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的底細,她從來都沒有深究。就算猜到他來曆不尋常,她也從未懷疑過他對自己的真心,因為她覺得他不是那種擅長花言巧語的人,這樣的人對待感情怎麽可能三心二意呢,像他這種悶葫蘆,有幾個女人會受得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最信任他的一方麵,卻給了她最狠的打擊……


    他不但成過親,還有過無數的女人!


    那她無名無分被他占有,又算什麽?別說妻了,估計連名次都排不上吧?


    她究竟是有多眼瞎,才會覺得這樣木訥的男人用情專一?


    她究竟是有多傻,才會覺得他對自己是用了真心?


    她……


    她章馥歡到現在沒嫁出去,不是因為沒人要,而是她不屑嫁人!縱然她不是名門貴族出生,縱然她有許許多多缺點,可她也有自己的驕傲,也有普通人望塵莫及的能力,她不需要遵從世俗禮教,不需要去迎合任何人,更不需要把一輩子的幸福押注在某一個男人身上。


    而就在她認定他,以為他就是今生會陪她度完一生的男人的時候,現實給了她狠厲的一擊,摧毀了她所有的期盼和憧憬,撕碎了她心中最美好的夢……


    他不是她的木頭,而是一個不折不撓的多情種……


    淚如雨下,章馥歡死死咬著雙唇,淚水、血水在嘴裏混合著,像毒汁一樣滲透著她的血脈,彷如下一刻她就會死去。原本還跳動的心此刻猶如冰凍,僵冷得彷如沒了知覺。


    模糊的淚眼,在溢出冰冷的眸光時,她再無一絲遲疑,一頭朝通往穀外的小路跑去——


    “小歡——”月鈴驚唿著追了出去。她不知道這一年來到底發生了何事,她也不知道到底女兒是如何同司空黎皓好上的,雖然震怒他們在一起,可女兒受傷得模樣讓她心疼。


    “歡兒——”被打偏頭的司空黎皓迴過神拔腿就要追,緊繃的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


    他知道她接受不了自己的過去,所以一直不敢坦露半句。


    他也知道,如果想真正的擁有她,必須忘掉曾經的一切。


    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就想要她這個讓自己心動的女人……


    “站住!”章允快速的將他攔下,怒容不減反增,“瑞慶王,離我女兒遠一些,我章允的女兒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嫁給你!”


    “讓開!”司空黎皓緊握的雙拳,高大的身軀繃得僵硬筆直,渾身暴戾的氣息乍現,剛毅冷硬的臉上,眸光淩厲如劍。咆哮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氣勢震耳欲聾,竟對著章允揮出了拳頭。


    他所有的神色眾人皆看在眼中,隻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


    隻是他那拳頭還沒挨著章允,司空冥夜如影魅般閃到他身前,敏捷而精準的抓住了他的拳頭。


    章允未動,但臉色鐵青。


    裴芊芊看得那叫一個咋舌。這人果然是危險分子,要不就是藥吃過了。如果他真在乎小歡,那就該知道,這可是小歡的親爹、他未來的老丈人。


    正常人有幾個敢不敬自己嶽父的?


    “放手——”司空黎皓滿目猩紅,激動得明顯沒了理智。


    “不識好歹!”司空冥夜冷聲怒罵,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如閃電般擊向他肩膀。


    “唔!”司空黎皓猛得後退。穩住身形後,激怒中的他雙眼赤紅得嚇人,眸瞳憎恨得瞪著他們,特別是對麵這個他曾經的兄弟,抑製不住的憤吼,“你們要的我通通還給了你們,我這個野種不再欠你們任何!敢阻我去找她,我定與你拚死到底!”


