傳承不保,小凰女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況出現,


    她生來受到的教導,就是守護這些形貌各異,但卻都對她很好的族人。


    大妖尊摸了摸她的頭,臉上慈和無比,


    微微搖頭,柔聲勸慰,


    “凰兒剛剛說得很好,這叫做據理力爭,神靈本就是要對眾生一視同仁的,隻是他還沒有想明白而已。”


    “我們再給他一點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好不好?”


    “那凰兒可以去勸他嗎,我就出一會兒青冥殿好不好?”


    小凰女昂著頭,顯得有些躍躍欲試,


    大妖尊聞言一愣,莞爾笑問道,


    “可這樣,凰兒就參加不了年末的萬妖祭典了,也沒有關係嗎?”


    “不是阿媽不讓你出去,是你的身體……”


    “可我是妖獸一族的守護者,不是嗎?”


    小凰女罕見的打斷了大妖尊的話,她看著眼前如母如師的慈婦,眼神清亮又堅定,


    她抬起稚嫩的小手,指了指尚未關閉的青銅門,


    外頭是一片雲霧縹緲,但還是可以見到許多的妖獸一族,


    或是背生羽翅的異人,或是人身蛇尾,或是猙獰猛虎,


    但若是偶然望向青冥殿所在的方向,便都換做了崇敬的仰望,


    仿佛在看著自己的一切指望,恍如幼兒在孺慕著父母,


    也仿佛狂熱的信徒,在崇敬著尊上,


    可世上,又如何會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


    作為造成這一切的原因,


    大妖尊很明白,它們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


    但當她低下頭,看到小凰女執著的眼神,便也不得不做出讓步,


    “那你快去快迴好不好,我讓金靈跟著你,免得你忘了時辰……”


    “莫道友,前方便是我族妖獸的閉關突破的所在,乃是古藤之城中,靈氣最為鼎盛的所在。”


    “此地安靜,道友可靜靜思量。”


