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開始就是小年,過年總是有很多事情,尤其是祭祖,更是一絲兒都不能錯。至於賈母、邢夫人、王熙鳳、林黛玉幾個身上有誥封的,還要進宮領宴磕頭,越發不得空兒。


    看見大房三個女人坐著大轎跟著賈母進宮,尤其是林黛玉,全副縣主儀仗,被奪了敕命的王夫人隻能帶著白身的兒媳婦李紈呆在家裏,王夫人的內心如何,無人知曉。


    打賈琬的及笄禮之後,王夫人就盼著賈元春能夠再度省親,怎奈賈政是個沒膽子的,見朝廷沒有這個意思,他連折子都不肯上,等到了臘月初八,賈母邢夫人王熙鳳林黛玉從宮裏迴來,王夫人方才知道,原來太上皇身邊一位極要緊的太妃娘娘不大好,太上皇正逼著太醫院給這位娘娘看診呢。


    王夫人失望至極。


    賈珠已逝,賈寶玉年紀小,又是那個樣子,雖然王夫人還有個孫子賈蘭,可賈蘭被其母李紈籠在手裏,王夫人又是祖母,將來賈蘭就是出息了,榮顯的依舊是李紈和賈蘭的妻兒,跟王夫人沒有關係。


    至於趙姨娘生的兩個,王夫人又哪裏會讓他們得了好前程給自己添堵?


    所以,王夫人殷切地盼望著賈元春能夠再度省親,給自己長臉,也就順理成章了。


    賈元春不僅是王夫人的堅實後盾,是王夫人的榮耀,也是王夫人現階段的大注財產的主要來源,王夫人如何不惦記著?


    可惜,今年的王夫人隻能失望了。


    也就是這一年,王子騰迴京述職了,算算時日,王子騰打賈琦五歲那年告禦狀之後就離開了京師,到今年也整整五年了,可不是該迴來了?更別說,王子騰還有個親閨女,跟薛寶釵賈迎春一般大,王子騰就這麽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如何不重視?往年在外頭,就是辦了及笄禮,王子騰夫人也舍不得將女兒嫁給外頭。


    老話說得好,不到京師不知道官小。


    真正的達官貴人都在京裏呢。


    因此,不止大年初二,王夫人和薛姨媽就帶著賈寶玉和迎春探春薛寶釵幾個迴了王家,大約大半個月之後,她們還參加了王熙鳳的堂妹、王子騰唯一的女兒王熙鸞的及笄禮,連王熙鳳也特地迴了邢夫人一個人去了王家。


    這樣一來,惜春、史湘雲薛寶琴和李紋李綺五個就無聊了,偏生這幾天賈母有些累到了,不想聽這幾個小丫頭們嘰嘰喳喳,就把她們打發來找林黛玉。


    史湘雲邁進林黛玉用來待客的花廳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腳下軟軟的觸感,史湘雲一愣,四下裏一看,隻見這裏所有的家具都包著厚厚的錦緞,當即就酸上了:“林姐姐這裏好生氣派。”


    其實史湘雲很想說,跟樓子裏的女人的房間一樣。不過,她被賈琦給嚇住了,生怕賈琦整她,所以,不好聽的話,在她的嘴邊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咽了迴去。


    史湘雲別提有多不舒服了。


    正在指揮二等丫頭們奉茶的鸚哥聽說,連忙道:“讓雲姑娘見笑了。誰讓二奶奶家的三姐兒好動呢!那位小主子,打八個月就會爬,一個錯眼就不知道爬到哪裏去了,區區兩個奶娘四個丫頭根本就看不住她。如今已經一歲半了,不止會爬,偶爾還會站起來走走。因為怕她跌疼了,所以各處才鋪上厚厚的地毯、家具上也包上了緞子。不獨我們姑娘這裏如此,太太屋裏,還有二奶奶屋裏、幾位姑娘屋裏,都是如此。”


    鸚哥說的三姐兒,就是王熙鳳的閨女。賈玥生辰的前一個月出生,今年正好是一歲半。


    李紋李綺兩個連忙都說:“可不是,小孩子嬌嫩,磕著碰著可不好,謹慎些是應當的。”


    惜春好奇地道:“三姐兒現在就會走了?”


