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13年,吳國,五湖(太湖)。


    千帆競走,波濤滾滾!


    在煙波浩渺的湖麵上,數以百計的戰船正在劈波斬浪的向前推進,浩浩蕩蕩。


    每一艘戰船上,都宛如傘蓋一般站立著披堅執銳的甲士。


    他們風塵仆仆的趕來,臉上卻不見任何的疲倦之色!


    而在最前麵的那艘艦船甲板之上,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盤腿而坐,眺望著遠方的山麓,臉上盡是一種意味深長的色彩。


    但見他昂藏八尺有餘,身材高大,麵如冠玉,身上穿著緋紅色的戰衣,包裹著漆黑色的鎧甲。


    以紫金冠束發,腰上係著一條饕鬄形狀的青銅腰帶,看起來雄姿英發,分外的威武霸氣!


    他,就是吳國的公子慶忌,已薨的吳王僚之子。


    “公子,前方便是姑蘇山。若不出意外的話,再有一兩日,大軍就可直抵王都,兵臨城下!”


    在慶忌的一側,躬身侍立著一人。


    此人生得身材瘦小,僅五尺餘,腰圍一束,形容醜陋,一隻手握著短矛,另一隻袖子空蕩蕩的,顯然是少了一條胳膊。


    要離跟相貌堂堂的慶忌兩相比較之下,著實是相形見絀!


    “嗬嗬嗬嗬,要離,你認為我等此行,會這般順利嗎?”


    慶忌隻是一笑置之。


    “自當順利!”


    名為要離的瘦小男子一臉諂媚的模樣,低頭道:“公子自起兵伐吳以來,攻必取,戰必勝,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各處敵軍皆是望風而降!”


    “眼下,隻要公子可攻下吳都,梟首於竊國之賊姬光,必蒞臨王位,報得殺父之仇。”


    聞言,慶忌的臉上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笑意,不置可否的道:“要離,斷不可掉以輕心。在一切都還未成定局之前,任何意外都可能發生!”


    “公子所言極是。”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大風撲麵而來,浪潮翻湧,慶忌等人腳下的舟艦都跟著搖搖晃晃,宛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一般。


    慶忌穩住了自己的身形,仿佛山嶽似的屹然不動!


    站在身後的部將孟賁上前勸道:“公子,江上風大,請入船樓中稍事歇息,養精蓄銳。”


    不待慶忌說話,在一邊的要離便道:“孟將軍此言差矣。”


    “公子既為主將,就應當立於艦首,如此一來,既可以鼓舞士氣,又能指揮船隊前行!你怎可勸說公子入內休息?”


    孟賁想一想,的確是這樣的道理,於是不再規勸。


    而慶忌自始至終,都穩當的坐在艦首之上,不發一言!


    看著慶忌那寬厚的背影,要離低著頭,眼中不時的閃過一抹厲芒。


    不由得,要離緊緊的攥著左手中的那一支短矛,額頭上不禁冒出了豆大的汗粒!


    神色頗為緊張!


    忽而,一陣更為猛烈的大風刮來,原本還能穩坐於艦首的慶忌,似乎已經招架不住,身形一晃一晃的。


    要離逮住了這一時機,借著顛簸搖晃之勢以短矛刺向慶忌!


    這一擊力大勢沉,又是朝著慶忌的心窩子那裏捅過去的,一旦刺中,則必然穿胸而過,屆時大羅神仙都救不了慶忌!


    “啊!”


    一道殺豬般淒厲的慘叫聲突兀的響起。


    但,這並不是慶忌的慘叫,而是要離在哀嚎!


    隻見在千鈞一發之際,慶忌猛然攥住了要離的短矛,又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使勁兒一握。


    這力道可不小,至少能讓要離手腕的筋骨錯位!


    “嗚哇!”


    慶忌又旋即單手提著要離,掐住他的脖子,跟拎著小雞仔一般,猛然把他的頭投入水中,浸沒一次,再浸沒一次,反複三次!


    直接讓要離喝得滿肚子都是湖水,兩眼直泛白,幾乎暈厥過去。


    “嘭”的一聲,慶忌又隨手將要離扔在了一側的甲板上,冷眼旁觀。


    身後的士卒見狀,連忙上前摁住要離。


    適才的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他們都未能反應過來!


    若要離果真得手,一矛殺死慶忌,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至少,這支完全由慶忌打造出來的複仇大軍,都將土崩瓦解!


    想到這裏,孟賁等一眾將士忍不住對要離怒目而視,挺著長矛就想把要離亂刃分屍。


    “且慢。”


    關鍵時刻,慶忌叫住了一眾將士。


    “要離,你還有何話說?”


    “咳咳咳……”


    要離癱倒在甲板上,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連帶著吐出來不少水。


    此刻,見到慶忌發問,要離禁不住慘笑一聲,道:“慶忌,我要離今刺殺失敗,無話可說,唯死而已!”


    他昂起頭,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樣。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哈哈哈哈!要離,你真是一個既可悲又可恨之人。”


    慶忌一臉輕蔑的笑意,說道:“你忠人之事,不避斧鉞來行刺我,確有膽魄,值得稱讚。”


    “然,你為行刺我,居然自斷一臂,勸逆賊姬光殺你妻兒,以接近我,賺取我的信任,實在不該!”


    慶忌指著要離的鼻子厲聲斥道:“你的妻兒何其無辜?你居然能為了一己私欲,為了成就自己的名聲,自殘身體,殺妻滅子!”


    “此等行徑,與禽獸何異?不,汝之事,禽獸尚且不能為之!”


    “我慶忌鄙夷你,天下人更羞於與汝為伍!”


    一聽這話,要離禁不住肩膀一陣顫抖,兩股戰戰,臉上更是浮現出一片羞愧之色。


    慶忌所說的這番話,是為事實,他無法辯駁!


    要離是為屠夫,平時以捕魚為生,得益於其父親是職業刺客,故而要離劍術了得,有萬夫不當之勇,在吳國都是分外有名的劍客。


    專諸刺王僚後,要離又以專諸為榜樣,立誌揚名天下!


    恰巧姬光篡奪吳王之位,得國不正,因而擔心正在衛國厲兵秣馬,準備為父報仇的公子慶忌,要離便適逢其會的獻出苦肉計。


    於是,要離被砍掉右臂,妻兒全部入獄!


    在他出逃後,其妻兒更是被吳王姬光(闔閭)處死,並焚燒、棄屍於鬧市!


    要離的妻兒落得這般淒慘的下場,其始作俑者,卻是要離自己。


    這如何能不讓人唏噓?


    但,也正因如此,投奔到慶忌麾下的要離,才能得到慶忌的信任,並以他為心腹,令他每日訓練士卒,修治舟艦。


    慶忌之於要離,可謂是推心置腹的信任和器重!


    誰成想,在這關鍵時刻,要離居然能幹出刺殺公子慶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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