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慶王府——


    “他去了嗎?”男人從桌上抬起頭沉聲問道。


    “迴王爺,南贏王今日天不亮就離京了。”探子單膝跪在地上恭敬的稟道。


    “好。”男人眯了眯眼,眸底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光,“嚴密盯著南贏王府動靜,有消息隨時迴報。”


    “是。”探子應聲退了出去。


    “王爺,王妃來了。”探子剛離開,門外侍衛又進入書房稟道。


    “她來做何?”司空黎皓俊臉一沉,眸底冷波生寒。


    “王妃說剛從貴妃娘娘那裏迴來,受貴妃娘娘吩咐有東西要教給您。”


    “讓她進來吧。”


    “是。”


    侍衛退了出去,很快,白冰冰獨自進了書房,手裏還捧著疊好的衣物。看了一眼桌後頭也不抬的男人,她眼眸黯下,輕踩著步子走過去將衣物放在書桌上,“王爺,這是母妃特意讓人為您做的。她說近來天更寒了,所以還特別交代繡房的人多加了一些棉褥子。”


    司空黎皓專注的翻閱著奏折,冷硬的道,“放下吧。”


    白冰冰擠出一絲笑,“王爺,不試試嗎?”


    “不用。”


    “哦。”


    “沒事你先出去,本王還有要事處理。”男人從頭到尾都沒抬眼,攆人的話更是冷絕至極。


    “是。”白冰冰低低聲音。麵對他一次比一次更加冷漠的態度,她心窩上的悶痛一次比一次難受,擠出的笑也飽含著苦澀。


    但她還是識趣的離開了。


    否則還能如何?他對她冷漠如此,若是她連自知之明都沒有了,他對她的厭惡恐怕更深。


    她說過,她會等,一輩子的時間還長得很,她還年輕,等得起……


    總有一天,他相信這個男人一定會正眼看她,一定會懂她的真心和付出。


    ……


    今日早早處理完政事,司空齊又去了永霞宮。


    自從太子過世,他來邱皇後這裏的次數越來越多。隻不過相比他的繁來,邱皇後對他的態度似乎越來越疏遠。盡管麵上她還是那般溫柔,也會對著他笑,可在心裏司空齊感覺得到她日漸的疏離。


    而他也知道,他這輩子都會活在愧疚之中。是他的愚蠢害了太子,別說邱皇後恨他,就連他自己都恨自己……


    “南贏城突然出事,南贏王這一走,朕真是忐忑難安。”坐在軟榻上,他歎氣連連,似是對邱皇後訴說自己的心事,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朝中幾個皇子如今還擔不起大任,朕不但要為政事操勞,還要防著那對母子作亂,真是心煩不堪。”


    邱皇後在他身側,優雅嫻靜的沏著茶,她隻是輕抿著紅唇,安靜的聽著。


    “皇後,你說朕現在該如何做?”司空齊看著她平靜婉約的側臉,“南贏王不得不前去南贏城,若是袁貴妃和瑞慶王此時造反,朕該如何是好?”


    “皇上多慮了。”邱皇後溫聲道,“您已頒下讓位詔書,他們母子如今動手,不過是多此一舉。就算成功逼您讓位,也會落下不忠不孝的罵言。”


    “你說得沒錯,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司空齊鎖著濃眉。因為信錯了人,才使自己淪落到如今境地,想他一代君王,居然毫無安心感。南贏王在,他尚且心安,因為他知道南贏王一定不會讓那對母子得逞。但現在他離京了,近幾日來他真是寢食難安。


    “皇上,為何不將榮襄王召迴朝中替您分憂政事?”邱皇後突然抬起頭看著他。


    “榮襄王?”司空齊濃眉皺得更緊,“他一個毛頭小子,如何能讓朕委以重任?”


    “皇上竟是這般認為?”邱皇後牽了牽紅唇。


    “不是朕看不上他,他這些年從未接觸過政事,你讓朕如何信任他?”


    “別人都道榮襄王平庸無才,可妾身倒是覺得他極好。”邱皇後將沏好的茶雙手遞給他。


    “他好在何處?”司空齊接過茶盞,對她的話略顯驚訝。


    邱皇後笑了笑,意味深長的道,“同幾位兄長相比,司空瀾確實沒有過人的才華。論文,他不及太子,論武,他不及瑞慶王,論其他方麵的造詣,他更不及南贏王。可即便如此,他卻在各種紛爭和打壓之中活了下來,而且還活得豐富多彩。皇上,難道您不覺得稀奇嗎?”


