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浮,月滿星稀。


    “母後,貂勃將今日的話告訴你了?”田建嘴角帶著一絲憤怒,兩道劍眉深深的擠在一起。


    暗黃色帶著有眼的蠟燭飄忽不定,將白色帷幕的宮殿映出半透明的倒影,宮殿外麵寂靜的偶爾傳過幾聲蟲鳴,帶著淒淒之色的宮女匍匐在地,不敢直視。


    君王後消瘦的臉頰閃過幾絲淒然,繡金的衣領因為淚水的浸染有些軟塌,她輕咳了幾聲,“王兒,這麽快你就目中無人了嗎?”


    “記住,貂勃是你的太傅,也就是你的老師!”


    帶著審視滋味的目光將田建瞧的心慌,他低語道:“母後,寡人...建兒...的話絲毫不起作用,貂...太傅率眾反抗寡人的王令,寡人焉能不怒?”


    “怎的,你是嫌棄母後礙著你了,想要親政?”君王後冷然的看著田建,素黑色的錦衣有些寬大,但也將她裝飾的更加威嚴。


    “不!”田建搖了搖頭,“王令不容違抗,太傅不是侮辱寡人,而是侮辱王權!”


    “王權?”君王後冷笑了幾聲,從繡榻上起來,緊緊盯著田建,“王權該侵犯的時候可以忍受侵犯,可是不該侵犯的時候侵犯,那就是死罪,這個王,做的不是給母後看,也不是給先王看,而是朝堂的百官,齊國上上下下的庶民百姓!“


    “建兒...明白了。”田建沉聲道。


    “不,你不明白!明白本身便是種錯誤,你要做的就是糊塗,對事情糊塗,可是心裏卻要做到心如明鏡,齊國...你剛繼位不久!”君王後淡淡說道,她想起了先王,齊襄王田法章,當年的他也是這般年輕氣盛,看到自己的權利被安平君所掣肘,他也曾憤怒,可是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憤怒!隻能遭來禍患!


    話音一落,田建心裏有如雷擊,自己剛繼位不久,王位不穩,何談前去對百官掌控,對於朝野上下的勢力分布也不清楚,大忠似奸,大奸似忠,誰又能說得清呢?


    “你明白了嗎?”君王後充滿憐意的看了田建一眼,年少就要挑起齊國的大梁,這對於一個少年,很是殘酷!


    可是現實又不容許她對他留情,因為她要繼承先王的遺誌,將齊國穩穩當當的交給田建。


    “寡人不明白!”田建似乎成長了許多,他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並不是想的那麽簡單,不是簡簡單單的發明幾件東西,就可以改變。


    當社會意識價值和現代意識不符合的時候,兩者或者一方妥協,要麽一方...壓迫一方!


    “王兒,你知道莊子的逍遙遊嗎?”君王後臉上帶了一絲笑意。


    “逍遙遊?”田建點了點頭。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化而為鳥,起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君王後淡淡的吟誦道。


    “母後的意思?”田建疑惑道。


    “鯤鵬雖大,然不可視蟪蛄,雖有大年八百年,卻不知春秋之過往,如今你雖是王,可是就如同鯤鵬一樣,不能看到齊國百姓的辛苦,雖是天下至極,可是不知道齊國的根在哪裏。


    豈不是笑話?”君王後撫摸著田建的額頭,笑著說道。


    “建兒清楚自己該怎麽做了!”田建點頭道。


    “你能明白這點就很不容易了。”君王後淡淡的搖頭輕笑。


    “寡人決定前往即墨體察民情。”田建堅定的說道。


    “即墨?”君王後身子一震,果然,長大的鳥兒終於要展翅翱翔,可是卻不知道懷裏空虛的母親是多麽傷悲。


    “為何?”君王後嘴角強擠出一絲笑容。


    “不能知道民間疾苦,不能知道五穀莊稼,不能知道齊國法令,寡人這個王還怎麽當?”田建笑道。


    “說的好啊!”君王後和藹的笑了笑,撫摸田建額頭的手有些僵持。


    “那朝中的事情就拜托母後了。”田建的目光眺向遠方,那裏是征途,是對自己信念的磨練,不明白齊國的上上下下,如何能強軍變法,如何真正的掌控王權!


    “放心,朝中的事情有母後。”君王後點頭道,“另外要多帶些護衛,即墨和臨淄不同,那裏的飲食多有不便,你要忍耐些,遇見事情,不要衝動,危險的事情不要著急,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寡人明白,母後你就放心吧!”田建淡淡笑道,他從未感覺到自己現在是這麽的有朝氣,一切當有了目標,心裏就有了動力。


    “好,好,好。”君王後再次摸了摸田建的額頭,如同乳時的小兒一般,思緒不斷飄亂,可是有飄了迴來,途中多了些感慨。


    “那太傅的事情呢?”君王後問道。


    田建一時啞然,略微猶豫了幾分,說道:“太傅提拔為相邦,這是寡人說的,不容更改,站得越高,錯的越多,寡人看看他是忠心於國,還是一番私心。”


    “嗯。”君王後沒有反駁,雖然她掌管著權利,可是這一番處置也絲毫沒有問題,她心裏對貂勃也是有些不滿的。


    雖說貂勃將事情告訴了她,可是任誰也不會對打小報告的人產生好感,隻不過為了顏麵,她也不能嗬斥貂勃!


    現在田建提出的相邦,看似拔高了貂勃的職位,可是太傅的位置本來就是三公之一,實際上權利並沒有多大的提升,即使開府受節,也不見得能威脅得了王權。


    田齊貴族支持的是姓田的王室,而不是貂勃,也不是任何一個家族,當利益沒有衝突的時候,他們很樂意幫助自己的本家,而不是其他人。


    “還有,寡人這次想帶安平君一起出行。”田建的眼睛眯了幾分。


    “安平君?”君王後腦海閃過些許疑問,“為何帶安平君,他年事已高。”


    田建的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安平君在,寡人才會安心,若安平君不在,寡人心裏反倒不安寧。”


    安平君不得不帶,田建需要得到他的支持。


    他就像一個雙刃劍,不小心會刺傷自己,但是當手握劍柄的時候,他卻是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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