    惜春記得很清楚,她自己四五歲的時候還在奶娘手裏抱著呢。


    鸚哥道:“就是去年我們二姑娘生辰的時候,我們四爺不知道打哪裏得的消息,說是小孩子多爬爬才能長得好,所以在太太跟前的時候遇到三姐兒,就喜歡逗三姐兒。因此三姐兒格外喜歡我們四爺,連我們二爺都吃醋。太太和二奶奶見三姐兒好吃好玩,愛笑愛鬧,自然也高興,因此不許奶嬤嬤們拘著姐兒。二奶奶事多,白天的時候,二奶奶忙,太太就會把姐兒抱到跟前,偶爾姑娘們也會幫忙照看著。因此各處都有這樣的屋子。”


    薛寶琴笑道:“這麽好動的孩子可不多見,可見是個極康健的孩子。”


    史湘雲道:“這孩子也不小了,怎麽連個大名都沒有嗎?”


    鸚哥笑道:“迴姑娘的話,我們老爺和二爺琢磨了這麽久,到底還是沒有選出一個好的來,後來還是求到四爺和我們姑娘的頭上,這才為三姐兒定下了一個大名,單名一個茂字,取草木繁盛之義,另外還定了一個小名,喚作巧姐兒,今年剛剛上的冊子。隻是我一個丫頭,如何能喚小主子的名兒,自然隻能按著排行叫了。”


    李紋和李綺兩個連聲道:“很是,正是這禮。”


    史湘雲四下裏張望了一迴,道:“林姐姐這裏好生普通。”


    林黛玉的嫁妝震驚了整個朝野,在史湘雲的印象裏,林黛玉的屋子裏應該金碧輝煌、滿是古董,要不,滿是金玉玩器也使得。可誰想到,這座待客的花廳,精致是精致了,古董卻是沒有看到,金玉擺件雖有,卻不多,就是博古架上擺的玩器,也多是時新玩意兒。


    薛寶琴手裏一頓,不說話,繼續喝茶。


    李紋和李綺也抬起頭,看了看,道:“要我說,這裏清雅精致,倒是極好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用上翡翠果盤瑪瑙的碟子,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拿宋代官窯當做尋常物件使喚的。”


    賈寶玉拿著古董扇子給身邊的丫頭撕著玩,用瑪瑙碟子裝了果子送人,屋裏的東西隔三差五地就要補一批,李紋李綺早就看在了眼裏,隻是她們是客人,還是李紈的堂妹,不好開口罷了。


    史湘雲道:“誰不知道林姐姐是個大財主,別人用不起,她又不是用不起。”


    可巧,林黛玉正好換了衣裳,在門口聽見了,就道:“雲妹妹,你這是哪裏受了氣?是了,寶姐姐和寶二哥哥去王家了,雲妹妹一個人難免寂寞,不知道我說得可對?”


    史湘雲看著林黛玉身後一溜兒的丫頭,在看看這屋裏,也是兩排丫頭隨時等著傳喚,再看看自己,身邊竟然隻有一個翠微,年紀小不說,還不夠伶俐,心中越發有氣。


    “林姐姐好大的排場!”


    不想林黛玉身後有人笑道:“雲妹妹可是說錯了,不是林妹妹身邊人多,是我們也來了呢。”


    史湘雲這才看到,原來林黛玉身後是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答話的,自然是賈玥。


    因為不是在賈母跟前,所以這幾個都沒有穿金碧輝煌的雀金裘,反而穿著鳧靨裘,因為屋裏暖和,故而在丫頭的服侍下寬衣、去鬥篷和昭君套,因此方才屋裏的人都沒看見。


    史湘雲瞅瞅這個,瞅瞅那個,再看看丫頭們拿下去的鳧靨裘,忽然道:“看到你們,我忽然想起了邢姐姐,可惜,她沒這個福分。”


    史湘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什麽時候不好提邢岫煙,偏要在這個時候。


    賈琬心裏有氣,臉上卻帶著笑,道:“難為雲妹妹還惦記著她,我還以為,到如今,隻要太太和我們記著她了呢。對了,雲妹妹,聽說史家兩位侯爺補了實缺出京了?到底為的什麽事兒,竟然把你丟在了京裏……”


    史湘雲沒好氣地打斷了她的話:“他們也隻是我的叔父而已,就是有事兒,哪裏會跟我來說?!”


