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出了京,賈琦就空了下來。


    銀子他已經交足了,那玻璃鋪子也上交了,他是無事一身輕。反正他是禦前侍詔,皇帝不在,他年紀又小,自然是沒什麽差使,每天早上去應個卯,略略坐一坐,然後迴家。


    賈玥雖然嫁了,可賈琬也十六歲了,該說親了。


    賈琦以為,賈琬會很順利地定親,可誰會想到,太上皇的那位愛妃竟然沒能撐過去,忽然就沒了呢?


    偏生太上皇是個執拗的,也不知道哪位王爺找他說了話,反正跟著喪報一起傳開的就是國喪一年。


    太上皇要求臣民們為這位太妃娘娘服喪一年。


    好吧,大觀園後麵養著的戲班子自然是不能留了。什麽師傅、教頭、樂師,統統打發迴家,就是那群小戲子,有地方可去的也打發了,就剩下十二個,無處可去,賈母自己留了一個文官賈母自己留了一個叫文官的,其餘的都讓進大觀園,卻又指了一個叫做藕官的,指名給林黛玉。


    邢夫人好端端地在家裏坐著,冷不丁地,賈母那邊來了一個婆子,領著一個不像丫頭的丫頭進來,又說是給林黛玉的,再一問,更加無語了。


    邢夫人膽子小,可不敢違了賈母的意思,少不得先拖著那婆子,另有一個小丫頭早就打後麵溜出去找賈琦去了。


    少時,賈琦來了,見過邢夫人,知道事情的經過之後,冷冷地掃了那丫頭一眼,道:“小戲子?唱曲兒的?”


    齡官之事,這群小戲子都聽說過,藕官也不例外,如今見了真人,又這麽近,哪裏不害怕的?偏生又不敢不答,隻好點頭。


    賈琦道:“唱小生的?”


    藕官再點頭。


    “喚作藕官?”


    賈琦的聲音陰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來,藕官膽戰心驚,又哪裏敢點頭?


    “聽說藥官在的時候,你跟藥官不止在戲台上裝夫妻,就是日常坐臥也如同夫妻無異?藥官死了以後,補了蕊官,還說,什麽如同男子續弦?”


    藕官早就說不出話來了。


    她普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賈琦道:“老太太這是真的關心林姐姐,還是在羞辱我呢?誰不知道林姐姐姿容絕世,我護著她都來不及了,你說,我會放一個以男人自居的丫頭在她身邊嗎?”


    不獨那丫頭,就連那婆子也傻眼了。


    賈琦也不管,直接叫人押上那丫頭,讓幽若把人退迴去。


    幽若一走,邢夫人就忍不住對兒子道:“小四,那終究是老太太。”


    賈琦道:“我媳婦是我的人,我們家難道就缺了這麽一個丫頭,巴巴地把那邊供奉娘娘的小戲子要過來?還是娘反應快,及時讓人去叫我,不然,今天的事兒傳出去了,人家可不會說是老太太特地送過來的,人家隻會說我們眼皮子淺!再說了,這唱戲的丫頭能是好丫頭嗎?娘,你看著好了,這往後啊,大觀園裏的事情多了去了。娘若是有空,就帶著姐姐和侄女兒們外出作客,少去那邊,免得那邊出了什麽事兒,賴上了我們。”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大觀園裏就熱鬧了。


    跟原著不同,原著裏王夫人是賈元春的生母,身上又有敕命夫人的頭銜,太妃既然沒了,王夫人少不得要跟著賈母邢夫人去跪拜的。


    可是現在,王夫人隻是一介白身,她盼啊盼,盼了這麽久,家裏還蓋了一個美央美倫的省親別墅——大觀園,可這加恩給她的旨意卻遙遙無期。


    雖然說王夫人是賈政這邊的當家太太,可臉上著實無光。


    即便把兒媳婦擠到了大觀園裏自己掌握著家裏的管家大權,可是看到邢夫人的風光體麵,再看看自己,王夫人心裏別提有多不得勁兒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宮裏的太監又來了,尋了一個理由,問王夫人要兩千兩銀子。


