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搬了家,無論是賈赦邢夫人夫婦,還是賈政王夫人夫婦,都鬆了一口氣。


    賈赦家還怕被賈政王夫人這對蠢貨給拖累了,賈政王夫人還不想看到賈赦家門口車馬如龍而自己家卻是門可羅雀呢!


    唯一對此表示不滿的,就隻有薛姨媽薛寶釵母女了。


    等一下,智商擔當,別走!(爾康手)


    然並卵,她們的聲音太小了,甚至都出不來大觀園,更別說傳出賈政王夫人家,傳到賈赦邢夫人的耳朵裏了。


    當然,就是賈赦聽見了,他也是不會理會的。


    當今皇帝是個很小氣的人。就好比林如海,當初林如海弄來了紅薯,紅薯高產,在那些傳統的士大夫的眼裏,林如海才是真正做到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可是這樣的林如海,皇帝也隻給了他一個好聽的諡號,卻不願意多照拂一下林如海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骨肉,也沒有給林黛玉任何冊封。


    隻要是知道賈家的行為的人在背後沒有不討論的。


    如果當初萬歲有個表示的話,林文正家的姑娘也不用受那麽多的委屈。這也虧得林文正運氣好,撞見了一個好學生、好女婿,如果沒有這個賈侍詔,那位林姑娘就是被活活逼死了也不見得有人會憐惜幾句!說不得還嫌她死得不夠早呢!


    對比林黛玉的遭遇,再來看看賈赦賈琦父子的爵位,大家私底下哪裏不說的?


    可是說歸說,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說賈琦的麻煩,當然,也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動賈琦。


    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丁稅?


    在這個世界上,有權有勢的人總是擁有無數的土地,而有權有勢的人可不樂意看著大量的金錢白白地從自己的手裏流走,從自己的錢包進入國庫。


    所以,有權有勢的人總是會在背後使力,讓自己的賦稅降了又降,到最後,士紳免稅這項條例就出台了。


    可是國家正常運轉是需要錢的,這些錢從哪裏來?自然就是從丁稅上來。


    大魏許多法令都沿襲自前朝,這賦稅也是如此。


    大魏的田賦並不高,三等河灘地,最低的每年每畝隻要繳納一百文就夠了,就是最高的上等水田,一年也隻要繳納六百文,這可是一整年的,對比之下,丁稅就高得可怕。


    雖然國家律法中規定的數額是不多,可事實卻是,從前朝中後期開始,這地就欠著朝廷不少稅銀,因此,國家在任命地方官員的時候,總是希望這些官員們能把之前欠下的稅銀也給收上來。


    這也造成了百姓在實際納稅的過程不同程度地多交,各地的丁稅,從三兩銀子到九兩不等。


    這就是大魏一個成年男子,每年沒人要繳納的丁稅!也就是俗稱的人頭稅。


    這裏高門大戶納得起稅,卻因為國家的種種政策而少交或者幹脆不用納稅;那邊,百姓們的擔子本來就已經養不活自己的了還要繳納這麽重的賦稅,哪裏不出問題的!


    沒有人比那些百姓們更清楚人丁稅意味著什麽。


    賈侍詔這裏一年隻要繳納三千六百文?


    那些流民趕都趕不走。這天底下又有幾個地方人頭稅是在四兩以下的?掉進了福窩窩了還不知道珍惜,怪誰來!


    女人們則更願意留在賈琦的手下幹活。跟著賈琦幹活,她們不僅有收入,還能繳稅,完了,還有戶籍可拿。有了戶籍,就不會被人欺負!


    隻要消息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賈琦手裏養著五百萬的流民,這些流民每年上繳國家的人丁稅高達上千萬兩銀子!比全國各州府加起來還多!


    朝廷一整年的收入才多少?賈琦手裏的那些流民繳納的人頭稅就足夠朝廷三個月的賦稅總和了!


