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楚王宮中,熊軫穿著一身漆黑顏色的鎧甲,腰佩長劍,帶著一眾披堅執銳的宿衛,亦步亦趨的進入自己母後孟嬴所在的寢宮當中。


    當孟嬴看見這樣的熊軫時,不禁一愣一愣的。


    “大王,你這是做甚?”


    孟嬴不解的問道。


    “母後,眼下王宮是守不住的,請母後隨寡人一起西狩。”


    說是“西狩”,其實熊軫就是想逃跑。


    西狩隻是一個雅稱!


    換言之,熊軫要逃到楚國的西麵去,暫避吳軍的鋒芒。


    孟嬴聞言,不由得瞠目結舌的道:“大王,何故棄自己的臣民與國都而不顧耶?”


    無錯


    “宮城未破,楚國的將士還願意為了大王,為了楚國浴血奮戰。大王又怎可置他們於不顧,為苟活而逃亡於他地!”


    孟嬴很是不忿。


    但熊軫似乎是心意已決,咬牙切齒的道:“母後,你說的這些寡人都明白!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


    “而今郢都已破,王宮能否守得住,能否守到前線的勤王之師趕到,還未曾可知。寡人身係楚國之興亡榮辱,絕不能冒此風險!”


    “你荒唐!”


    孟嬴瞪著自己的美眸,義憤填膺的衝著熊軫道:“大王,你怎可這般自私自利?君王死社稷,壯烈也,如你現在這般,棄城而逃,誰又將願意為大王你賣命,為楚國賣命耶?”


    “大王,你自幼便以楚莊王為楷模,然你今日之所作所為,可有莊王的半點模樣?”


    “楚國隻有戰死的國君,而沒有不戰而逃的國君!”


    “像你這樣大的時候,吳王慶忌早已出生入死,從中原一直打迴吳國,奪迴了屬於自己的王位!”


    “現在的你,哪有半點比得上慶忌?”


    “是!母後,寡人是比不上慶忌!”


    熊軫羞愧之餘,更是分外的惱怒,瞪著眼睛衝孟嬴大聲道:“他是你的情夫,你自然心心念念的想著他的好!”


    “現在,是慶忌,是吳國,是你的那個情夫率軍打過來,要滅我楚國!”


    “寡人豈可坐以待斃?”


    “母後,寡人覺得你之前說的沒錯。隻要寡人還活著,楚國便不會滅亡!”


    頓了頓,熊軫看著眼前傷心欲絕的孟嬴,又不禁心軟起來,朝著她伸出自己的手掌,緩聲道:“母後,跟兒臣走吧。”


    “大楚國不會就此滅亡,寡人一定能重整旗鼓,不日就將打迴郢都,把吳人都趕出楚國的地界!收複失地!”


    熊軫的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但是,孟嬴怎麽可能不了解他的性格?


    此時熊軫就連不戰而逃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孟嬴看了一眼已經變得有些陌生的熊軫,捂著自己的心口,禁不住淚眼朦朧的道:“大王,你何以變得如此貪生怕死?”


    “母後生養了你二十一年,難道還不能將你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國君嗎?”


    聽到這話,熊軫的臉色一僵,旋即低著頭道:“母後,你為何還不明白?今日之熊軫,已非昔日之熊軫!”


    “寡人不能冒這個險。一旦王宮被攻破,等待寡人的,將是怎樣的下場?”


    “以慶忌假仁假義的性格,可能不會殺了我,但是,會將一輩子軟禁起來,亦或者流放到邊遠的嶺南之地。與其如此,寡人寧願自裁!”


    那你為何不能選擇自裁?


    這句話,孟嬴沒有宣之於口。


    畢竟熊軫是她生出來的兒子,是她的骨肉。


    孟嬴如何能看著自己的兒子熊軫死在眼前?


    “唉!”


    最終,孟嬴還是長歎一聲,道:“軫兒,你自己走吧。母後要留在這裏,吳人是不敢冒犯母後的。”


    一聽這話,熊軫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但還是尊重自己母後的這一抉擇。


    熊軫旋即一撩戰裙,跪在地板上,朝著孟嬴磕了一個頭,虎目含淚的道:“母後,請恕兒臣不孝!”


    “此番一別,你我母子恐再無相見之日!請母後保重,兒臣去也!”


    話音一落,熊軫便站起身,亦步亦趨的朝著寢宮外邊走去。


    看著熊軫漸行漸遠的背影,孟嬴亦是忍不住捂著了自己的小嘴,淚流滿麵。


    母子一場,孟嬴與熊軫相依為命,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隻不過,這一次孟嬴是不可能跟著熊軫一起逃亡的。


    且不說會不會遭遇危險,孟嬴想留在楚王宮,等著那個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過來,把自己接走。


    她的前半生,為熊軫,為楚國付出了很多,下半輩子,孟嬴隻想為自己活著。


    ……


    “殺!”


    拂曉時分。


    楚王宮內外,喊殺聲衝天而起。


    隻見一群披堅執銳的甲士,搭乘戎車或步行,從宮中殺出,直奔城門口的方向殺過去。


    精神極度繃緊的孫武,也沒有沉沉睡去,在喊殺聲出現的那一刻,孫武第一時間從一側的民房中清醒過來。


    “怎麽迴事?”


    “報——”


    一名小校急匆匆的入內,大聲稟告道:“大司馬,楚王宮中有人殺出。不下數百人!”


    “不好!”


    孫武反應過來,立馬奪起放在床頭的佩劍,皺眉道:“是楚王要出逃!傳令,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將楚王生擒活捉!”


    “諾!”


    如孫武一般,即便是沒有站崗任務的吳軍將士,都不敢進入夢鄉,也沒有卸下自己的武裝,這就能保證一旦發生意外,他們能夠隨時反應過來。


    至於孫武為何隻下令生擒楚王熊軫,道理很簡單。


    春秋時代,君王見血是為不祥。


    這要是放在過去,在戰場一般的將士莫說是沒有資格殺害一國之君,便是跟他對戰的資格都沒有。


    要敢於對國君出手,即便擒殺了敵方的國君,恐怕戰後都少不了要被治罪。


    對於吳國而言,一個活生生的楚王熊軫,比起死去的楚王熊軫更有價值。


    “放箭!”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宛如蝗蟲過境一般,迅速朝著宮中殺出來的楚國宿衛射擊過去。


    “噗嗤!”


    “啊!”


    防不勝防的楚國宿衛,紛紛被亂箭射中,然後栽倒在血泊之中,氣絕身亡。


    此時此刻,熊軫就站在戎車之上,提心吊膽的看著從自己身邊飛射過來的箭失。


    若非在一側的宿衛舍命相護,舉起盾牌為他格擋,恐怕熊軫早已經被亂箭射中,死於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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