    “閉嘴!”司空冥夜竟也不敢示弱的低吼,知道他在激動中理智盡失,素手翻起,一根銀針直接飛向他。


    可司空黎皓似乎早有防備,閃身躲過,並如狂獅般再次朝他們襲去。


    這一次章允可沒再沉默了,同樣是憤怒到極點的他,加入了他們兩人的打鬥中,且招招狠厲不留餘地。


    因為章馥歡帶恨的離去,司空黎皓本就處在心緒混亂中,哪怕勇猛無畏,可招法力足卻失敏銳,更何況還是同時對付兩個人,這勝負還未見分曉但已經有了結果。


    裴芊芊看著背後都是一陣冷汗,三個人混戰在一起,塵土彌天都快分不清誰是誰了。


    偏偏這個時候左文箏突然淩空飛了過去,且取代了章允的位置替他出手。


    裴芊芊和白若可都捏著汗盯著,隻是片刻之後就看出了一點端倪。左文箏明著是替換了章允,但他和司空冥夜聯手卻不顯狠氣,反而一左一右像是想控製他。


    比人手,司空黎皓明顯不占優勢,比理智,他這個時候更沒有。打紅了眼的他除了暴戾的氣息越發強烈外,防禦越發軟弱無力。


    最後被左文箏擒住左肩,就在他欲頑抗反攻時,司空冥夜見準實際突然點了他的穴——


    看著他翻著眼皮失去知覺,裴芊芊和白若可同時鬆了一口氣。


    “冥夜,你這是做何?”盡管人已經知覺,可章允卻莫名大怒。


    “義父,留他一命如何?”司空冥夜隔著塵沙望著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懇求。


    “你居然幫他求情?”章允怒火更甚。


    不止他意外,就連裴芊芊和白若可都頗感意外,特別是裴芊芊,怎麽也想不到他會替司空黎皓說話。


    “太師,請先息怒。”左文箏隨即也開了口。


    “你們……”章允怒不可言,突然憤袖離去,“哼!”


    看著他往出穀的方向而去,兩對男女圍著地上的司空黎皓,神色都很複雜。


    別說章允氣了,到現在為止他們都還無法相信發生的事。


    “冥夜,還是先將他抬進屋裏去吧。”裴芊芊最先開口。真是比做了一場噩夢還刺激,遇到沒死的司空黎皓不說,他還跟她小姑子整出這樣的關係,不怪章允和她婆婆氣恨了,就連他們夫妻都覺得好尷尬。不接受吧,那就是活活拆散一對鴛鴦,接受吧,她這心裏真是別扭到極點了。


    兩個男人什麽話都沒說,極有默契的將人抬進了一間屋子。


    “你們別忘了給他綁上啊!”想起司空黎皓的殺傷力,裴芊芊忍不住追上去叮囑。他們一群人是來玩的,可不是來打架的。要是那王八蛋醒來後又要同他們打打殺殺,這多掃人興啊!


    “芊芊,那小歡小姐……”白若可將她拉住,指了指出穀的方向。在裴芊芊強硬要求下,她總算該了稱唿,沒有再‘王妃王妃’的喊了。


    “唉!”裴芊芊重重的歎了口氣。這種事他們哪裏好出麵的?除了跟小姑子不熟悉外,月鈴還是她婆婆,小歡的婚事還輪不到他們夫妻插手。


    “看天意吧。”她現在腦子也亂著,真是被司空黎皓的出現給刺激到了。


    ……


    沒過多久,暈過去的男人蘇醒了過來。


    看著自己被捆綁在床上,司空黎皓眸底的戾氣把雙眼熏得通紅,“放開我!”


    司空冥夜坐在桌邊,陰沉的眸光斜睨著他,從坐下開始就沒動過。


    倒是左文箏邪裏邪氣的走過去,生怕氣不死他一樣,“瑞慶王,別來無恙?沒想到我們還能在此見麵,真是有緣啊。”抬了抬輪廓迷人的下巴,他笑得又得意狂肆,“這下落在我們手中了,咱們是否該來算算往日的恩怨了?”


    白若可頓時把臉扭向一側,肩膀可疑的抖動。


    裴芊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裝吧,可勁兒的裝!