    王夫人心疼得要命,卻又不能不給。


    等這個小太監一走,王夫人一算這些日子被這些太監們敲詐去的銀子,心更疼了。


    大觀園改革就是在這個情況下開始的。


    王夫人的意思,自然是想要省錢,偏偏王夫人一心要她的慈悲的名聲,自然不好提出來。因此,王夫人就借口迎春和探春都大了,也該學學管家理事兒了,把大觀園交給這姐妹倆練手,又怕這姐妹倆手生,讓李紈從旁輔佐,還讓薛寶釵指點他們。


    背地裏,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彩雲又跟探春打了個招唿。


    探春本就想表現表現了,如今得了這個機會,如何不盡心?自然就給出了答案。


    可王夫人和探春都萬萬沒想到,薛寶釵竟然出了手,不但將功勞都劫了去,還把那原本能收上來的四百兩銀子一年給了那些婆子們。


    薛寶釵這麽做,固然是有收買人心和打擊探春趙姨娘等小妾派係的因素在裏頭,卻也招來了王夫人的不滿。


    雖然這胭脂水粉,還有點心錢是省下來了,可這裏頭又能值幾個錢?王夫人要的,就是大觀園每年高昂的維修保養費用能夠降下來,現在,這一番謀算都成了空,還要感激薛寶釵周到,王夫人心裏別提有多別扭了。


    更別說,薛寶釵籠絡襲人,讓鶯兒認了茗煙的媽做幹娘等等事情,竟然是婚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在兒子的四周埋伏下了人。


    王夫人第一次慌了,兒子真要娶了這個薛寶釵,那還是自己的兒子嗎?


    賈珠已經死了,王夫人當然不想讓賈寶玉跟自己離了心,賈寶玉被賈母養著,王夫人心裏已經夠難受的了,如今,薛寶釵又來這一套。


    原著裏,有林黛玉吸引火力,王夫人自然全身心地防備林黛玉,自然認為薛寶釵是個極好的,可現在,沒了林黛玉,史湘雲又是那個樣子,顯然連賈母都不滿意,賈寶玉身邊就隻有薛寶釵一個,王夫人如何不拿著放大鏡,把薛寶釵的一舉一動都掰開來、揉碎了瞧?


    更別說,那年小戲子的事兒,讓賈琦心生警惕,賈琦又是知道彩雲彩霞兩個跟賈環的事兒的,早就拿捏住了這兩個丫頭。有彩雲彩霞兩個從旁提醒,薛寶釵能那麽容易過關嗎?


    不獨薛寶釵,還有襲人,賈琦一樣不會放過。


    這不,這天王夫人睡午覺,彩雲和彩霞兩個把其他的丫頭趕了出去,然後數著時間,等王夫人差不多醒來的時候,這兩個丫頭就故意聊上了:


    “太太真是不容易,這才幾日啊,太太就瘦了一大圈。”


    彩霞道:“可不是。太太原本是見家裏開銷大,原本想儉省一二,結果,……”


    彩雲道:“其實我早就想說了,這園子裏也太不像話了。你可還記得茜雪?”


    “茜雪?從前伺候寶二爺的?”


    彩雲點了點頭,道:“我們都知道,因為寶二爺屋裏的丫頭跟李嬤嬤吵了起來,後來茜雪才被攆了出去,可大家夥兒不知道的是,原本是襲人勾著寶二爺玩,結果被李嬤嬤看出了不對勁兒,這才發作了起來。可襲人多厲害啊,拿茜雪頂了罪,也讓寶二爺厭惡了李嬤嬤,你看,後來李嬤嬤出去了,用了多少時間?”


    彩霞一驚,道:“不會吧?怎麽會是襲人?她不過是外頭買來的,哪裏來的那麽大的能量?”


    彩雲道:“她自然有這麽大的能量。誰讓她早就爬上寶二爺的床了呢?她家裏原本就是吃不上飯要餓死了,這才把她賣了。到現在,誰不知道他們花家是京郊有名的地主!上迴園子裏的姑娘們要辦詩社卻又沒錢,寶二爺就說他來出。結果,床底下的箱子拖出來一看,就那麽兩錠銀子幾吊錢。你們說,我們這樣的人家,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會少了寶二爺的金錁子銀錁子,還是平日裏會少了寶二爺的月錢?”