    司空齊突然沉默了起來,眸光複雜難測。邱皇後不提,他是真把榮襄王這個兒子給忽略了,如今細想,這個兒子似乎還真有點與眾不同。


    “皇後,你說說你的想法。”


    邱皇後一直抿著笑,他問,她自然而然的答道,“榮襄王自幼喪母,可他從未自暴自棄。而他最為聰明的就是選擇了南贏王這位兄長做他的依靠,事實證明,他一點都沒選錯。他能安然活到今日,還真是對虧了南贏王暗中庇護。榮襄王看似平庸,可他能在諸多磨難中挺過來,除了南贏王庇護外,也離不開他的審時度勢和堅韌不拔。這份隱忍之氣,恐怕他那幾位兄長都稍顯遜色。說他無才吧,他在外經商,從一個無所事事的少年到如今腰纏萬貫,也就幾年光陰而已。皇上,難道你現在還覺得他毫無特點嗎?”


    司空齊再次沉默。


    邱皇後笑看著他手中清香四溢的香茶,“這茶還是榮襄王親自為臣妾摘采的。太子雖然過世,可他銘記太子曾經對他的關照,故而對妾身也是敬重有加。哪怕太子已去,他依然還記得臣妾。”


    司空齊緊抿著唇,眸光更加複雜。司空瀾確實孝順,可以說在眾多兒子中,他的孝順不亞於其他任何兄弟。曾經他同時冷落了兩個兒子,南贏王性子孤僻,且一旦動怒從不將他放在眼中。可司空瀾這麽多年,卻從來沒抱怨過他一字半句。


    別說皇後這裏的茶了,就是前不久司空瀾還送了一件狐裘進宮給他,說是天寒特意做給他禦寒用的。


    他一直沒說話,邱皇後也沒等他開口,隻是突然在他身前跪下,“皇上,臣妾有一事想求。”


    司空齊斂迴思緒,舒展開濃眉,溫聲問道,“有何所求你但說無妨。”


    “臣妾想讓皇上將榮襄王歸到臣妾名下,從此母子相稱。”


    “什麽?”司空齊有些驚訝。


    “皇上,太子已死,臣妾別無所依,如今榮襄王對臣妾孝敬有加,臣妾願召他為子,使將來也能有個依靠。皇上,自臣妾進宮,從未求過您任何事,還請您看在臣妾痛失太子的份上成全臣妾。”邱皇後望著他,美目中閃著水光。


    “這……”司空齊確實震驚不已,壓根沒想到她會提這樣的要求。


    ……


    突來的喜訊降落司空瀾身上,可把他驚懵了。


    對別人來說那真是天大的喜事,估計這世上沒幾個有這樣的好運和福氣。可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司空瀾的驚嚇遠遠大過驚喜。


    直到宣旨的人離開許久,他在大門內依然傻呆呆的站著,懵得不知所措。


    “瀾,怎麽了?你不高興嗎?”慕紫陽忍不住喚他迴神,很不解他的反應。雖然太子妃是她的堂姐,但對這件事她事先也不知情,沒想到皇後娘娘居然做這樣的決定。太讓人意外了!


    “我……”司空瀾懵懵的迴過神,連說話都語無倫次,“紫陽,你告訴我,這不是做夢吧?”


    怎麽可能?這樣的好事怎麽會落在他頭上?他何德何能認娘娘做母後?


    “這不是做夢!是真的!”慕紫陽忍不住掩嘴笑。


    “是真的?”司空瀾將手中帛卷展開,又看了一遍,自言自語道,“是真的!是真的!”


    “瞧你,高興傻了吧?”慕紫陽忍不住打趣他。


    “我是高興,可是……”司空瀾皺著眉,怎麽都想不通,“娘娘到底如何想的?”


    “這我也不知道。”慕紫陽搖了搖頭。說實話,她現在也好激動,做夢都想不到這樣的好事會落在她家瀾身上。


    “紫陽,我得去一趟南贏王府。”司空瀾突然道,隨即就要出門。


    “你去南贏王府做何啊?”慕紫陽手快的將他拉住,“你忘了嗎,三王兄前幾日就已經去封地了,這會兒他不在府中。”


    “……是啊!”司空瀾才反應過來,拍了拍腦門,“瞧我這記性!”