    賈琬原本還想說,保齡侯史鼎和忠靖侯史鼐出京的時間不大對,竟然是在十一月底、頂著風雪走的,怕是這裏頭另有緣故。可見了史湘雲這副模樣,賈琬立刻住了嘴。


    史家跟她又不相幹,史湘雲這個史家的姑娘都不上心了,她又何必多事兒?


    一時間,屋裏倒是尷尬了起來。


    薛寶琴這才開口:“林姐姐,你這裏擺的瓷器好生特別,有好些我竟然沒有見過。還有那個,那個可是柴青天?”


    柴青天,那是柴窯僅存於世的六十三件傳世之作的統稱。這六十三件傳世之作,都出自後周柴世宗欽點的柴窯,柴世宗在位的時間短,審美標準卻很高,柴窯的工藝又有獨到之處,出產本來就不多,加上多年戰亂,柴窯的名器到現在,也就隻剩下了六十三件。


    據說,宮裏也才二十七件。


    林黛玉順著薛寶釵的手指望去,忍不住失笑:“這不是柴青天,這是贗品。”


    “贗品?”


    “對,”林黛玉道,“其實琦哥兒在宮裏也沒有什麽事兒非要他去做,因此,除了萬歲傳喚之外,他多是跟著沂王爺,沂王也管著宣徽府,萬歲穿的衣裳、用的筆墨,都是沂王爺統領的。在燒別的器皿的時候,宣徽府偶爾也會燒一些別的東西。這個就是宣徽府出來的,據說是宣徽府弄出來的、最像柴青天的那一批瓷器中的一件。”


    色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


    這是柴窯瓷器最明顯的特點,這件百合瓶雖然出自宣徽府名匠之手,天青色不夠明淨,明如鏡達到了,薄如紙也達到了,可這聲音又差了一點。據說,前朝賜給東瀛的那一隻,往裏麵注入酒再倒出來,會發出“康——康——”的聲音,但是這一隻的聲音卻差了許多。


    林黛玉仔細地介紹了這隻瓶子跟資料記載的不同,又讓丫頭將那瓶子取下來表演給眾人看,大家方才明白,這隻瓶子原來是賈琦打宣徽府那裏弄出來給林黛玉玩的。


    史湘雲這才做出一副看不上的模樣,道:“原來是贗品。林姐姐也真是的,好東西都收著,舍不得拿出來嗎?”


    林黛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賈萱道:“雲姑姑的意思是,跟寶二叔屋裏那樣,用的不是翡翠的果盤就是瑪瑙的碟子嗎?還是說,非古董不用?”


    賈菡也道:“可不是,我也聽說了,怡紅院的丫頭們啊,精怪著呢,翡翠多堅固啊?他們都能報損壞,還有那纏絲瑪瑙碟子,聽說隔三差五地破了裂了。要我說,怡紅院的丫頭們也太不小心了,到底是她們不知道愛惜東西,還是另有緣故……”


    “可不是。那位二老爺一年才多少俸祿,他們分家才得了多少銀錢?如今這麽糟蹋,將來傳揚出去,還不知道鬧出多大的事故……”


    說著,賈萱和賈菡兩個都搖起頭來。


    賈赦賈政兩兄弟分家分宗的時候,有太上皇和皇帝的人從旁監督,所以分家的時候,兩家的財產都是過了明路了,加上王夫人的嫁妝私房也被抄撿過了,所以,當時的賈政王夫人那邊的財產絕對不多。


    而賈政王夫人的財產唯一的來源就隻能是賈元春得到冊封的那會兒,那些商戶人家,那些小地主帶著財產來投。


    這些銀錢,這些財產,王夫人肯定是收入自己的腰包,不會拿出來、砸入大觀園工程的。唯一能夠讓王夫人往外麵掏銀子的,隻有一個半,那一個是賈寶玉,另外半個是賈政。


    而以王夫人的狠辣,收了那些小地主的錢財之後,順便把人家的閨女弄到大觀園裏做丫頭,再一點一點地弄死這些人,徹底掌握這些錢財土地,這樣的事兒,王夫人絕對做得出來。


    畢竟,這些投靠了王夫人的人家,名義上已經是王夫人的奴才,王夫人要收拾自己名下的奴仆,隻要沒有人把他鬧大,那根本就是王夫人得利又有理。


    想到賈政王夫人的財政狀況,再想到賈寶玉糟蹋起來完全不心疼的模樣,賈萱賈菡兩個每每想起來,就覺得惡心。


    賈寶玉糟蹋的哪裏是什麽財物,分明是一條條人命!