    莫庭昌沒有直接答應下來,要幫助小凰女守護妖獸一族,


    所導致最直接的後果,便是芝瑪的態度急轉直下,


    不再笑容滿麵,反而顯得有些冷漠,


    但她帶莫庭昌去的地方,倒是真的有幾分門道,


    那是一枚果子形狀的,巨大的樹屋,


    或者說它本就是古藤木的果子,隻是太過巨大,所以被改造成了修煉的靜室,


    其內滿溢的,便是古藤木匯聚而來的海量靈氣,精純無比,


    在莫庭昌的感知下,隻覺得比青冥殿的稍遜一些,


    但也是世間難得的寶地了,


    雖然在莫庭昌的眼中,這玩意倒更想是一個精致的鳥籠,


    但看看芝瑪的臉色,卻好似在對他,占據這樣的寶地,而感到不爽,


    當真變臉如翻書,讓人瞠目,


    莫庭昌也沒有更好的說法,妖獸與人族之間,實在太多血仇,


    他雖然有心答應下來,卻也想再斟酌一二,


    不然,很容易就將自己搭進去,


    往後,便再不能自主了,


    孤身走進靜室,莫庭昌毫不在意的將芝瑪關在了門外,


    縱使她是金丹級數的存在,但也不代表莫庭昌真的會為此顧忌什麽,


    在他答應下來之前,妖魔不會放開對他的監管,


    但也不會輕易坐視他傷亡,


    這是至少返虛修士之間的博弈,不是一個小小的金丹級別的存在,能夠輕易動搖的,


    便像是他的師尊燕小天,無法動搖蜀山的決定,芝瑪同樣無法動搖大妖尊的決定,


    靜室之中沒有窗戶,但卻擺放著一盆盆夜明珠,將四周照得透亮,


    隻是妖獸一族對此似乎不是很愛惜,


    四周甚至能夠看到,許多明顯的獸爪印記,一道道劃痕觸目驚心,


    而古藤木卻好似母親一般,默默包容著一切,為這些傷痕化成了一層層溫潤許多的疤痕,


    依舊醜陋,但卻能入眼許多,


    找了一張蒲團,莫庭昌盤坐下來,思考著與妖獸之間的交易,


    妖獸一族,傳承有多久遠,已然是不可考究之事,


    隻是當初在蜀山,他曾聽師長教導過,


    妖獸可由尋常獸類,感天地之靈氣,從而轉化而來,所以其實妖獸實際意義上是殺不盡的,


    所以才會劃分出靈獸、妖獸、異獸等種種稱謂,這是蜀山分而化之的計策,


    將容易感化的獸類,化作靈獸,而食古不化的,暴躁易怒的,靈智低下的,通通劃歸妖獸一族,


    所以在世人的眼中,妖獸往往帶來的都是殺戮,


    但它們與靈獸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這證明了一件事,與妖獸並不是不能合作,


    隻是需要把握一個度,


    譬如蜀山以及一些禦獸流派的修士,門派,便是吃到了人妖合作紅利的人,


    但對於剩下的那一波妖獸,也就是古藤之城中的這些,


    卻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與它們合作,風險太大了,


    隻有現在同樣人人喊打的魔道、佛門,才能如此豁的出去,


    而如今,卻又要加上一個莫庭昌,


    因為……魔道要拉他下水,


    “但這同樣也證明了一件事啊,妖獸一族真的需要固守如今的基本盤嗎……”


    “人族之中,最厲害的靈獸,也並非沒有達到七品元嬰級別的存在啊……”


    莫庭昌轉了轉眼珠子,他似乎找到了破局的關鍵點,


    一個族群分做兩脈,事實上,還是有些好處的,


    便如如今的莫家,雖然分做仙魔兩道,但沒準也能因此,從而傳承下去呢?


    “咚咚咚……咚咚咚!”


    正在莫庭昌想得出神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稚嫩且羞澀,


    莫庭昌皺了眉頭,隻輕輕敲了三下,便直接停了下來,許久之後再次輕輕敲擊,


    這一點都不像是芝瑪會做的事兒,


    反倒像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


    沒等莫庭昌起身開門,靜室的門便來了,探進來一個小腦袋,


    卻是那小凰女,


    在她的身後,有兩人黑著臉的女子,芝瑪以及一個背生金翅的傲然女子,


    她們冷冷望進靜室之中,卻不隨著小凰女進來,隻是警告似的,狠狠瞪視了莫庭昌一通,


    看得他莫名其妙,


    “你別怪金靈她們哦,她們也是擔心我呀……”小凰女羞澀一笑,和門外的兩人擺擺手後,便輕輕關好門,


    腳步輕快,她來到了莫庭昌的麵前,


    “能告訴我,為什麽不願意幫忙照顧妖獸一族嗎,它們都是很好很好的獸呀!”


    小凰女在莫庭昌的麵前坐下,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


    她的眼神中有幾分害怕,但還是打起了精神,


    “阿媽告訴過我,妖獸一族此前確實殺過很多人族,但也沒少自相殘殺呀……”


    “人族……那麽記仇的嗎?”


    小凰女怯生生的問道,


    她有些想不明白,因為弱小被獵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人族如今也沒少殺妖獸呀,


    為什麽還要為過去的事情,一直糾結著不放呀?


    莫庭昌:……


    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小凰女明顯是妖獸一族的三觀,但也同樣因為被保護的很高,有些不諳世事,


    這事情的關鍵,根本不在於妖獸一族此前殺戮了多少的人族,


    而是人族如今需要獵殺妖獸,


    便如小凰女所說的,弱肉強食,天經地義,


    而莫庭昌也不得不顧忌這一點,


    妖獸這塊大蛋糕,可不隻是他一個人想吃,甚至該怎麽吃,能不能吃,都不隻是他能說了算的,


    真要記仇,他又何必來妖獸這邊?