    更別說,賈琦手裏的鋪子,無論是玻璃鋪子還是織物鋪子,疑惑是別的什麽鋪子,該繳納的稅,什麽商稅雜稅,反正都是按時繳納的,最多也就拖了個十天左右,反正不會拖到下個月去。


    換而言之,賈琦,包括他手下的那些產業和為他做事的人,去年一年上繳的賦稅,占了朝廷賦稅總額的三分之一!


    朝廷如今多少人口?


    上了登記的就高達八千多萬,還不算隱戶。


    朝廷歲入多少?


    大約四千萬到五千萬兩白銀。


    賈琦用不到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完成了全國賦稅總額了三分之一!


    這也是賈琦說的,讓百姓有其他的生路。


    皇帝會給賈琦一個爵位,也就是因為他看到了這一點。他已經看到了賈琦手裏那麽多作坊鋪子,每年帶來的巨大的收益,也看到了這些作坊養活那麽多百姓的現成樣板。


    至於賈赦,完全是看在賈琦的麵上。


    當然,這些都是背後的深層原因,不是上位者,沒有呆在某些位置上,沒有得到皇帝的重用的人,大多對賈琦的事兒也隻是一知半解,並不能了解全部。


    賈琦一個人就幫了那麽多的百姓交了丁稅,那他到底有多少錢,又撐得過幾年?


    京中沒有人不好奇的。


    那些為人謹慎的,自然是不敢對賈琦動手的。動了賈琦,誰來幫那些泥腿子繳稅?那些泥腿子可是逃稅逃慣了的!隻要朝廷對賈琦動手,隻要去接手的人略差一點,保管那些泥腿子們跑得一幹二淨,若是接手的人嚴苛一點,誰都難說,那些泥腿子會不會造反。


    至於賦稅,


    嗬嗬。


    但是,也有那嫉妒賈琦的、不知道這深層原因的人,如果上頭有人照拂著,或者得到指點,或者被人壓製住了,哪怕心裏嫉妒得發瘋,也會老老實實地低下頭來,當做沒有看見。可那種本身就犯了紅眼病的、腦子又不清楚不跟人交際的,自然是看賈琦不順眼,想著告倒賈琦,好讓自己露臉,也為朝廷“除害”的,


    賈政就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道賈政是怎麽想的,反正,這天在大朝會上,賈政就把賈琦給告了。


    賈赦當時就火了,甚至不顧身份,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賈政麵前,一拳砸了過去,正好砸在賈政的鼻梁上,賈政仰麵跌倒,賈赦卻餘怒未消:


    “你彈劾我兒子,那你說,我兒子犯了哪一條?啊?國法哪一條規定了,有錢就該死?如果說有錢就該死,萬歲富有五湖四海,是不是這罪過更大?”


    立刻就有人當殿彈劾賈赦禦前失儀。


    也有禦史跳出來,說賈赦拿君王說事兒,是懷著不臣之心。


    賈赦更火,道:“你們忠心!忠心個屁!萬歲沒錢,怎麽就沒看見你們為萬歲分憂,把虧空給還上呢?誰不知道,去年黃河決堤,朝廷拿不出錢糧來賑濟百姓,萬歲都急得差一點上吊!你們說我兒子懷有二心!根本就是空穴來風、捕風捉影、毫無根據之事!反而是你們!你們有本事站出來說,你們家沒有借過虧空嗎?你們沒有欠朝廷一文錢嗎?別說得你們好像是古之聖賢,天下人的忠與奸,隻有你們才有資格說一樣。不信,三百年後,史書上如何評價!”


    “還有你!賈老二!”賈赦怒道,“別以為你是什麽人,外頭不知道,我卻是不知道了。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碗來罵娘,說的就是你!以前你住在我家裏,可無論跟任何人往來,你都明裏暗裏往我臉上抹黑,說得你有多委屈一樣!別忘記了,你大兒子進國子監的那個資格,還是我讓出來的!本來應該是我兒子賈璉進國子監,根本就輪不到你兒子!你不是說你兒子又本事、會讀書嗎?怎麽不讓他自己考呢?如果他能考中廩生,他自己都能進國子監!根本就不需要用我兒子的名額!”