    “放開我!我要去找她——”對他的威脅,司空黎皓似乎並沒聽進去,隻是更加用力的咆哮。那剛毅的臉漲得青紅交錯,脖子上的青筋都鼓出來了,隨著他劇烈的掙紮,彷如隨時會爆裂似的。


    這一刻的他,沒有一點當初驍勇冷傲的樣子,猙獰、狂怒布滿了整張臉,讓看著他的四人都倍感驚訝。


    隻要有點眼力勁兒的都能看得出,他變了!


    當初那個手握重兵、有權有勢的男人變了……


    不是他穿得差,不是他落魄,而是他沒了那份位高權重之人該有的冷靜。或許他曾經有過暴怒的情景,但絕非是這樣理智全失,完全像發狂的瘋子……


    左文箏逐漸的收了笑,盯著他的眸光深了又深。


    突然,他走上前又將他點了穴。


    房間裏安靜下來了,可他們的心卻並不平靜。


    “那個……我出去走走。”左文箏沒看他們,打了聲招唿後徑直走了出去。


    “文箏,等等我。”白若可趕緊追了出去。


    “冥夜?”裴芊芊戳了戳身旁一直不動的男人。


    “我也出去走走。”司空冥夜突然起身,斂下冷眸也打算起身。


    “走什麽啊?坐下!”裴芊芊有點哭笑不得。她現在才發現,其實這些男人也挺多愁善感的,隻是這樣也解決不了事情的。


    司空冥夜沉著臉又不動了。


    “好了,我知道你不希望他死,隻是又接受不了他跟小歡在一起的事實。”裴芊芊認真的看著他,不想他再把某些情緒壓在心底。握著他的手,她半開玩笑道,“你要是覺得不痛快,那就趁現在痛打他一頓吧,算是為當初的恩恩怨怨報仇解氣。”


    “為夫是那種粗魯之人?”司空冥夜斜著眼剜了她一記。


    “你不是那種粗魯的人,可我是啊!”裴芊芊搖晃著他手臂笑道,“一會兒她醒了,讓我去再把他打暈好不好?”


    “……”司空冥夜唇角抽了抽。


    “孩他爹,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你能不能別想他了?”裴芊芊抱著他手臂往外拖,“你在想他我可要吃味了!走走,陪我看風景去,這藥穀簡直就是世外桃源,美得太不像話了!”


    “……”司空冥夜再剜了她一眼。但也沒拒絕她,被她拖出了屋外。


    他們剛走,床上男人緩緩的掙開眼,赤紅的雙眼依然充滿了憤怒,可憤怒之中是難以形容的痛楚。


    身上綁著繩索,他也沒再掙紮,隻是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手背上的青筋突凸猙獰,指關節繃得青白。


    他什麽都不爭了,該放手的也全都放手了,為何他們還不願放過他?


    歡兒……


    此刻的他腦子裏全是章馥歡離開時帶恨的模樣,心如刀割,而他卻喊不出痛,甚至連喊痛的資格都沒有……


    ……


    “小歡開門啊!”追著女兒迴了家,眼看著她把自己關在房門裏,還上了閂,月鈴又急又氣的拍門,“你把門打開,娘有話要對你說!”


    “算了吧,讓她自己好好反省!”趕迴來的章允並沒有跟她一樣衝動,而是沉著臉勸阻她。


    “師兄……”月鈴抱住他,哭得不能自已,“怎麽會變成這樣的?他們……他們竟然……”


    她做夢都想不到女兒居然跟仇人的兒子在一起,看女兒受傷的模樣,他們之間一定還發生其他不可說的事……


    “走吧,迴屋坐坐。”章允攬著她離開。此時的他雖然有所冷靜,可一樣沉痛。女兒同瑞慶王的事猶如千斤巨石壓來,不僅打擊到了他,還讓他有種束手無措的感覺。


    但他也知道,再衝動也解決不了問題,現在他就想知道這幾個月來女兒同瑞慶王之間的情究竟有多少。


    如果他們隻是單純的情投意合,或許他們還有機會阻攔。


    可要是他們……


    房間裏——


    章馥歡呆滯的坐在床邊,可淚依然流著,像是怎麽都停不下來。紅唇早已被她咬破,而她彷如不知道疼痛般,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冷靜。