    王夫人唿地一聲坐了起來,道:“你們說什麽?”


    王夫人就隻剩下這麽一個小兒子了,如何不在乎?現在聽到這個,王夫人立刻變了臉色。


    她都氣得要殺人了。


    彩雲和彩霞立刻跪了下來,請求王夫人恕罪。


    王夫人道:“閉嘴!你們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彩雲彩霞連忙磕頭:“太太,我們不敢撒謊。我們說的句句屬實。太太隻要叫人一查便知。”


    王夫人立刻翻身起床,把吳有良家的交了來,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當天下午吳有良就帶著人去了襲人家裏,果然抄撿出好些東西,除了銀錢田地之外,還有不少賈寶玉用過的、賈母王夫人給賈寶玉的配飾。


    王夫人當即就報了官,把花自芳一家都丟進了大牢,然後不顧夜色已晚,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進了大觀園。


    襲人原來還以為,自己得王夫人的信任,誰都有可能出事,唯獨自己,可是得了王夫人的認可的,可是王夫人叫人把她拖下去驗身的時候,她慌了。


    不獨襲人,還有碧痕秋紋幾個跟賈寶玉有關係的,也都倒了大黴。


    賈寶玉屋裏,晴雯最漂亮,王夫人對這個丫頭最是不放心,因此,特別叮囑了,讓那些媽媽們注意晴雯,結果,晴雯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反而是曾經深得王夫人的心的襲人不幹淨,王夫人心裏別提有多懊惱了。


    因為懊惱,因為事關賈寶玉,王夫人的怒火更盛,她甚至叫人扒了襲人、碧痕、秋紋幾個的衣裳首飾,隻剩下一件單衣,就那麽拖走了。


    可懊惱歸懊惱,兒子最重要。


    王夫人命人將襲人、碧痕、秋紋幾個都拖了下去,又敲打了一番其餘的丫頭,把彩雲給了賈寶玉,這才帶著人走了。


    賈寶玉哭得跟個淚人一般,彩雲看著這樣的賈寶玉,氣都不打一出來。她跟賈環好,如何願意來伺候賈寶玉??


    所以看見賈寶玉哭,其他的丫頭還圍著賈寶玉、安慰賈寶玉,彩雲就冷哼一聲:“你既然這麽喜歡那幾個,為什麽方才不向太太求情?別的也許做不到,給她們留身衣裳、留個體麵總可以吧?方才沒膽子,現在就少掉貓尿!”


    賈寶玉哭得直打嗝:“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彩雲道,“不獨她們,還有金釧兒、玉釧兒!其中玉釧兒最倒黴,金釧兒沒了之後,她就不給你好臉色了。可你偏偏要招惹她,招惹也就招惹了吧,卻落在了老爺的眼裏。玉釧兒被活活打死的時候,你怎麽不哭呢?”


    說著,彩雲的眼淚也下來了。


    彩雲不想在賈寶玉跟前哭,一跺腳,迴自己的屋子去了。


    彩雲不喜歡賈寶玉,自然不願意在賈寶玉跟前伺候,偏生她越不理會,賈寶玉就越愛來找她,可不,這一幕落到了賈環的眼裏。


    彩雲被王夫人給了賈寶玉,最難受的不是別人,正是賈環,如今又看到賈寶玉跟彩雲拉拉扯扯地模樣,賈環怒極,一路奔迴屋裏,把舊日彩雲送給他的東西都找了出來,摔在了彩雲的臉上,表示自己不稀罕彩雲這種攀高枝兒的丫頭。


    彩雲又氣又急,卻又不能不在乎,當即就追過去,硬把賈環扯到了假山裏,對賈環道:“天地良心,我這些年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你!你以為,如果我跟寶二爺有個什麽,太太會容得下我?太太會把我給寶二爺,還不是因為對我放心、因為我不會招惹寶二爺?!”