    立刻就有人道:“賈侯爺,你們分家都什麽時候了,還提著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賈赦被噎住了。


    賈璉卻不緊不慢地接口道::“這位大人還真是憂國憂民哪,跟賈工部一樣。不過,朝廷沒有錢糧是事實,國庫空虛也是事實。舍弟這麽做,也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百姓。不然,照你說的,將舍弟捉拿下獄,由著貪官汙吏對舍弟的錢財動手,順便看著百姓活活餓死?或者,等他們餓瘋了,開始吃人?諸位大人隻盯著我們家,對於這些卻一字不說,想來,您這是很樂意看到人吃人的景象吧?或者說,您更樂意看到戶部催繳各家的虧空?”


    賈赦道:“老二可不用還虧空,當初分家的時候,他分去的家產是不多,可那是因為我把虧空先還掉了。”


    戶部侍郎祁謙道:“賈侯爺,您說錯了,工部員外郎賈政的確有虧空沒有還。本官記得,當初賈妃省親的時候,賈員外向國庫先後借了五十萬了兩銀子。哦,他跟賈侍詔不一樣,賈侍詔在借銀子的時候,可是在借條上注明了,每年還多少,什麽時候還清。這位可是什麽表示都沒有,至今沒有歸還一個銅錢。”


    說著,祁謙立刻跪了下來,向皇帝述說了戶部的現狀,然後請求皇帝追繳虧空。


    聽說追繳虧空四個字,文武百官都是一跳。


    不是每一個人跟賈赦賈琦家裏那樣,家大業大,所以不需要跟朝廷借錢的。在場的大多數官員,基本上欠過朝廷銀錢,就連上麵的四位參知政事也都借過銀子。


    能夠做到參知政事,這幾位無論是本事還是能力,或者是人情世故和智商情商,都是杠杠的。


    因此,四位參知政事都借了銀子,借得不多,最少的一位借了一百二十兩,據說是某日看中了一幅畫,一時沒有餘錢周轉,這才借了銀子,隻是一直沒有歸還而已;最多的一位,則是為了買一處宅院,向戶部借了五千兩銀子,比起別的官員,好比甄家和當初的賈家,動輒上百萬上百萬的借,那當然是個小數目。


    這也是無奈之舉。


    別人都借了,你不借,大家就會看你不順眼,你的工作無法進行是一迴事兒,被人下絆子,丟了官,那更是小事兒。沒看見賈赦那麽有錢,賈琦一借就是三百萬兩銀子嗎?沒看見賈琦明明有錢,卻還是按照那借條上的約定每年按著數兒還錢嗎?不是他還不起,而是他不能一口氣兒全還幹淨了,因為他不能,因為他那麽做了,就等於是站到文武百官的對立麵去了。


    虧空跟士紳免稅又不一樣。


    文武百官向國庫借錢,那是因為太上皇的恩典,並不是現成的法律,所以皇帝如果表示要追繳虧空,那文武百官也隻能想辦法還上,不然,都是丟官奪爵也隻能自認倒黴。


    而士紳免稅,卻是打前朝就開始實施的律法,當今皇帝想要實施官紳一體納糧,肯定會受到來自全國的抵製,用腳跟想都知道這裏頭的難度。


    這也是為什麽皇帝都盤算了好幾年了卻沒有實施的真正原因。


    這也是為什麽很多人都知道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這個傳說中的國策卻不以為然的真正原因。


    田賦才多少?賈琦那九十萬畝河灘地,一年也不過九萬兩銀子而已。這天底下又有幾家擁有九十萬畝地?有個十萬畝都已經很了不起了。


    就是因為知道士紳免稅是國法,所以賈琦願意繳納這個田稅,大家都當賈琦是錢多了燒得慌,也不會有人相信,朝廷會真的開始官紳一體納糧。


    就是當今皇帝堅持,繼任的皇帝也未必能夠堅持下去!


    朝廷會窮,那是因為丁稅收不上來!


    大魏朝的丁稅是怎麽收的?賈琦為自己治下的那些流民交的是三千六百文一年,平均每天就要繳納十文,聽上去是不多,可事實上絕大多數百姓打一天短工都未必掙到十個銅錢!