    賈寶玉屋裏的那些丫頭,貪的哪裏是值錢的翡翠瑪瑙器物,分明是一具具的屍體!


    史湘雲見不得賈萱賈菡兩個說賈寶玉的壞話,自然,說王夫人也不行,可是惜春已經先一步開口了:“林姐姐,你這裏的東西都是新的嗎?”


    林黛玉笑道:“是啊,除了幾樣是琦哥兒打宮裏得的,其餘的,都是我跟琦哥兒花了樣子,讓下麵的作坊做的。”


    史湘雲立刻得了理,立刻就道:“去年特別冷,各地都鬧雪災,各地都有流民。老太太還盤算著施粥呢。林姐姐這樣奢靡,怕是不好吧?”


    賈玥立刻就道:“雲妹妹這就錯了,就是我們家施粥施米,可又能救幾個人?那些個災民有了這頓沒下頓,還不是一樣鬧事兒?再者,這個冬天很冷,下了好幾場大雪,就連京師裏也有人被雪壓塌了屋子。等春暖花開,隻怕這春汛就來勢洶洶了。所以,林妹妹早就命令下去了,莊子上已經準備好了屋子,各個作坊也盡力收人,就是為了安穩民心。我們若是在這個檔兒節儉了,下麵的作坊跟著一起裁人,讓原本能夠在工坊裏找到活計養活一家人的人也成了流民,那才叫糟呢。”


    林黛玉也道:“雲妹妹心有百姓,自然是極好的。雲妹妹請放心,朝廷已經在準備糧食了。”


    權貴之家賑濟百姓還怕上頭扣一頂收買人心的帽子呢。因此,權貴之家就是有錢糧,遇到大災大難的時候,也隻能拿出一點,對於那麽多的百姓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偏偏朝廷沒有餘糧,遇到災荒之年,權貴之家有糧食卻不能拿出太多,朝廷要賑濟災民卻沒有糧食,再有貪官汙吏從中作梗,這天下不亂才怪!


    對比之下,用莊子作坊收留流民,那才是緩解壓力的好辦法。再者,如果這些流民真的願意留下來,莊子上的青壯也會多出許多,莊子的自我防衛能力也會大大上升。而莊子自我防衛能力大大上升,就會吸引更多的人口,自然,就會有更多的產出。


    而在這些產出中挑選出最好的送給林黛玉,並且給予相關人員適當的獎勵,那是對莊子上所有人的肯定。


    而林黛玉使用這些東西,那也是對這個莊子、對這片作坊的肯定。


    社會的中下階層永遠想的是如何儉省,為家族再添一份產業。兒女嫁娶,對於這些人家來說,都是難以承擔之重。


    而社會的頂層階級,真正需要的思考的是,如何用更少的土地養活更多的人,並且保證這些人的幸福度和生活滿意度,從而將土地兼並帶來的一係列不良後果消弭於無形,將百姓流離失所可能會導致的各種災禍,比如過兵災,消弭於無形。


    這,才是賈琦跟賈家所有人的不同。


    這也是賈琦隻認定林黛玉的真正原因。因為隻有林黛玉會理解他,也會全力配合他。至於原著裏其餘的女子,不給他添亂已經夠好了。


    當然,賈琦也無比慶幸,那就是他早早地選擇了告禦狀,所以賈赦手裏的錢財損失不多。同樣,也因為林黛玉的財產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加上林黛玉也願意配合他,所以,他就是不用參加殿試,一樣可以采取迂迴手段達到目的。


    其他的女人,能夠理解賈琦的都已經鳳毛麟角,更別說全力配合了。相信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女人都隻會把嫁妝和權力緊緊地拿捏在手裏,而不是跟林黛玉這樣如此配合賈琦。