    賈環低著頭,不說話。


    彩雲四下裏看了看,見四周沒有人,樹下、石頭後麵也沒有影子,這才道:“你當太太是怎麽知道襲人的事兒的?”


    “嗯?”


    賈環不笨,聽彩雲這麽說,自然知道這裏頭另有文章。


    彩雲道:“你難道忘記了,當初林姑太太和林姑老爺沒的時候,這府裏對林姑娘守孝的事兒是什麽態度。後來襲人的媽死了,太太又是什麽態度。襲人就是以此得了意,認為自己賽過了林姑娘,在寶二爺跟前很是說過幾次林姑娘的壞話。那府裏的琦少爺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為了林姑娘,他能當著老太太的麵殺人!襲人說了林姑娘的壞話,他能饒得過她才怪!”


    “所以,這是琦哥兒……”


    彩雲道:“你知道就好。”


    說著,給賈環整了整衣裳。


    賈環很不好意思:“彩雲姐姐,對不起,我不該衝你發脾氣。”


    “我知道。”彩雲低聲道,她想了想,還是在賈環的耳朵邊兒上,低聲道:“環哥兒,你年紀也不小了,威烈將軍府那邊的家學又是那個樣子,你根本就學不到什麽東西。我已經求了那邊的琦少爺,他答應過我,隻要收拾得掉襲人,他就能讓你去祁家的家學讀書。”


    祁家,也就是賈玥的婆家,那才是正經的書香門第。祁家的家學都出了好幾個舉人了,更別說秀才。


    聽見彩雲這麽說,賈環感動得眼淚汪汪的,他發誓,一定會好好讀書,不負彩雲的這番心意。


    彩雲也叮囑了賈環一番,兩個人這才告辭了。


    果然,沒過多久,賈環就去了祁家家學。他也知道自己隻有讀書才能夠出頭,因此十分刻苦,又有彩雲彩霞兩個從賈琦那邊求來的針對性訓練題,終於在四年後考中了秀才。


    這都是後話了。


    另一方麵,彩雲原來是王夫人的大丫頭,她對賈寶玉又沒有別的想頭,身後又站著王夫人,自然是做了賈寶玉屋裏的第一人。


    彩雲又頗有幾分能力,很快,賈寶玉的針線要勞煩外人的事兒就沒了。


    彩雲是不會允許下麵的丫頭們偷懶的,她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就說了:“寶二爺屋裏的事兒,我都知道。我可不是襲人,會由著你們躲懶,卻把親戚家的姑娘當針線上人使喚!你們要麽每個月從我這裏領了活計去,隻要按時完成,我也不管你們其餘時間做什麽。要不然,我現在就迴了太太,現在就讓你們迴家去!”


    這些丫頭們哪裏願意迴家去,少不得乖乖聽話。


    就連芳官和藕官兩個,每天都要繡些帕子荷包什麽的,自然就沒有這個閑心淘氣了。


    可巧,這天保齡侯夫人打外地迴來,迴京以後的第二天就上了賈家的門,賈母就把彩雲叫去問話。


    彩雲就道:“迴老太太、太太,婢子之前是伺候太太的,伺候寶二爺的日子並不是很長。不過,……”


    “不過什麽?”


    “婢子請老太太赦婢子無罪,婢子才敢講。”


    “你說。”


    “婢子很早就看襲人不順眼,不僅僅是因為襲人勾引寶二爺,還因為襲人故意縱著寶二爺屋裏的丫頭,讓這些丫頭們瘋玩,自己卻使喚著史大姑娘和寶姑娘幫忙替她做針線。”


    賈母立刻就問了。


    彩雲道:“老太太,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婢子原來是太太身邊伺候的,知道的時候就已經遲了。據說,襲人為了要賢惠名兒,故意不派寶二爺屋裏的丫頭們做活,自己卻又能耐有限,因此經常使喚史大姑娘和寶姑娘幫她做,為此,襲人還編排過林姑娘的不是……”


    “怎麽跟林丫頭扯上了?”