    賈琦為他手裏的那些流民爭取到的,卻是全國最低的丁稅水平(讀書人例外,因為秀才開始就能夠免稅,雖然隻是免了自己一個人的人頭稅),而大魏平均的丁稅卻是六兩銀子,不少地方甚至是九兩銀子一年!


    就以江蘇一省為例,江蘇省的民丁為兩百六十五萬六千五百餘人,實際人丁三百二十二萬八千兩百一十二人,加上舊年江蘇巡撫上折子,說從前朝開始,江南就欠著朝廷丁稅,已經欠了五十年了,如果逼著江蘇省將丁稅全部補上,隻怕會逼得百姓不得不造反,所以,朝廷答應了請求,允許江蘇省按照最低水平,也就是一年三千六百文收稅。


    換而言之,江蘇省一年應該上繳的民丁稅,應該是11,621,563.2兩,可事實上,去年一年,江蘇省上繳的民丁稅才239,546.63兩,連零頭都不夠!


    這也是皇帝為什麽特別容忍賈琦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麽一慣小氣的皇帝會突然大方起來送出去兩頂爵位的真正原因。


    林如海那麽大的功勞,皇帝都沒有舍得冊封林黛玉呢!


    因為皇帝很清楚,沒了賈琦,那五百萬流民的丁稅就收不上來,朝廷每年就要損失掉上千萬的丁稅!而且,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賈琦收留的那些流民裏麵,成年男丁還不到五分之一,更多的卻是孤寡老人、女人和孩子。


    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這兩條還在計劃中的國策有多少弊病,沒有跟比在場的這些官場老油條子們更清楚。


    他們也知道,隻要太上皇在一天,隻要當今萬歲的那些兄弟們還在蹦躂,皇帝就不可能推行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


    因為那很有可能讓當今皇帝失去天下。


    所以,今日在金鑾殿上的這些文武百官們沒有人會理會皇帝一直在籌備中的改革,但是,文武百官,每一家都借了銀子,如果朝廷追繳虧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兒,他們還能不還不成?


    可是俸祿才這麽點,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是奢靡慣了的,又有幾個還得起?


    祁謙是戶部侍郎,戶部事務本來就是他的本分,可是他這一奏請皇帝追繳虧空,文武百官們哪裏不膽戰心驚的?


    當然,有勇氣的人不止祁謙一個,內閣四位參知政事,戶部尚書,樞密院左右樞密使、左右樞密使相都跪了下來,懇求皇帝追繳虧空。


    然後六部其餘的五位尚書都跪了下來。


    大魏王朝第二次大規模地追繳虧空就開始了。


    祁謙第一時間就帶著人來到了賈赦家裏。


    賈琦道:“祁大人,您雖然是我大姐姐的公爹,可有些話,我還是要說的,我是有錢,也的確能夠一口氣把所有的虧空都還上了,不過,我若是這麽做了,那麽今年下半年的稅收,還有來年的稅收,肯定是要受影響的。畢竟,要讓那數百萬流民的生計井井有條也是需要錢糧運作。”


    “哪裏哪裏。賈侍詔無論是見識還是能力,都是京師首屈一指的,就是不知道賈侍詔眼下能還多少。”


    賈琦想了想,道:“按照約定,當初三百萬銀子,分十五年清償,年息一成,每年一結。也就是說,三百萬兩銀子,我每年歸還二十萬兩的本金,第一年要支付三百萬的一成也就是三十萬兩白銀的利息。今年是第二年,要歸還本金二十萬兩,同時,還有兩百八十萬的一成,也就是二十八萬兩銀子的利息。換而言之,今年我要歸還四十八萬兩銀子。來年則是四十六萬兩銀子。數額巨大,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準備好的。這樣,這個月月底之前,我會把四十八萬兩銀子送到戶部,請大人查收。至於來年的那一筆,我最快也隻能在臘月裏才能夠準備好。”


    祁謙道:“琦哥兒,你也是我的晚輩,我就這樣叫你一聲。老實說,這種方式,連本金帶利息,你要還五百四十萬兩銀子!這利息都快趕上本金了!”


