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以為天未亮,光線晦暗下,他的樣子沒人看清。


    殊不知寧卿卿夜能視人,他別扭的樣子無所遁形。


    打著哈欠,送走逃似得離去的蕭衍,寧卿卿身子往後一倒,再次睡了過去。


    沒過一個時辰,皇後賜下的宮婢輕聲將她喚醒。


    初次在後宮嬪妃前露麵,妝扮什麽的務必要挑不出一絲毛病。甭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清湯寡水的去見人,隻能得一個評價——失禮。


    坤寧宮,皇後坐在主位上,望著難得來早的嬪妃們。她們神色各異,但眼裏都有著好奇和探尋。


    她身子骨不行了,後宮中人誰不知道,寧卿卿是她選中的刀盾。


    “嬪妾寧氏,見過皇後娘娘。”寧卿卿一身簇新宮裝,眉心的花鈿為她平添嫵媚。


    皇後滿意的笑了笑,小丫頭破繭化蝶,已經初有風姿了。


    宮裏的老人,看清她們的新對手後,紛紛心裏鬆了口氣。


    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不值得她們看中。


    察覺到自個兒被人打量,寧卿卿向皇後行了大禮後落座,衝著眾人露出傻兮兮的笑。一口整齊的小白牙,人畜無害。


    宮裏沒有明爭隻有暗鬥,到底是要一輩子住在一起的人,如非必要,沒有幾個會撕破臉皮。


    老死不相往來的話,不適合深宮大院。


    皇後沒想著讓新人招人恨,她遊刃有餘的應付著,替寧卿卿擋著嬪妃們暗挖的坑。


    寧卿卿裝了一個時辰的透明人,直至眾人散去,她忙慌不迭的迴去。


    蕭衍下朝後,直向坤寧宮走去。


    皇後望著他坐立不安的樣子,抿嘴一笑:“皇上可是想問寧貴人今兒如何?”


    蕭衍麵無表情的坐著,腰背筆直,猶如一把鋒利冷峭的劍。


    “朕例行問事,皇後不用多想。”蕭衍道。


    皇後憋笑,不戳破蕭衍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思。


    “我當初選中這孩子,正是因為她乖巧懂事。今兒她來的很早,大抵是昨夜沒有休息好,眼底的青色我瞧著都心疼。”皇後細聲溫柔道。


    蕭衍耳尖微微動了動:“朕昨夜沒有過分。”


    “我知道的,皇上最是自律的。”皇後笑意更深。


    蕭衍聽出皇後話裏的調笑,他有幾分惱羞成怒:“是寧貴人同你說,她累了的嗎?”


    皇後連忙斂去笑容,免的寧卿卿被殃及池魚:“我是身子不好,但眼神還是不錯。寧貴人天生膽子小,話也少呢。”


    如此,蕭衍矜持的微微頷首:“朕喜歡話少懂事的。”


    “皇上,我困乏了,您……”皇後支起胳膊,撐著自己的頭。她現在的精力,是越來越差了,也不知這日子還能熬多久。


    “朕去珍寶苑逛逛,那裏環境不錯。”蕭衍說完,立馬後悔的閉上嘴。


    他是帝王,應當喜怒無常,怎能行事急切直白。


    “也就是逛一圈兒,朕稍遲去酈妃那兒。”蕭衍緊接著描補一句。


    皇後笑笑不說話,蕭衍越是這樣,她越知道寧卿卿在他心裏的分量。看來,她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寧卿卿在珍寶苑裏釣著魚,微風習習,好不愜意。


    蕭衍有的話確實沒說錯,珍寶苑在整個皇宮裏,是數一數二的漂亮地方。說是三步一景,亦不為過。


    蕭衍人到珍寶苑院門口時,沒讓人出聲。


    他第一次看到嬪妃大咧咧坐在石頭上,盤膝垂釣,感覺很新穎。


    皇帝出行,至少是一腳抬起八腳邁,那麽大的動靜,除非寧卿卿耳朵聾了,才會不知有人來了。


    但是,他不說,她就不知。誰耐得沒事兒衝人彎膝行禮啊。


    在九重天上,她閉關十萬年都耐心十足。垂釣這樣考驗人心性的事兒,她壓根不放在眼裏。


    蕭衍站著,寧卿卿坐著,一晃眼大半個時辰過去,站著的人腿發麻,坐著的人睡著了。


    “皇上?”


    “噓,迴吧。”


    寧卿卿睡醒時,已是臨近傍晚。天上大朵瑰麗的雲彩,紅通通的,偶有幾片泛著金光,格外美麗。


    “青衣,這麽久了,你怎麽不喊我?”寧卿卿的腿盤久了,一時動不了。


    被改名的宮婢,臉上掛著憨厚的笑:“皇上吩咐,奴才們不得打擾主子垂釣,以免擾了主子心境。”


    霎時,寧卿卿的臉和她的腿一樣僵。


    她這是被蕭衍坑了,是吧?是吧!