    彩雲就把襲人跟史湘雲兩個如何如何在賈寶玉跟前編排林黛玉的不是,賈寶玉不高興,史湘雲還當著襲人的麵頂了迴去,然後繼續跟襲人數落林黛玉的不是,甚至還當著賈寶玉的麵,答應幫襲人做賈寶玉的貼身衣物。


    賈母當時就變了臉色:“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彩雲道:“迴老太太,具體什麽時候,婢子並不清楚,婢子隻知道,婢子聽說的時候已經過了林姑娘的生辰了。”


    賈母揮了揮手,讓彩雲下去了。


    當初那小戲子的事兒,賈母就熄了要史湘雲給賈寶玉做妻子的念頭,可彩雲今天說的卻是惹毛了賈母。


    史湘雲竟然對襲人說薛寶釵的好話,甚至還說什麽“我要是有這麽個姐姐,就是沒有父母也是不妨的。”


    就憑史湘雲的這些話,


    就憑史湘雲幫賈寶玉做貼身的衣物這種事兒,


    就足夠讓史家的女孩子們集體上吊、抹脖子!


    也足夠讓所有史家出嫁的姑奶奶姑太太老姑奶奶們名聲掃地!


    而唯一能夠彌補的法子,就是讓賈寶玉跟史湘雲定親!


    這一點,賈母想得到,王夫人自然也想得到。


    王夫人看著賈母的神情變化,又驚又怕。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賈母的跟前。


    賈母道:“老二媳婦,你這是做什麽?”


    王夫人抖著嗓子道:“老,老太太,媳婦,媳婦求您,別,別讓寶玉,娶,娶……”


    “娶誰?雲丫頭?我記得,可是你對襲人讚賞有加,這才讓她有了那麽大的膽子!”


    “可是,襲人是老太太給寶玉的。”


    “這麽說來,你倒是埋怨上我了?”


    “媳,媳婦不敢。”


    賈母冷哼了一聲,看了王夫人一眼,道:“那你說說看,要讓寶玉娶誰?你要你說得出一個人來,隻要這個人身份比雲丫頭高,隻要這個人家裏也同意,老婆子沒意見。”


    王夫人漲紅了臉,抖著嘴,過了好半天都沒有放出幾個屁來。


    東麵隻比賈寶玉大一歲的賈琮已經是舉人了,如果不是賈琮準備著參加三年後的會試,他這會兒怕是已經定親了。


    試想,跟賈赦這樣的勳爵貴胄之家,父親是朝廷欽封的一等神威將軍,兒子小小年紀就已經是舉人了,就是王夫人,她如果有閨女,她也樂意把女兒嫁過去。


    可與之作為對比的是,賈寶玉隻比賈琮小一歲,至今還在內帷廝混,連學都沒上幾天,每天給那些丫頭們當小廝的時間比摸正經書的時間都長,甚至小小年紀就已經跟丫頭們有了肌膚之親。


    這樣的賈寶玉,如果不是王夫人的親兒子,王夫人自己也嫌棄。


    這一刻,王夫人對薛寶釵嫌棄賈寶玉的行為感同身受。


    賈母道:“你也看到了,再沒有比雲丫頭更好的人選了。而且雲丫頭的兩個叔叔,一個是保齡侯,一個是忠靖侯,雲丫頭如果嫁給了寶玉,老二有什麽事情,史家難道還不幫忙?”


    王夫人這才點頭。


    史湘雲跟賈寶玉的事兒就這麽定了下來,隻是,如今還在國喪之中,不好去衙門立婚書,因此兩家交換了信物就算完了。


    王夫人本來還想利用金玉良緣從薛家弄錢,可賈母卻不想鬧出更大的事兒來,因此,在這天,兩邊的兒媳婦帶著下麵的小輩們過來請安的時候,賈母就宣布了這件事情。


    薛寶釵聽到的時候,就好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臉上唰地煞白。


    可是,除了難受之外,薛寶釵的心裏並沒有多少羞辱,相反,薛寶釵委實鬆了一口氣。


    真好,


    他終於定親了,


    我媽可算是能清醒過來了。


    薛姨媽能夠擺脫王夫人的蠱惑,對於薛寶釵來說,這就是一個極大的勝利。


    薛寶釵覺得,賈寶玉定親,自己也十六歲了,雖然說國喪期間禁嫁娶,可相看什麽的卻是可以的。自己樣貌不差,嫁妝雖然比不得林黛玉,可跟賈玥賈琬等人相比,卻也差不了多少。


    現在給自己找一門好親事,還不晚。


    薛寶釵的算盤打得很好,可是王夫人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放過她?