    賈琦道:“可是沒有辦法啊。如果不這樣,誰願意借我那麽多銀子?民間的高利貸是拿得出這麽多的銀子,可是他們的利息,我根本就付不起!就是朝廷,借我這麽多銀錢,也是很有壓力的。既然當初做了約定,就應該遵守。錢大人都借了我銀子了,這利息我自然是不會少的。當然,如果萬歲開口,那就是另外一迴事情了。”


    皇帝會開口嗎?


    祁謙很肯定,如果賈琦把這個理由放到皇帝麵前,皇帝肯定會允許他繼續欠下去,說不得還會減免他的利息。


    賈琦跟甄家是不一樣的。


    甄家跟賈家一樣,都是老牌的勳貴之家,他們家欠了朝廷兩百多萬兩銀子,那還是太上皇南巡的時候欠下的,為的還是給太上皇接駕欠下的虧空。


    太上皇也知道甄家沒有這麽多錢償還虧空,還曾經讓甄家跟另外一家老臣家裏交替著出任揚州巡鹽禦史,結果把鹽政弄得一團亂。


    皇帝就不止一次抱怨過,甄家自己的日子奢靡無度,卻沒有銀錢償還虧空?誰信?


    可賈琦就不一樣,賈琦每年給那些流民們繳納的賦稅就高達上千萬兩銀子。


    這上千萬兩銀子的人丁稅都收上來了,那個什麽一成三的商稅,賈琦也從來都不曾少過。賈琦家的鋪子上從來都是收錢的掌櫃跟收稅的小吏在鋪麵上坐著,做一筆買賣就交一次稅,根本就沒有偷稅漏稅的事兒。


    這樣的賈琦,如果他說他需要銀錢運轉,又願意支付利息,皇帝還能不借給他?


    祁謙決定,賈琦的這筆虧空,他還是當麵跟皇帝說明,讓皇帝來決定好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祁謙跑去了今日目標中的第二家,也就是賈政家。


    賈政王夫人早就得了消息,賈政是坐在上麵沉默不語,而王夫人則是喋喋不休地述說著家計艱難,說著大觀園養護不易。


    祁謙聽得十分不耐煩,直接就道:“本官記得,當初萬歲允許眾後妃省親的時候,可是特別說過,家裏有重宇別院的,放能請旨省親。你們家竟然沒有,又何必請旨?”


    “那是皇恩浩蕩……”


    賈政對著皇城方向拱了拱手,卻被祁謙不耐煩地打斷了:“皇恩浩蕩也沒讓你借錢修自家宅子!”


    王夫人忽然道:“那邊的琦哥兒,我是說,賈琦賈侍詔,”王夫人原本還想仗著輩分叫賈琦琦哥兒,卻被祁謙挑眉掃了一眼,不得不改了口:“我記得他欠得比我們多得多了。是我們的六倍還是幾倍來著?難道他也還了?還是說,你兒子娶了他們家的女兒,因此包庇姻親,怠慢國戚?”


    祁謙也生氣了:“你要跟賈侍詔比?行啊,隻要你每年也繳納個三百萬的商稅,再養上五百萬的流民、百姓,每年幫著上繳上千萬的人丁稅。隻要您能做到,那我就迴了萬歲,讓萬歲金口玉言,讓您繼續欠著!”


    祁謙為朝廷追繳虧空,見過拉著他的官服哭窮的,也見過一家子老老少少哭得天昏地暗說自己要餓死的,也見過好聲好氣地跟他商量什麽時候還、如何還的,卻沒有見過跟王夫人這樣,借了錢就跟祖宗一樣,竟然還理直氣壯地指責他的。


    祁謙一肚子氣,立刻進宮,把今天的事情跟皇帝說了。


    皇帝聽說了賈琦的理由和保證之後,立刻就道:“賈侍詔也的確難做。畢竟,有那麽多的百姓跟著他吃飯呢。”頓了頓,道:“那就等他等到月底。如果他這個月月底把今年的虧空和利息都給還了,那剩下的部分,就讓他慢慢還。至於其他人,如果願意跟賈侍詔一樣,年息一成,按年歸還的,那麽,也如同此例。否則,就讓他們在今年年底之前都還上!”