    蕭衍說是去酈妃宮裏,最後轉了一圈,夜裏還是到了珍寶苑。


    “皇後說你膽子小,欽天監說今夜有雷雨,朕擔心你被嚇哭。”蕭衍總要給自己找個好借口。


    而他話音剛落,憑空一聲炸雷響起,緊接著就是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見狀,寧卿卿忍不住暗暗咂舌,這唿風喚雨的本事,厲害啊。


    “嬪妾多謝皇上,皇上最好了。”寧卿卿甜笑著仰望他,眼睛亮閃閃的,似是發自內腑的感動。


    蕭衍輕咳一聲:“女孩兒家要矜持些,往後你在外麵,切不可如此看人。”


    “嬪妾隻歡喜皇上一人呢。”寧卿卿捧臉道。


    “不知羞,朕憐惜你年紀幼小,以後在朕麵前多說說便好,這樣的話不準讓他人聽見。”蕭衍牽起她的手,大大的手掌將她小手包裹住。


    一連五日,蕭衍找遍了各種借口,繞著圈子的往珍寶苑跑。


    起先沒人在意,但次數多了,嬪妃們頓時警惕起來。


    沒想到皇上好這口,她們失策了。


    “皇後,這寧貴人是怎麽迴事兒?皇上近幾日,可是去的頻繁了。”不怎麽管事的太後也被驚動了。


    皇後坐在太後身旁,望著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溫聲解釋道:“母後,寧貴人是個乖巧的姑娘。這些日子朝政繁忙,皇上心頭煩躁。正巧珍寶苑景色怡人,寧貴人不驕不躁,讓人瞧著舒服,最適合皇上養神。您放心,除了起先三日,後頭幾日兒媳都沒有蓋上鳳印呢。”


    沒蓋鳳印,意味著蓋棉被純聊天。


    其實,太後擔心的也隻是她兒子的身體。隻要不傷身,她萬事好說話。


    “皇後你的分寸,哀家是信的。但是啊,哀家不見這人,總是心裏不放心。”太後道。


    皇後明了的笑道:“母後心係皇上龍體,兒媳明白。不如傳寧貴人來慈昭宮拜見您。”


    寧貴人被傳到慈昭宮拜見太後了!


    此消息一出,嬪妃們各個笑容洋溢,幸災樂禍。


    瞧瞧吧,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太後可不是皇上,能被美色迷惑。寧貴人,你且等著被太後責罰吧。


    不僅是嬪妃想的多了,珍寶苑裏的奴才也滿腹擔憂。


    太後在宮裏的威嚴,那是不可挑戰的。


    萬一他們主子被太後厭了,那真真是再無翻身之地。


    寧卿卿在這樣的氣氛下,一路疾走到慈昭宮。


    她的位份太低,不論到哪兒去都得走著去,沒得轎攆乘。


    左右她不是真體弱,幾步路的功夫,不礙事兒。


    太後看到寧卿卿時,眼前一亮。不愧是親母子,太後和蕭衍的喜好完全一樣。


    “嬪妾寧氏見過太後,太後娘娘萬福金安!”寧卿卿儀態端莊,沒有丁點兒小家子氣。


    “這孩子長的真好看,快來哀家身邊坐著,讓哀家好好看看。”太後笑眯了眼,連連招手道。


    寧卿卿訝然的愣住了,太後舉止如此接地氣,她有些慌。


    “嬪妾謝太後誇讚。嬪妾幼時曾聽過許多您隨先皇征戰天下的事跡,從此便便念念不忘。這是嬪妾為您繪的畫。”寧卿卿從青衣手裏拿過卷軸,一臉羞澀。


    “你這孩子,念念不忘這個詞,是這麽用的麽?快拿過來讓哀家瞧瞧。寧貴人長的好,畫的畫定然也是好的。”太後早注意到青衣手裏的畫軸。


    畫軸打開,兩米長的畫,擺在太後麵前。


    那是一幅塞外沙場圖,黃沙彌漫的沙場,駿馬奔騰,一個紅衣女將騎在黑色駿馬之上,手持長刀,英姿颯爽。


    太後看到這畫,激動的站起身,想要靠的更近些,好讓她看的清清楚楚。


    “好孩子,好孩子!皇後,你瞧瞧這畫兒多好看啊,哀家當年就是這樣呢。先皇當年總說要替哀家作畫,但他那手是彎弓拿刀的,壓根捉不了筆。如今哀家能看到這畫,哀家心喜。”太後笑著笑著,眼淚落了下來。


    人都道皇宮富貴,她身為太後,萬萬人之上。可她最快樂的時光,卻是和先皇並肩作戰、誅殺敵寇的日子。


    得了太後歡心,寧卿卿在慈昭宮裏愈發自在。


    太後不好權勢,皇後心無妒忌,一時之間,慈昭宮的氣氛溫情舒心。


    嬪妃們滿懷惡意的等著寧卿卿被責罰,誰知等到的卻是寧貴人得了太後歡心恩封為嬪的結果。


    這才多長的時間,一個小官之女晉升如斯快,容不得諸人不眼紅。真真是個諂媚女子!


    蕭衍得知時,正在同朝臣商量西北賑災之事。


    跪坐在下手的大臣,眼睜睜看著方才還唇線緊閉的皇上,神情變的柔和,似是聽到了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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