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起身前是一個人,帶著冠冕的硫珠遮住了他的麵容,他低語道:“武安君,寡人欲你為統帥,領兵八萬攻取陶邑之地。”


    不錯,這個人就是嬴稷,讓白起去攻取陶邑之地,有兩個考量。


    一是白起從未敗過,此去統帥三國兵馬,嬴稷他很有信心白起一定會大勝,二是白起和魏冉的感情,白起是魏冉提拔起來的,白起過去之後一定會盡心盡力,也可以報這個大仇。


    “臣奉命。”白起淡淡答道,低下的頭顱看起來令人很是放心。


    嬴稷高興的點了點頭,這次來武安君府,就是為了安撫白起,不要讓他對魏冉的死有什麽憤懣之情,也是探明白起的心思。


    “不過?”白起抬起了頭,看著嬴稷,黑白的眼珠有些森然。


    “隻要此次歸勝之日,藍田之地,寡人承諾為你加封。”嬴稷開口道,這一次可是不同尋常,為了安撫白起,他可是下了血本。


    藍田是哪裏?是鹹陽附近有名的富庶之地,而且秦軍屯兵之地就在藍田大營,這一塊封地可是誰也不敢想象的。


    白起眼中有些波動,不過很快就古井無波了起來,平靜的陳述道:“我之意,希望王上能為穰侯守靈三日,這就是對臣最大的賞賜。”


    嬴稷的笑容凝滯了,讓他守靈,就意味著讓他承認他錯了,他嬴稷還是那個被宣太後垂簾聽政的懦弱秦王,他憤然道:“此事絕無可能,寡人乃是一國之主,能為臣子守靈嗎?”


    白起這次沒有再次低下頭顱,眼睛灼熱的看著嬴稷,說道:“王上是秦王,但也是穰侯的侄子。當年王上從燕國當質子迴來,是穰侯扶持王上繼位的。”


    嬴稷冷哼一聲道:“不錯,此事不錯。確實是舅舅扶持寡人登上王位的,但是寡人也讓他當了丞相,位居至極。”


    白起輕輕一歎道:“王上,你忘了當年武王身死的時候,你的處境嗎?”


    當年,嬴稷是在燕國的質子,而宣太後還有公子芾,武王死後,宣太後一度想立公子芾與惠文後想立的公子壯爭秦王,並得到樗裏疾的支持。但是趙武靈王非要迎立在燕國為質的公子稷為秦王。秦國的群臣大多表示反對立他為君,但在魏冉等人的支持下,作為武王同父異母的他,繼承秦王之位。


    嬴稷身體略微一震,他想起了他還未親政的時候,那時候魏冉還不是丞相,左丞相是秦惠文王的弟弟樗裏疾,右丞相是楚國人甘茂。


    當時,他心儀自己的寵妃唐八子,也就是安陽君的母妃,嬴政的曾祖母,可是宣太後想讓他去娶楚國公主,他知道這是宣太後想要鞏固自己的後權,要知道大將軍魏冉是楚國人,甘茂是楚國人,宣太後也是楚國公主,這時候再娶一個楚國公主,不就是顯而易見嗎?


    他求到宣太後身上,可是宣太後對他無視了。


    他曾經大哭道:“寡人知道是舅舅、母後扶持寡人登上這個王位的,可是母後、舅舅你們有誰問過寡人的意見,寡人不一定想要當這個王。”


    是啊!當這個秦王卻是憋屈,自己的父王去世了,母後和義渠王那些曖昧,還有那些麵首,這怎麽讓他忍?


    在朝堂上,自己的話不管用,幾乎是魏冉的一言堂。


    最終,他還是娶了自己的王後,葉陽後,那個楚國公主,一生看他不爽的人。


    “寡人知道。”嬴稷的眼睛減減眯了起來,隱藏在王袍下的手緊緊的撰住了。


    白起對嬴稷起身一揖道:“臣懇請王上為穰侯守靈,報答護持之功。”


    突然,嬴稷緊繃的臉鬆了下來,緊握的手慢慢鬆開,臉上露出微笑道:“以諸侯禮安葬之,不知武安君何意?”


    這是要與白起商量了,自己去給魏冉守靈,不僅自己心裏過不去,而且也是對秦國上下放出了一個信號,秦王的威嚴是可以挑釁的。


    雖然魏冉的封爵是穰侯,但是他的下葬卻還是按照西周時的卿士禮儀下葬的,分封製分為天子-諸侯-卿士-大夫-士,現在雖然各國都稱王了,但是都認為洛陽的周王才是天子,所以他們下葬的時候也是按照諸侯禮下葬。


    諸侯禮下葬,這可是對魏冉很高的追封了,雖然這樣的下葬有駁禮製,但是畢竟穰侯也屬於侯不是,還是可以說過去的。


    要是這樣的退步他白起還不答應,那麽...


    “臣為穰侯謝過王上。”白起對著嬴稷深深一拜道。不過心中依舊還有些黯然,想要為魏冉爭取的身後的榮譽看來也隻能是這樣了。


    嬴稷嘴角略微抽搐一笑,笑的很是勉強。


    “那麽寡人就期待武安君能夠再次大捷歸來,到時候寡人為武安君賀!”嬴稷轉移話題,對著白起笑道。


    白起點點頭,帶著蔑視道:“齊國僅僅有一安平君田單為名將,其他無名之輩。廉頗之流尚且可以屢次戰勝齊國,此去,臣必定大捷。”


    當年的馬服君趙奢,趙括的老爹,就僅僅打贏了瘀與之戰,就成為了趙國名將,但是當時領兵的僅僅是一個沒有名氣的胡陽。


    可見當時,秦國已經成了什麽地步。這次又是武安君白起領軍出征對付二十年不修繕甲兵的齊國,怎麽看這都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爭。


    齊國,似乎也隻能寄希望於安平君田單,期待田單再次像即墨大捷一樣,用火牛陣贏得戰爭。可是齊國在麵對趙國的時候,也是勝少敗多,田單比之廉頗也僅僅是伯仲之間。


    瘀與之戰的時候,廉頗都不敢直麵秦軍,趙國的邊騎兵都比不上秦國的銳士,齊國的技擊之士看起來也是很懸啊!


    但是兵法有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水因地而製流,兵因敵而製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以堂堂正正的秦國精銳對戰齊國,這次安平君的對手也不是燕軍騎劫,而是武安君白起。擅長奇正相輔之道的田單和擅長殲滅戰的白起,誰的戰法要高明。


    一個是傳統的守正之道,一個是新進的兵法之道。


    “那寡人先為安平君滿飲此爵。”嬴稷舉起案幾上的青銅酒爵,用右手袖袍一遮,仰頭一飲而盡。


    “謝過王上。”白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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