    真要記仇,世上又哪裏會有靈獸這種存在,


    “隻是妖獸一族的信仰,不夠我全力幫助妖獸一族,即使是不影響性命為底線,我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會很高。”


    思索了一二,莫庭昌還是決定有話直說,


    他又不是這妮子的家裏人,這妮子也不是他閨女,又如何會真的顧忌她的感受?


    更何況……妖獸一族壽數長久,


    眼前這位小凰女,年歲未必就在自己之下了,


    幸而,小凰女也並沒有讓他失望,


    隻是短短幾秒鍾,她思索了一會兒,便接受了莫庭昌的說法,


    比起什麽種族血仇的胡扯說法,利益關係更能夠讓她認可,


    她是看著年紀小,她又不傻,


    莫庭昌如此直白,倒讓她感到幾分高興,


    和大妖尊都不說實話的人,和她卻說了心裏話了耶,


    這足可見對她的尊重!


    但……問題是他提出的問題,小凰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


    “你沒有別的問題了嗎?如果有可以一起告訴我哦⊙?⊙!”


    小凰女認真的問道,


    莫庭昌見狀失笑,若能解決他所提出的問題,妖族與他的合作便是雙贏,他隻有點頭歡迎的份,哪裏會拒絕?


    也就是如今,南北大陸隔絕,妖獸一族才找不到外援,


    否則,北部大陸的那些神靈,再如何也願意和它們達成約定,換取它們的信仰,


    但現在,卻是莫庭昌的獨門買賣,


    “沒有了,小凰女殿下有辦法幫幫我嗎?”


    莫庭昌笑得淡然,他知道,雖然為了妖獸一族中,眼前的小凰女是定然說一不二的人物,


    但現在……她毫無疑問,還做不了主,


    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隻有那位大妖尊,


    而解決問題的關鍵,就是她的讓步,


    莫庭昌相信這個時間不會拖得太久,妖獸在借魔道的勢,給自己壓力,


    魔道何嚐不會給妖獸一族壓力?


    見好就收,才是大家一起生存下去的關鍵,


    “那你等等吧,我去吃些好吃的,就迴青冥殿,告訴阿媽!”


    聽到他的保證,小凰女扭臉就跑,


    門外,金靈化作了一隻七品金翅大鵬雕,馱著她便直衝古藤木之下,


    莫庭昌見狀有些發愣,而一旁留在靜室門口的芝瑪,在目送走小凰女後,便將目光轉向了他,


    “小殿下天生有疾,在真正成長起來,達到八品境界之前,一年隻能離開青冥殿一天時間……”


    “莫道友,我不知道你有何顧慮,但妖獸一族對待朋友的心,向來都是真誠的。”


    “當然,我們對待敵人,也必然是殘忍的,希望我們之間,不會有刀劍相向的一天。”


    說完,芝瑪轉身離去,蛇尾輕輕一甩,便將靜室的門給帶了起來。


    莫庭昌扭頭一笑,他早已不是什麽赤子心腸的少年,對方的舉動,隻讓他感受到了妖獸一族虛弱,


    他緩緩坐迴蒲團之上,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他的嘴角帶起一抹微笑,顯然心情極佳,


    這一波,固然是妖獸一族在軟禁他,可又何嚐不是他在要挾妖獸一族?


    青冥殿中,大妖尊罕見的出了殿門,


    她站立在極高處,以她的修為眼力,自然能夠穿過雲霧的阻隔,一眼看到古藤木之下的小凰女,


    看著她在湖畔嬉戲,哪怕是最卑微的遊魚,翻騰起的細小浪花,都能激起對方欣喜至極的笑容,


    青銅門外的世界,即使隻有樹下的一角,也能讓她感到快樂,


    大妖尊在古藤木樹冠之上,看了許久,


    越看,眼神便越複雜,


    許久之後,她負手離去,


    “讓莫庭昌來青冥殿,我與他再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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