    薛蟠在外販貨沒有迴來?


    這容易。


    很快,梅家就上賈家來退親了。


    梅家的意思很明白,賈寶玉風流好色之名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師,身邊的丫頭個個跟他有染,跟著賈寶玉一起住在大觀園裏的薛寶琴怎麽可能清白?


    薛寶琴哭得死去活來。


    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梅家說得好,薛寶琴今年才多大,連十三歲都沒有吧?就是兩家早就立了婚書,他們梅家也不可能這麽早讓薛寶琴進門。如果薛寶琴老老實實地在家照顧母親,等到了年歲,他們梅家絕對不會食言。


    現在呢?


    薛寶琴竟然拋下了病弱的母親住進了大觀園,這種不孝女,他們梅家不稀罕!


    輿論都站在梅家那邊,前麵的陳禦史和隔壁的賈赦邢夫人肯定是不會涉入這灘爛泥的,薛家給賈母王夫人送銀子又如何呢?隻會讓薛寶琴的名聲更不好聽。


    薛寶琴和梅家的婚事就這樣完了,李紈的寡嬸見情況不對,立馬就帶著自己的兩個女兒投奔自己的舅舅去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賈敬死了,惜春也迴家去了。


    大觀園裏一下子空了近一半。


    薛寶琴被退了親,薛寶釵是最難受的一個。


    她原本還想著,堂妹既然跟梅家攀了親,她也能夠借光、打著梅家的招牌給自己找一門不錯的親事,可現在呢?


    薛寶琴被退親,就等於她薛寶釵的後路被斬斷了!


    薛寶釵越想越難受,終於撐不住,當天晚上就發起燒來。


    薛寶釵發燒了,把薛姨媽嚇了個半死,連夜把薛寶釵挪出了大觀園,又給請了大夫,又尋百年老參作藥,一連折騰了兩天都不見好,還是薛寶琴想起堂姐的冷香丸,讓人挖了出來,給堂姐喂了下去方好。


    昨天還熱熱鬧鬧的大觀園,一下子走了一多半的人。


    惜春迴威烈將軍府那邊為父親守孝去了,李紋李綺姐妹跟著母親去了舅舅家,薛家姐妹又搬出了大觀園,如今大觀園裏竟然隻剩下了迎春探春史湘雲和賈寶玉,四人而已。


    對此,賈琦表示,他十分滿意。


    而另一邊,也有個人對賈琦十分滿意。


    這裏是德州,黃河北岸,一個不小的城鎮,距離黃河還又不少距離。這次黃河決堤,決的就是北麵的河堤,因此濟陽、禹城已經成了一片澤國,皇帝以為,在德州,自己會看到一群衣衫襤褸、麵黃肌瘦、滿臉絕望的百姓,看到一幕幕賣兒賣女、易子而食的人倫慘劇,可皇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會看到這樣的一副場麵。


    就在德州南門外,排了一溜兒的桌子,一溜兒賬房先生模樣的人坐在桌子後麵,而城牆上掛著一張繡了黑字的白布,城牆上還有人衝著城牆下的流民喊話:


    “……看仔細了,看仔細了,看看你們領到的紙上的字,跟這塊布上的能不能對得上。不認得字不要緊,隻要心細,這一個個的字形別弄錯了就行!”