    史湘雲也是不能理解這些的人之一,哪怕她出生不錯,史家也為她提供了很好的教育,可是她自己卻是丫頭的腦子丫頭的眼光,連大家閨秀的素養都沒有,偏偏林黛玉的眼界已經超越了大家閨秀的範圍達到了頂級權臣的那個級數,林黛玉能夠容忍得下史湘雲的無禮,史湘雲卻隻感到了自己被林黛玉壓製住了,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比不上林黛玉。


    史湘雲越發不得勁,一個人氣唿唿地坐到邊上去了。


    另一邊,惜春已經被一個圓盤給吸引住了。


    那是個不大的淺底盤,胎質細膩純淨,盤底上有精美的粉彩畫,一株枯瘦的老梅,頂著粉嫩粉嫩的花朵,虯龍一般的根牢牢地抓著下麵的石頭,根部斜斜的一枝竹枝,另外一側,便是一叢矮矮的薔薇花。


    金紅的薔薇花,碧綠的葉子,黑色的石頭,深棕色的老梅樹,似乎還帶著露珠的竹枝,似花又似雪的粉色梅花,以及大塊大塊的留白,雖然沒有詩文,可這幅畫就是一篇極好的詩文,看著就賞心悅目。


    惜春眼下正在學畫,哪裏不喜歡的?


    林黛玉少不得讓人拿下來給惜春賞玩。


    薛寶琴有些見識,一眼就看了出來:“胭脂紅?這是宮裏督造的?”


    “胭脂紅?”


    李紋李綺兩個對視一眼,滿臉驚愕。


    她們也是知道的。


    史湘雲脫口而出:“什麽是胭脂紅?”


    薛寶琴連忙道:“我也是聽說的。據說,當今萬歲十分喜歡擺弄這些,無論是給自己的愛犬福氣做小衣裳,還是自己日常用的器物,都非常講究。其中,金彩和胭脂紅乃是萬歲官窯粉彩瓷器的標識。”


    林黛玉笑道:“什麽標識,隻不過是官窯裏用了金粉,而尋常的民窯哪裏舍得?萬歲雖然嚴厲,也隻是在這些東西上規定了幾個器型以及款識,其餘的,包括這胭脂紅和金彩,萬歲可沒有限定。”


    以前是沒有民窯願意花這麽大的本錢。不過,賈琦從來就是隻要律法允許,他就會去弄,才不會管本錢多與少呢。反正他也不缺錢花。


    林黛玉可是聽說了,賈琦把皇帝磨了不耐煩,最後扔了一張手諭下來,表示,哪怕是賈琦自家的作坊弄出了金彩和胭脂紅,隻要器型和款識沒有在禁忌之中,那麽他絕對不追究,將來繼任的皇帝也不能追究。


    有了皇帝的保證,林家的瓷窯才開始上金粉和胭脂紅,偏生林家的作坊裏麵還真有那麽幾個能人,竟然弄出了不比官窯差的東西來。


    惜春現在在把玩的這個便是,那是林家頭一批送來的,還是林黛玉畫的樣子。


    惜春道:“原來是林姐姐手下的作坊裏送的。”


    林黛玉笑道:“不獨這個。琦哥兒上迴還從郎畫師那裏弄到了《清明河上圖》的摹本,已經叫人去做了。四妹妹可喜歡,若是四妹妹喜歡,我叫下麵多燒製一套。”


    惜春哪裏會不喜歡。


    《清明河上圖》乃是傳世名作,很早就被收入宮中,等閑之人輕易不得見,惜春既然是愛畫之人,自然在夢裏不知道想過多少迴了。隻是以她的身份,以威烈將軍府那邊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讓她見到。


    這世上雖然有不少《清明河上圖》的摹本,可郎畫師乃是當今皇帝的禦用畫師,自然有一手絕活。


    能夠從郎畫師手裏弄到摹本,還將之燒成瓷畫,這理由需要的能量絕非小可。


    再者,瓷畫乃是京師一大名產,隻是真正做得好的極少。跟林黛玉這樣,自己手裏有瓷窯,喜歡燒多少就燒多少,不滿意就砸,直到做出頂好的來。光這成本,就不比官窯低到哪裏去。


