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揚開來,連正在挑屋子的探春都忍不住道:“這些原該是二姐姐的。”


    賈元春讓家裏的女孩子們搬進大觀園,讓賈寶玉跟著一起進去讀書的教旨還是發了下來,能夠住在大觀園裏,探春自然是極高興的,不僅僅是因為大觀園風景如畫,還因為大觀園代表的意義。


    隻是,此時此刻,賈玥的親事和嫁妝,將這種喜悅衝得一幹二淨,丁點兒不剩。


    女孩子的前程,不就是嫁個好人家嗎?


    女孩子在婆家的地位,不就是有個好娘家,外加嫁妝豐厚嗎?


    雖然這種話題不是女孩子可以掛在嘴邊的。不過探春消息靈通,她甚至還知道,賈家的舊例,庶女出嫁是五千到一萬兩的陪嫁,嫡女是三萬兩起。


    賈玥的陪嫁雖然說是五萬兩的規格,可是按照賈赦邢夫人的做法,賈玥的嫁妝說不定能夠達到十萬兩,叫探春如何不豔羨?


    探春很清楚,自己將來出嫁了,能有實打實的五千兩的嫁妝,已經是王夫人看在她這些年的奉承討好上了。


    迎春低著頭,什麽都沒有說。隻有她的丫頭注意到她略顯僵硬的脊背。


    反而是賈寶玉,竟然當眾表示:“哎呀,從此以後,這家裏隻怕要少一個清淨女兒了。”


    薛寶釵拿著扇子的手當時就僵了一僵。


    探春見迎春尷尬,隻能轉移話題:“對了,娘娘的旨意,大家都看到了,老太太、太太讓我們挑屋子,不知道大家喜歡什麽地方,都說出來,免得到了太太跟前,兩人選了同一處,那就尷尬了。”


    薛寶釵笑道:“這還用說?怡紅院的房舍最多,又最為精致富貴,也就寶玉配使。秋爽齋的屋子不曾隔斷,三妹妹必是中意的。藕香榭的景致好,房舍又帶了幾分禪意,四妹妹必是喜歡的。綴錦樓距離這兩處也近,自然是歸二姐姐。”


    惜春忽然道:“那瀟|湘館距離怡紅院最近,又清幽,自然是寶姐姐的了?”


    薛寶釵笑道:“看四妹妹說是,我看那個地方,老太太必定給林妹妹留著呢。我住蘅蕪苑便是。”


    惜春道:“很是。瀟|湘館隻有一明兩暗三間房舍,的確比不上蘅蕪苑的五間廣廈。”


    惜春是看不上薛寶釵的。


    在惜春的眼裏,當初就是沒有分家分宗,她也是賈家宗族嫡支的嫡小姐,如今賈氏一族是一分為三了沒有錯,可大觀園他們威烈將軍府(即從前的寧國府)又不是沒出銀子!挑屋子的事兒是她惜春自己的事兒,憑什麽她要聽薛寶釵這個商家女的指手畫腳?


    要不是沒有地方可去,要不是她這樣的小女孩沒有戶籍寸步難行,惜春還真想摔桌子走人。


    惜春忍不住盤算,若是自己舍下臉麵,賈赦是否能收留她。


    她不要什麽體麵的婚事、體麵的嫁妝,隻要給她一個落腳的地方,不要跟這些人混在一起就行!


    怎奈這個世道是容不得她這樣的小女孩為自己做主的。


    惜春很清楚,就連林黛玉,如果不是賈琦,也不可能有現在的舒心日子。更何況,現在也不是好時機。


    惜春隻能忍耐。


    就跟惜春說的那樣,賈寶玉才好轉,王夫人提出了讓賈寶玉進大觀園的事兒,甚至還主動提起林黛玉:“……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都進去了,就大姑娘孤零零的一個在外頭未免可憐。老太太,您看瀟湘館如何?距離怡紅院又近,又清幽。大姑娘一準喜歡。”


    賈母還沒有開口,王熙鳳就在邊上笑了:“二太太,您也太小氣了。昨兒個四妹妹還說呢,‘瀟|湘館隻有一明兩暗三間房舍,的確比不上蘅蕪苑的五間廣廈。’再者,那瀟湘館是清幽了,可竹林子陰森森的,夏天住著是舒服,可到了冬天,那就是刺骨的冷了。哪裏是住人的地方,用來藏書還差不多。”


    賈母道:“那你給你林妹妹挑一個。”


    王熙鳳從來沒想過讓林黛玉搬進大觀園,她隻是順口說道:“老太太,您說是凸碧山莊好還是凹晶館好?這兩個地方都大,凸碧山莊在大觀園的中軸線上,位置也高,可以俯瞰整個大觀園的景致。不好的地方就是他高了,若是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外麵的人也看得到。凹晶館也是個讀書的所在,而且上麵三間下麵五間,地方夠大,與蘆雪庵隔水相望。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春光燦爛,春風扶柳,倒是有幾分江南的模樣。就是周圍都是水,邊上又是荷塘,蟲子多了一點。”


    說得賈母也笑了起來,道:“蟲子多,點上香不就成了?再不然,讓丫頭們注意些個、不許偷懶便好。”賈母定了定神,道:“不過你說的沒錯。凹晶館地方大,林丫頭的箱籠多,住在那裏更方便些。老二媳婦,你迴頭叫人把凹晶館收拾出來。”


    王熙鳳立刻點頭:“那敢情好。迴頭我就跟林妹妹說去。等林妹妹出孝了再搬。”


    說得王夫人也是一愣:“出孝?”