    祁謙領旨而去。


    有了皇帝的話,戶部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樣,有的官員,聽說皇帝的恩旨之後,低頭算了算自己的收入,再算了算自家人每個月替別人抄書的收入,狠了狠心,也學賈琦,定了償還的年限。


    也有的,欠的數額也大,知道自己還不上,見對皇帝哭窮沒有用,自然就隻能向太上皇哭了。


    這裏哭得最厲害的,自然是甄家和賈家人。


    甄家是皇帝的心腹,賈家,也就是賈珍那邊和賈政這邊,賈珍是老臣之後,賈政是太上皇的恩旨做的官,都是太上皇的顏麵。


    太上皇把皇帝臭罵了一頓之後,強令皇帝給甄家和賈珍賈政加官。


    皇帝氣死了。


    在勤政殿裏砸了一地的杯子之後,還真的給太上皇點名的這幾個人加了官。


    賈政就是這樣,成了江南學政。


    知道消息之後,賈赦賈璉驚恐無比,都不知道應該對喜氣洋洋的賈母說些什麽,而賈政王夫人卻是跟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反而到處撒帖子,給賈政慶祝。


    看見公爹和丈夫滿臉愁容,就是王熙鳳再沒有常識,從公爹和丈夫的臉上都發現不好了。


    王熙鳳又驚又疑地對賈璉道:“這不是好事兒嗎?那邊的二老爺這麽多年都沒有得到個差遣,這個學政,又清貴又體麵,哪裏不好的?”


    賈璉當時就跳了起來:“糊塗!糊塗!你以為這學政可是人人都能夠做得?我告訴你,除非你是三鼎甲出身,否則,誰做了這學政,都是滿頭的官司!更別說,那位要去的地方可是江南!江南哪!天下才子十停裏麵有八停是出自江南!那位可是自己考出來的官兒,可曾經文章名滿天下?可曾經考中過舉人甚至是秀才?”


    王熙鳳隻能搖頭。


    賈璉道:“都沒有,他還真有臉麵做這個官兒!”


    賈赦道:“璉兒媳婦,你年紀輕,不知道外麵的事兒。別說是我跟璉兒了,就是琦哥兒,他是神童,十歲的舉人又如何?就憑他沒有打會試、殿試上走過,就憑他不是三鼎甲、沒有簪過花遊過街,我也不敢讓他去做這個學政的官兒!”


    在王熙鳳的心目中,賈琦才十歲就高中京畿秋闈第二名,這樣的孩子,妥妥的,是天下神童。可就是這樣的賈琦都不能做學政,那賈政……


    王熙鳳小心翼翼地道:“那老爺的意思……上頭可是容不下那邊了?”


    賈赦一跺腳,道:“上頭容不下?他們有那麽大本事嗎?我看他們是太過能幹了,惹了上頭,萬歲才會這麽整他!老二也是個沒腦子的!換了王子騰,隻怕早就推辭了,偏生他竟然一點表示都沒有,就那麽歡歡喜喜地接了下來!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邢夫人和王熙鳳都嚇了個半死。


    “那,老爺,要不要提醒那邊一下?”


    “提醒他們做這麽?就是提醒了他們,他們就會聽話,會記得我們的好嗎?說不得他們還覺得我們這是嫉妒了,想要妨礙他們的青雲路呢!”