    官窯便是如此規矩,不夠格的瓷器隻能砸,因此出來的都是好東西。而民窯畢竟要生存,還真的沒有幾家舍得把好好的東西砸了,因此,民窯的東西從來就是良莠不齊的。


    不過,官窯那邊,沒有身份都是夠不著的,就是有身份,未必有這麽大的權力,最多也隻能買通官員,弄出那麽一件兩件而已。林家的瓷窯又舍得下本錢,所以,也有喜歡這個的人,或者想為自己女兒陪嫁些金彩胭脂紅的瓷器長長臉的,都樂意跟林家瓷窯下單子。


    雖然林家瓷窯裏麵明麵上隻有那麽幾樣,可林家瓷窯接受定製。隻要有樣子,保管給你做起來,而且誰家送去的手稿,迴頭還會送迴來,因此,有些講究的人家都喜歡跟林家瓷窯定製。一來可以得了好東西,二來,自家的手筆,尤其是自家姑娘的手筆不會落在外頭。


    哪怕還是元月裏,可林家的瓷窯那邊的訂單已經排到了下半年。除非是林黛玉和賈琦,否則,其他人就是想要什麽東西,也隻能等著。


    “林姐姐好生大方。”


    史湘雲嫉妒非常。


    她已經知道,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第二個女人,能擁有跟林黛玉這麽豐厚的嫁妝。


    可誰知,林黛玉竟然還如此迴答:“不過是莊子上收留了太多的人,因此出產也多了,東西也做得越發精巧了,算不得什麽。”


    林黛玉都沒有告訴史湘雲,她手裏有三座瓷器作坊,互通有無、互相競爭,隻有最好的東西才能送到自己麵前呢。


    偏巧這個時候,巧姐在奶嬤嬤和丫頭們的陪同下,一路高唿這姑姑姑姑,邁著小短腿衝進來了。巧姐還小,外麵的地麵鋪著地板,是硬的,屋裏的地麵鋪著地毯,是軟的,巧姐還不能很好的適應,一下子坐了個屁股墩。


    屋裏的姑娘們都驚唿起來,就連惜春都拋下了愛不釋手的瓷畫盤子,迴頭去看巧姐,史湘雲更是站了起來,準備去扶起巧姐。


    林黛玉一把按住了她。


    史湘雲又驚又怒:“林姐姐!”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林黛玉的眼睛根本就沒看史湘雲,而是看著巧姐,口中卻沒有忘記告知在場的所有被丫頭嬤嬤們攔住的姑娘們:“沒事兒,巧姐自己會站起來。”


    果然,隻見巧姐也沒哭,隻是瞪大了眼睛,似乎很驚訝自己竟然會摔倒,然後調整了一下姿勢,還真的自己站了起來。


    這一次,巧姐走路就小心許多,沒有之前跑得那麽快了。


    看見巧姐穩穩當當地走過來,林黛玉和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都鼓起掌來:“巧哥兒好厲害。”


    巧姐露出了極燦爛的笑容,撲進林黛玉的懷裏,然後,在林黛玉的臉上糊了一個濕漉漉的吻,再轉過臉,對著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叫道:“大姑姑、二姑姑、大姐姐、二姐姐。”


    “哎~”


    賈玥賈琬賈萱賈菡都應了,坐得進的賈琬還拉著巧姐的小手,晃了兩下,換來巧姐更加燦爛的笑容。


    等視線轉到惜春等人的臉上,巧姐忍不住摸上了腦袋,一臉困惑。


    林黛玉少不得一一給她介紹。


    巧姐乖巧地叫了五聲姑姑之後,就撲進了林黛玉的懷裏,拿著後腦勺對著客人。


    她害羞了。


    有了巧姐這個萌萌噠的小丫頭,時間過得特別快,等巧姐累了想睡覺了,天色也有些暗了,惜春史湘雲薛寶琴李紋李綺都站了起來,準備告辭。


    大體上來說,惜春對今天的拜訪十分滿意,林黛玉不但把那隻盤子送給了她,還答應了要送一套《清明河上圖》的瓷畫給她。


    薛寶琴和李紋李綺幾個也很滿意,因為她們跟惜春史湘雲一樣,都得了一套茶具,外加一隻茶寵。


    林黛玉還讓史湘雲給迎春探春薛寶釵也帶各帶了一套,迎春是冰裂青瓷,探春是冰裂白瓷,薛寶釵則是細白瓷。


    史湘雲在林黛玉這邊覺得很沒勁兒,王夫人打娘家迴來也是滿肚子的氣。


    王子騰的女兒王熙鸞比薛寶釵還小一歲,比賈寶玉隻大兩歲,父親是王子騰,雖然王子騰被王夫人牽連,不得不選擇外放,不過,好歹已經五年過去了,當年的事情在別人的心裏也冷了下去,如今,賈元春都已經成了皇妃,王子騰自然也找到了門路調遣迴京。


    王夫人聽說王子騰即將出任兵部侍郎的消息,心內就活動了。


    王子騰的親閨女王熙鸞也沒定親,若是能夠親上加親配了賈寶玉,豈不是更好?