    “是啊。”王熙鳳理直氣壯地道,“父孝三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林妹妹素來心細。如果不讓林妹妹守完孝,林妹妹一準多想,就是傳到外麵去也不好聽。娘娘的大觀園花了林家姑娘十萬兩呢!結果,連林家姑娘守父孝都容不下!真要傳揚出去,娘娘也不好吧?”


    “你!”


    王夫人大急,賈母卻想到了已經在通州同知上幹了五年準備升遷的賈璉,想到了賈赦,再想到賈璉的母族,不得不道:“鳳哥兒說的在理。先把屋子收拾出來,等林丫頭出孝了再搬。三年父孝,其實隻要守二十七個月就成。都過去一大半了也不剩幾個月。二丫頭他們先搬,等林丫頭出孝了再搬也使得。”


    王夫人無奈,隻得應了。


    王熙鳳一迴到賈赦這邊,就把事情告訴了邢夫人。


    邢夫人道:“你做得極好。當我們不知道他的算計似的。就這麽拖著!好歹先拖到明年!”


    王熙鳳道:“媳婦也是這麽想的呢。橫豎今年我們的事情也多,不止三弟四弟要考秀才,還有琬妹妹,今年也十五了。媳婦正想請太太一個示下,不知道琬妹妹的及笄禮要怎麽辦?”


    邢夫人道:“這事兒老爺也說過了。秋闈對琦哥兒很重要,秋闈的名次好不好,對琦哥兒來年能不能進三鼎甲有很大影響。所以,老爺的意思,琬姐兒的及笄禮一樣放在十一月。這樣一來,來年琦哥兒若是真的過了殿試,琬姐兒的親事也好看。”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賈琮賈琦考中的舉人,就拿賈琬的及笄禮給這兄弟倆慶祝。


    又把賈玥賈琬叫到跟前,對賈玥和賈琬道:“你們莫要說不公平,這世界上從來沒有公平的事兒。手伸出來,五根手指還有長短呢!玥姐兒是老爺的嫡長女,那一年家裏正好事兒少,所以老爺才大辦玥姐兒的及笄禮。隻是玥姐兒說親事的時候,琮兒和琦兒才第一次參加童生試,誰也說不準他們的前程,因此玥姐兒的親事上要吃虧些。老爺也隻能在規矩之內盡量給你多準備些嫁妝。琬姐兒則不同。若是琮兒和琦兒考中的舉人,礙著老太太,隻怕要拿你的及笄禮給琮兒琦兒祝賀了。十一月辦及笄禮,要定親也要來年。若是琦哥兒真的達成所願,你隻會比玥姐兒嫁得更好,卻不會不如她。隻是,林丫頭的事兒,你也清楚,琦哥兒考中了,隻怕要趕著辦他跟林丫頭的事兒,少不得委屈你們兩個一二。”


    賈玥和賈琬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不說這親事和嫁妝,就說邢夫人的態度,就讓她們心滿意足了。


    因為是苦過來的,因為是養女,所以賈玥和賈琬都沒有迎春的底氣,行事自然帶了幾分討好和小心翼翼,這是各人的根腳,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不過,賈玥和賈琬比迎春有眼色,也慣會討好,哪怕賈赦邢夫人這邊有專門的針線房的針線娘子伺候著他們的衣裳佩飾,賈玥和賈琬得了空閑,還是會做些荷包、香囊、扇墜兒、絡子等物討好賈赦邢夫人。


    不是賈赦邢夫人要用這些東西,而是這麽個意思,一個月最多也就那麽一樣兩樣而已。像需要費時費力、花大功夫的刺繡,賈赦邢夫人還舍不得她們做。


    畢竟,跟賈家這樣的人家,養幾個精通刺繡的丫頭還是很簡單的。


    有了迎春這個先例,賈赦邢夫人和王熙鳳對這四個女孩子的要求真心不高,隻要她們乖巧聽話又端得住、不會跟迎春那樣被人拿捏住,他們就知足了。


    至於賈玥賈琬賈萱賈菡幾個,尤其是賈玥,她仿佛昨天她親爹才剛死、自己才被人退了親、族人正逼著她上吊呢,這會兒她已經是公侯府邸的千金小姐,馬上就要帶著近十萬的陪嫁嫁入官宦之家,丈夫又是少年才子,小小年紀已經有了功名,賈玥自己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都這樣了,賈玥還有什麽不滿的?


    這天底下,又有幾個女孩子有五萬十萬的嫁妝?放在賈家,五萬兩是不多,可放在別的人家,好比說她們的老家,就是整個家族的家當才多少?


    更別說,邢夫人王熙鳳給她們張羅嫁妝的時候,都是可了勁兒地往裏頭塞東西的。


    賈玥和賈琬才不會在乎新婚的家具是不是新的,她們隻知道實惠更重要。家具是翻新的,她們的嫁妝隻會更多更豐厚。


    所以,賈玥四個對賈赦邢夫人隻會各種巴結,對王熙鳳和賈琮賈琦甚至是林黛玉,都是各種討好。


    隻是不像探春討好王夫人那麽出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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