    邢夫人和王熙鳳無奈了。


    邢夫人無法,隻得緩和了神情,道:“老爺,那您看,我們是不是早些辦二丫頭和琮哥兒的喜事兒?我怕那位有個什麽事兒,驚了老太太,怕是要耽擱了孩子。再者,這種事情,我們好歹也該跟那邊打個招唿,要不然,日後若是真的出了事兒,怕是我們的不是了。”


    賈赦無奈,隻得去找許家和張家,又讓邢夫人給賈母請安的時候,順便提一聲。


    許家和張家也知道,這是皇帝要收拾賈政了,也知道賈母上了年紀,平時最是偏愛小兒子賈政。一旦賈政有個什麽事兒,賈母很可能要跟著出事兒,那個時候,隻怕賈赦就有三年的母孝要守,下麵的兩個孩子怕是也要耽擱上三年。


    所以,許家和張家都同意在今年給孩子們完婚。


    其中,許家表示,婚禮可以提早舉行,不過圓房要等明年。因為他們家哥兒明年要參加會試,不能分心。


    賈赦同意了。


    反而是邢夫人,在賈母跟前小心翼翼地提起這事兒的時候,還吃了一頓排頭。


    賈母很生氣地當著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還有王夫人和薛家母女的麵,對邢夫人道:“別以為你生了個好兒子,我就會特別容忍你!你安的什麽心?你是不是希望老二一輩子都在工部員外郎這個位置上?”


    饒是王熙鳳幫忙說情,賈母還不肯消停,甚至把賈赦叫去臭罵了一頓,也不許邢夫人去給她請安。


    賈母根本就不想聽賈赦邢夫人這邊的任何解釋。


    就這樣,賈政興衝衝地去了江南,做他的江南學政去了。而原定來年才會出嫁的賈琬也在不久之後就嫁到許家去了,也虧得她的嫁妝早就準備起來了,倒也便宜。


    還有賈琮,也在賈琬出嫁後的第二個月,把張舒雅給娶進了門。


    張舒雅進門不到三個月,江南出大事兒了!


    科舉舞弊案!


    據說,江南的學子們抬著孔子像大鬧南貢院,把南貢院給砸了!兵丁和士子發生激烈地衝突,死了十幾個人,這裏麵好幾個都是名滿江南的才子!


    一個家族培養出一個讀書人容易嗎?更別說是名滿江南的才子了!


    宮裏的賈元春在江南科舉舞弊案的消息之後就知道不好,她當天晚上就找了一個機會偷偷自縊了,希望引起皇帝的憐惜,卻沒有想到她不但沒有引起皇帝的憐惜,反而招來了皇帝的厭惡。


    皇帝甚至連個正經的葬禮都不給她,直接就叫人拿了一張草席,將她隨便一裹,就丟到那個宮女太監們專享的亂墳崗裏了。


    皇帝派出了滬王為欽差大臣,親自去江南料理此案。


    其實,案子並不複雜,不過是王夫人貪婪成性,利用給丈夫送換洗衣服的便利,先將考題偷出來,然後讓家裏的清客寫好,再將考題答案貼在送去的衣服上,讓外麵的仆人通過考場裏麵的老仆人送給收了其錢財的考生。


    滬王和刑部一致認為以“賈政外示嚴密,實則縱容妻妾與仆人,內外勾結,科考舞弊,收取大量賄賂等若幹罪行”,判賈政腰斬。


    為了安撫江南士子,皇帝也沒讓人把賈政王夫人夫婦押迴京師,而是在江南就地處決。


    賈母得到消息之後,當時就昏過去了,醒來之後就命令賈赦南下。


    說句老實話,賈赦真的很不情願,可是有什麽辦法呢?


    賈赦隻能帶著賈寶玉賈環賈蘭三個南下,去送賈政一程。


    還有,王夫人,雖然王夫人沒有被判腰斬,卻被判了流放三千裏。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反正這些日子,躺在床上的賈母是各種不順心,甚至還覺得剛進門的張舒雅是喪門星,惹得張家太太大怒,直接就噴賈母了:“如果不是你那個兒子太蠢,如果不是你那個兒媳婦太貪,江南會出這麽大的事兒?我記得親家公早就跟你說過這事兒了,還請求你攔一攔,別讓賈員外往那坑裏跳。沒有功名的人做什麽學政?是你兒子沒有本事又娶了個貪婪成性又不知道好歹的媳婦,你怪我女兒做什麽?怎麽不怪那兩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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