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那就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慕容聽了一會書便起身和郝帥氣告辭:“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


    郝帥氣也不挽留,很幹脆地揮手:“有緣再見。”


    從“香園”裏出來的時候還沒到飯點,而“香園”又開在小鎮中心,出了門便是繁華的街道,風格迥然的店鋪一個挨著一個,各色小吃也已經出攤,老遠都能聞到誘人的香氣。


    慕芍一隻手被慕容牽著,腳跟著慕容往前走,然而眼睛一直黏在兩邊的小攤上,口水都快留了一地。


    迎麵走過來一對父女,那女兒也跟慕芍一樣嘴饞,站在攤前不動拉著她父親的衣服耍性子要買,父親被纏了一會很快就妥協了。


    慕芍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羨慕的神色,邊走邊迴頭看,卻沒有開口跟慕容要。


    慕容發現了,蹲下來摸著慕芍的頭,柔聲問道:“芍兒想不想吃那個酥餅?”慕容感到心酸,在某些方麵慕芍太懂事,都有點不像這個年齡的孩子。


    慕芍捏著衣角搖了搖頭。她其實很想吃,但是她知道那個是要錢的。


    見她搖頭,慕容的愧疚感更重,跑到酥餅攤買了塊酥餅放進慕芍手裏:“吃吧。”


    酥餅是剛做好的,金黃的外皮看起來十分酥脆可口,香氣伴著熱氣撲麵而來,輕易就能勾起人的食欲。慕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伸長了胳膊遞給慕容:“娘,吃。”


    慕容推迴去:“娘買給你的,娘不餓。”


    慕芍很倔,胳膊一直伸著。


    慕容眼眶一酸,又開心又難過,掰下一小瓣:“那我們一人一半。”


    四歲的慕芍根本分不出是不是一半,她隻知道現在是她和娘一起分享,於是露出滿足的笑容,開心地吃起來。


    慕熊沉默地放慢腳步稍微落後她們一點。慕容和慕芍的互動觸動人心,她們手牽著手便組成了一個家,這個家溫馨又幸福,隻不過和她無關。她們周圍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而她,不在裏麵。


    慕熊無端生出一股落寞來。


    “抱歉,我沒注意看路。”撞到慕熊後背的路人匆匆丟下一句道歉,然後繼續往前跑。


    還未完全好透的地方傳來一陣鈍痛,慕熊臉頰猛地抽動了一下。


    “是胭脂店,我們進去看看。”慕容對慕熊招招手,率先走進去。


    開店的是一位已婚男人,見顧客進門立刻滿臉帶笑地迎上來:“兩位小姐是買來送給自己的夫君還是意中人?我們家店胭脂和水粉的款式是全鎮最齊全的,賣了好幾年了,用過的都說好。”


    慕熊還未進門就聞到一股衝天的刺鼻香味,邁進去的一條腿火速收迴來。這香味帶來的威力對慕熊而言簡直不亞於核爆炸,慕熊趕緊閉氣凝神,決定還是對這家店敬而遠之。


    她站在胭脂店外等慕容,進進出出的男人路過都好奇地朝她看一眼,有的甚至還意義不明地嬌笑幾聲,慕熊的臉越來越黑。


    這時慕容從裏麵出來了,抓著慕熊的胳膊往裏拽:“傻站在那幹什麽,過來幫我選個顏色。”


    慕熊本能地不想進去,在她看來,她一個女人怎麽能進這種男人才經常光顧的地方。可是慕熊沒動,慕容的手心還貼在她微涼的皮膚上,與慕容肌膚相親的感覺沒有想象中的排斥,相反還有點溫暖。


    慕熊一個晃神,錯過了掙紮的機會,迴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拉進了店裏站在一排貨架前,五顏六色的胭脂水粉比煙花還繚亂,慕熊看得頭暈眼花。


    慕容見她雙眼無神直愣愣地對著一排胭脂水粉放空,心裏不禁感到好笑:“選不出來就別勉強了。”


    她把慕容按到店內的一張椅子上:“你幫我做模特就行。”


    慕熊沒懂:“做什麽?”


    慕容對她眨眨眼:“你過一會就知道了。”


    說完轉頭問老板:“你們這裏可以試妝嗎?”


    老板好脾氣地點頭:“可以的。”


    慕容得到許可,從貨架上拿下看中的兩個顏色的試用盒,先在慕熊臉上鋪一層粉打底。


    慕熊還是第一次化妝,感覺怪異又羞恥,屁股立刻坐不住,要站起來:“又不是男子。”


    慕容按著她的肩膀把人按迴去,好聲好氣地哄:“一會就好,你就當作是幫我一個忙,我除了你也找不到別人可以試妝了,試完就給你擦掉。”


    平常不怎麽示弱的人偶爾露出這種低姿態,效果是很顯著的,再加上慕熊如今依靠慕容,本就欠著人情,聞言雖不情願但也乖乖坐下了:“試完立刻擦掉。”


    “好好好。”慕容嘴上哄著,手下動作不停,抹得十分細致,連邊角都不放過。


    這還是慕熊第一次見到慕容對畫畫以外的事情這般專注,她突然有些好奇慕容在化妝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是誰:“你買這些東西是想要送給誰的?”