    王夫人對自己的親哥哥王子騰的能耐還是相當有信心的。再者,如果賈寶玉跟王熙鸞定了親,難道王子騰還能不管賈寶玉,不管賈政了不成?


    看著花容月貌的侄女,王夫人心動了。


    王夫人立刻就向哥哥嫂子露了那麽一點意思。


    王夫人以為,自己的閨女已經是皇妃了,王子騰能夠迴京十有八|九也是因為賈元春的關係,所以,為了兩家的利益,為了加強兩家的關係,賈寶玉娶王熙鸞也是一樁極好的婚事。


    可王夫人萬萬沒想到,王子騰不但沒有答應,甚至還直接問王夫人:“你是不是忘記了你跟妹妹之間的約定?”


    王夫人愣住了。


    王子騰夫人也笑道:“可不是,金玉良緣都已經傳了幾年了?我們早就想吃寶丫頭和寶玉的喜酒,隻是寶玉還小,也隻得罷了。妹妹,到時候寶玉跟寶丫頭辦喜事,妹妹可莫要忘記我們哦。”


    王子騰夫人跟王夫人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就跟王夫人可以為了一點小事兒記恨賈敏一輩子一樣,王子騰夫人對這個貪婪、冷酷、自私、無情的小姑子一樣看不上眼。王夫人對賈敏這個丈夫唯一的同胞妹妹尚且沒有一絲容人之量,又怎麽會跟嫂子和平相處?


    王夫人跟賈敏關係不好,王夫人自己有六成的責任,道了王夫人跟王子騰夫人這對姑嫂關係不好,王夫人還是至少要負起六成的責任。


    以前,王子騰夫人看在王子騰的份兒上,對王夫人多有忍讓,現在抓住機會,王子騰夫人哪裏不當著王子騰的麵,告王夫人一狀:“說起來,我們進京也晚了,聽說今年京裏流行金彩胭脂紅的粉彩瓷器?可惜了,如今我們老爺的品級還不夠讓宣徽府那邊勻一個出來。林家瓷窯雖然也有,做功也極好,可惜,這價錢也太高了,時間也長,必須等上一年才能得。對了,妹夫家雖然分宗了,可林縣主依舊是妹夫的親外甥女兒,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幫忙說項?聽說,林縣主嫁妝四百萬?哎呦呦,這天下誰有這麽多嫁妝!哪怕隻有十分之一也十分驚人了!畢竟,皇子的安家費也不過那麽點而已。對了,薛家為大觀園也出了四十萬兩銀子的財貨吧?我們熙鸞能有這麽多的嫁妝,我做夢都會笑醒。”


    王子騰的臉色隨著妻子的話越來越陰沉,到了最後,幾乎已經能滴下水來。


    這兩個妹妹,一個蠢,一個狠,養了兩個兒子,一個無知得連殺人償命都不知道,一個天真得能夠活幾天都不曉得。


    王子騰如何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賈寶玉?


    王夫人需要薛家的銀錢的時候,把薛寶釵捧到了天上,等到不需要銀錢的時候,就盯上自己。


    現在想到自己能夠為賈寶玉鋪路,所以求娶自己的女兒,宦海沉浮,將來自己有個萬一,她會不會弄死自己的女兒給兒子領尋婚事?


    不是王子騰沒有手足之情,實在是王夫人太狠,心腸也太黑。


    更何況,婚姻要考慮的,從來就不是什麽親上加親,而是兩家的勢力,他王子騰是沒有兒子,可他王子騰自己有本事,而賈政呢?二十多年的工部員外郎。連侄子都爬到他的頭上去了!賈寶玉又是那個樣子,還是個銜玉而生的大祥瑞!


    王子騰會要這樣的親家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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