    即便如此,她也撫平不了剜心般的痛,像有一個無情的大手活生生要將她心肺從身體內剖離,讓她感覺自己隨時都會痛死過去……


    這些年,她千挑萬選,就是想找一個對自己真心真意的男人。可就在她以為自己找到了的時候,現實給了她狠狠的一耳光,原來這份‘真心’背後竟藏有那麽多讓人不齒的事。


    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甚至連號都排不上……


    尋尋覓覓,自己竟是如此眼瞎,不但賠了身,還毀了自己一世名節……


    “嘔——”


    胃裏突然莫名難受,一股酸味從喉間竄出,章馥歡下意識的低下頭嘔吐起來。


    可吐了好幾口,除了酸腐的清水外,並沒有突出多餘的穢物。


    就在她緩過難受勁兒準備直起腰時,突然僵住,眼眸瞬間睜得老大,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變得像死灰一樣嚇人。


    ……


    而另一頭主院中,夫妻倆坐在椅子上,皆難受不已。


    “師兄,你說現在該如何是好?”想著女兒的事,月鈴就忍不住哭,可以說今日發生的事讓她幾乎失去了主見,焦頭爛額卻又不知道如何做。她甚至懷疑這是司空黎皓的陰謀,是他故意接近他們的小歡,以此來報複他們為袁淑香報仇。


    “我也不知啊!”章允沉痛的長歎。


    “師兄,要不殺了他吧?”月鈴含淚的眼中帶著恨,突然提議。


    她不能小歡被司空黎皓這樣的人糟蹋!


    就算司空黎皓不是他們的仇人,可他以前種種行徑表明,他對他們小歡不會是真心的。不是她貶低自己女兒,而是司空黎皓經曆過的女人太多了。


    就好比司空齊,就算他心裏有最喜歡的人,可他依然不會為那個女人收斂自己,依然會去寵幸其他女人。


    司空黎皓雖然落魄,可男人的花心豈是因為落魄就能改變的?從裴倩雲到白冰冰,以及他後院中數不清的姬妾,他不止視女人如玩物,更沒有對哪個女人生出一絲真心,其狠心絕情簡直讓人聞之唾棄。


    試問,要他們同意女兒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他們如何能夠做到?點頭,就等於把女兒往火坑裏推,小歡是他們夫妻的掌上明珠,他們怎麽能去害自己的女兒?


    “殺了他?”章允微微眯起眼,雙手緊緊的抓著扶手。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立馬殺了他!


    ……


    藥穀裏,兩對夫妻坐在空地上,望著湛藍的天空,數著飄過的白雲。


    “冥夜,我們不會就這麽被丟在穀裏吧?”裴芊芊哭笑不得的問道。


    “……”司空冥夜攬著她肩膀,也苦笑的勾了一下唇角。


    “沒事啦,其實在這裏也挺好的。”白若可嗬嗬笑道。


    “嗯,是挺好的。”左文箏沒任何意見。本來就是出來遊玩的,在哪不是玩?


    “唉!”裴芊芊無聊的歎氣,都想去地裏玩泥巴了。


    這裏的風景是美,可是現在她真沒有心情欣賞風景。義父和婆婆追著小歡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迴鎮上了,更不知道他們迴去後怎麽處理小歡和瑞慶王的事。


    他們想關注後續,可是……


    出不去啊!


    那片竹林有毒霧不說,居然還有陣法,她家男人說可以破陣出去,但是破了陣法那片密林就等於毀了。


    實在沒法,他們四人隻能坐在這裏數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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