    慕容理所當然道:“肯定是送給我老婆蘇蘇啊。”


    慕熊詫異:“原來慕芍的另一個娘就是她。”


    慕容一聽就知道她誤會了:“你想多了,老婆隻是一個愛稱,蘇蘇太神秘,我都還沒勾搭上蘇蘇呢。”


    沒成婚怎麽能稱唿對方老婆!慕熊皺眉罵道:“輕浮!”


    慕容早料到慕熊會是這反應:“表達愛意要從改變稱唿開始。天鵝肉還是要幻想的,萬一有一天吃到了呢。”


    慕熊深諳慕容油腔滑調的個性,歎了口氣不再試圖改變慕容,退而求其次:“你若是真心喜歡那個人,就好好追求,莫要再朝三暮四。”


    她說得煞有介事,慕容卻笑了,別有深意道:“喜歡不代表就要在一起,愛分很多種,像我這種,估計隻能算一次性的。就算一次性紙杯可以重複多次使用,到最後也還是逃不過被扔掉的命運。”


    慕熊皺眉:“什麽意思……”


    慕容的大拇指突然按上慕熊的眉尖,指腹輕輕揉捏慕熊眉心,溫熱的觸感落在額間,慕熊愣了一下。


    距離太近,慕容的頭發從肩上滑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後恰好停在慕熊的鼻端,身處飄香的胭脂水粉中慕熊竟捕捉到從慕容頭發上傳來的皂角味,很清新,很舒服。


    慕容的聲音很溫柔:“你怎麽總是皺著眉頭,小心皺紋長得快。你應該多笑笑的,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


    紅潤的嘴唇在眼前一開一合,慕熊一瞬間神誌仿佛脫離了*,整個人猶如浮在雲端。慕熊鬼使神差地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笑。


    “哈哈哈哈,兩種不同顏色的胭脂塗在臉上果然好醜!”慕容爆發出一陣大笑,捂著笑疼的肚子蹲下來。


    慕熊:“……”


    慕容:“哎你去哪?胭脂還沒擦掉呢!”


    ————————


    “少爺,李大人叫您去她書房一趟。”


    “我知道了。”黃發男子翻身利落地從馬上下來,擺手叫傳話人下去。


    黃發男子沒有先迴自己房間,直接去了書房。他麵上平靜,實則內心煩躁不已。那個急功近利的母親叫他有什麽事,他用腳趾頭都能猜到。


    “見過母親。”黃發男子跪在地上,麵無表情地磕頭行禮。


    坐在桌邊的女人身穿傳統的寬袖長袍,看起來起碼三十歲,她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仿佛跪在地上的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黃發男子已經麻木了,跪在地上不再說話。


    女人喝夠了茶才慢慢拿開茶杯,居高臨下地俯視跪在地上的人:“我聽人說你今天又去了‘香園’?還和一個女人談笑風生?”


    黃發男子皮笑肉不笑:“母親說話何必拐彎抹角,我坐在大堂做了什麽事你不是都親眼看到了嗎。兒子還想問,不愛聽書的母親怎的突然就愛上了那‘香園’,還一去就是三個月不間斷。”


    他頂撞的語氣令女人冷下臉,將陶瓷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放肆!你那是和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黃發男子冷笑:“將心比心,別人怎麽對我的,我就怎麽對她。”


    女人氣得嘴角發抖,勉強壓製住怒氣對黃發男子道:“我不管你怎樣想,明天收拾下自己跟我去見皇上,好好表現,別給我丟臉,更別讓我看到你明天穿得和今天似的!李萬鈞你自己看看,有哪個富家男子如你這樣打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穿長褲像什麽樣!”


    她說完徑自離開。


    是真的生氣了吧,不然不會叫他全名,他已經好久沒有聽到她喊他的名字了,還以為她早忘了呢。李萬鈞事不關已地這樣想著,一邊從容地站起來。


    在走廊上吹了會涼風,李萬鈞迴自己房間端著碗熱乎的粥去坐落在後院角落的屋子。


    那間屋子很破,門板又舊又爛,風大一些的時候還漏風,屋子周圍連棵樹都沒有,隻有雜亂的野草與木屋作伴。李萬鈞的目光在屋子外一寸一寸地移動,淒涼的感覺油然而生,渾身上下像浸泡在冰水裏,寒得刺骨。


    很久以前這裏還不是這般冷清,不過三年的時間,天翻地覆。


    李萬鈞收斂起自己的情緒,推開門。


    屋內的男人在聽到開門聲後飛快地迴過身來,臉上驚喜的表情在看清來人是李萬鈞的時候轉變成了失落:“是你啊。”


    李萬鈞心裏像被根針紮了一下,悲哀的感覺比潮水更洶湧,包裹得密不透風,讓人喘不過氣。他深唿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父親,她不會來了,你忘了她吧。她當年做了那麽多錯事,是她對不起你。”


    男人緩慢地搖了搖頭,淚水控製不住地流了滿臉:“你娘這麽做有她的苦衷,她是女子,是一家之主,要顧慮的事太多了。”


    他難過得流淚,卻隻字不提當年受到的冷遇。


    李萬鈞想笑,可是臉頰肌肉太僵硬笑不出來。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愛情就是顆包裝精美的□□,放入口中是甜的,然而一開始的糖衣化去,剩下的你想吐出來也來不及了。


    李萬鈞空著的那隻手在袖中悄悄握緊,他絕不要成為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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