    “……眾位鄉親,京裏的賈侍詔在禹門口那一帶,買了九十萬畝河灘地,用來挖湖泊、給黃河泄洪泄沙子!這樣,朝廷要治理下遊也就能鬆快些。所以,賈侍詔缺人手,大量的人手。去給賈侍詔幹活,有飯吃,還有肉,還有工錢,你們看,”


    那人拿著一杆沒了頭的長矛,拍了拍掛著的那塊布:


    “這上麵寫了,每個幹重活的男人,看仔細了,是幹重活的男人,每個月三十六斤糧食,白米和小米對半。當然,就這麽一點糧食,肯定是不夠吃的,所以,這文書裏麵也說了,一斤白米兌十斤紅薯!舍不得吃白米的,可以要紅薯,兌著小米吃,也能吃飽!還有,每個幹重活的男人,每旬一隻雞一隻鴨子一隻兔子!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在食堂裏麵吃,你也可以領了食材迴家自己做。要是在食堂吃,食堂有票子,飯有飯票,肉有肉票,菜有菜票!大家憑票子吃飯!聽仔細了,這是幹重活的男人,沒幹重活的男人跟女人一樣。”


    “工錢也是每旬計算一次!第一年是六百文一個月,也就是說,隻要你給賈侍詔幹活,除了食堂裏麵的飯票肉票菜票之外,你還能拿錢。不過,大家也知道,是人,就要繳納丁稅。而丁稅,賈侍詔已經為我們爭取到了最低的,也就是一年三千六百錢,也就是說,每天十文錢!這些錢呢,由賈侍詔統一上繳,所以,最後,第一年,大家每天能夠拿到的隻有十文錢,另外十文要繳稅。但是,隻要你做滿一年,也就是繳滿一年丁稅,你就能在當地落戶,戶籍算佃農!如果你繼續為賈侍詔幹活,你照樣能在食堂吃飯,但是你的工錢,就不是六百文一個月了,而是按資曆,每多幹一年,一個月加六十文錢,一年加一次。當然,如果你有本事進賈侍詔家的作坊、鋪子幹活,這工錢自然更多。”


    “當然,說了男人的,就有女人的。賈侍詔要這麽多男人幫忙幹活,自然少不了女人幫忙做雜事,什麽給重勞力洗衣服啦,什麽做飯啦,當然,還有別的,比方說,紡織作坊裏肯定是要女人的,照顧棄嬰也是要女人的,所以,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婦,你們看好了,女人,隻要滿了十五歲,也是要繳納丁稅的,但是,隻要繳納男人的一半,也就是一年一千八百文,所以你們的工錢,也隻有男人的一半,同樣,考慮到你們的胃口不如男人,夥食部分,隻有男人的三分之二。看好了,女人的工錢是男人的一半,夥食是男人的三分之二。同樣,幹滿一年,丁稅繳滿一年,你們也能夠落戶,戶籍一樣是佃戶……”


    上頭的那個人聲嘶力竭地給下麵喊話,什麽男人女人,什麽老人孩子,都一一做了說明,下麵一大群人排著隊,按著次序,站在那一溜兒三十多張桌子前,聽著賬房先生的問話,然後在一張張紙上按下手印,領了幾張一寸來長、手指粗細的厚紙片——這些紙片是他們這幾天的口糧,迴頭到了地方,領了差使,自然就能領更多的票子,甚至連布票都有——再去邊上,拿著紙片先換上一碗粥填填肚子,然後就有人帶著他們去別處等。據說,等天氣好些,船來了,他們就會去上遊。


    雖然這些百姓依舊拖兒帶女,雖然這些百姓依舊衣衫襤褸,但是,比十多年前的那一次,皇帝看到的要好很多。


    這些百姓們的精神都不錯,至少,他們還有希望。


    皇帝在邊上看了好半天,又仔細地看了看那些流民,忽然道:“這個小東西,怪不得他缺銀子呢!一個月三十六斤糧食!白米和小米對半!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立刻有人道:“萬歲,臣要彈劾,賈侍詔這是在收買人心。”


    皇帝深深地看了那些百姓一眼,道:“如果他有異心,他也不會收留那麽多的女人和孩子。孩子也就算了,女人又能頂什麽事兒?”


    打元代以來,這個世界就充斥著瞧不起女人的風氣,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看著賈琦收留那麽多的女人,皇帝自然就消除了對賈琦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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