    “我覺得啊你現在哪裏都不要去,還是迴屋先冷靜冷靜吧。”慕紫陽忍著笑,拉著他的手往臥房去。他絕對是欣喜過度了,最好別出門,否則自己做什麽都糊裏糊塗的。


    “可是……”司空瀾還想說什麽。


    “好了啦,我知道你想和三王兄、三王嫂分享這個好消息。你先迴屋歇歇,一會兒我就派人去南贏王府將喜事告訴三王嫂。”慕紫陽拉著他走得更快了。就他這傻氣勁兒,一會兒出門怕是連南北都分不清楚。


    ……


    這幾天,裴芊芊就跟皮球放了氣一樣,做什麽都沒精打采的。某個男人離開前幾日把所有人和事都打點好了,唯獨把她瞞著,然後來個說走就走,她這心情能好才怪。


    坐在白若可房裏,她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王妃,你就別難過了,王爺很快就迴來的。”白若可除了安慰她也別無它法。她倒是想陪王妃出去散散心,可左文箏說什麽也不同意。


    “我不是在意他去多久,我是氣他騙我!”提到自家男人,裴芊芊就忍不住咬牙。迴來第一件事就是咬死他!太可惡了,說走就走,還說什麽事事都會同她坦誠交代,結果他就是這麽個交代的!


    “王爺那也是為了你好,他不想你跟著奔波受累。”白若可繼續安慰著她,“誰讓你說你要獨自去南贏城的?你那樣說王爺當然怕了。但是帶著你一起去,南贏王府就沒個主事的人了,何況路上還要奔波受累。”


    “唉!”裴芊芊重重歎氣,“不知道為什麽,我越想越不放心。”


    “沒事的,王爺他福大得很,一定會順利處理好那邊的事,然後平平安安的迴來。”


    裴芊芊聳拉著腦袋不說話了。


    自從六年分別她再迴京後,他們倆沒分開過一天。曾經的磕磕碰碰、吵吵鬧鬧,這一年來再沒發生過,而且他們感情越來越好,甜得像蜜一樣讓無數人都羨慕不已。


    這一分開,她是真不習慣……


    “啟稟王妃,榮襄王府來人找您。”冷淩突然在外稟道。


    “哦。”裴芊芊這才抬起頭,雖然不知道司空瀾找她何事,但她還是對臥床的白若可道,“若可,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不知道榮襄王找我有何事?”


    “嗯。”白若可點著頭,目送她離開。


    ……


    聽到榮襄王府管家來報的喜事,裴芊芊一樣震驚無語。


    可以說皇後這一舉動毫無征兆,他們夫妻倆之前可是想都沒想過的。至少她沒想到過,至於她家男人,應該跟她一樣,畢竟這樣的事沒必要瞞著她。


    當然,震驚過後,她自然是替司空瀾高興的,於是對管家道,“榮襄王認娘娘做母後,可喜可賀,他啊總算快出頭了。真是可惜,王爺不在京城,要不然聽到這消息,也一定會很高興。”


    管家作揖道,“謝王爺王妃對我們王爺的關照。”


    裴芊芊搖頭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我們跟你們王爺沒那麽生疏,所以你也別客氣。”頓了頓,她又道,“你先迴去,順便跟榮襄王說一聲,我下午抽空去榮襄王府當麵跟他道賀。”


    管家連忙擺手,“王妃,您言過了,哪能讓您親自去呢?”


    裴芊芊笑道,“沒事,反正我閑著。何況我許久都沒去榮襄王府了,正好過去坐坐同紫陽說說話。”


    管家這才又躬身道,“那小的這就先迴去了,稍後再恭迎王妃您大駕。”


    送走榮襄王府的管家後,裴芊芊帶著冷淩迴了臥房。


    知道她要出去,冷淩很自覺的開始為她更衣、梳妝。


    坐在妝台前,裴芊芊還忍不住驚歎,“真沒想到皇後會讓皇上把榮襄王過繼給她,太讓人意外了。榮襄王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皇後溫恭賢德,也就太子一個兒子,她若是決定認榮襄王為兒子,一定會善待榮襄王的。而榮襄王有她這麽一棵大樹靠著,以後還有誰敢看不起他啊?


    這事,確實可喜。不管對他們哪一方來說,都是好事。


    隻是……她腦海中突然顯出袁貴妃花容失色的樣子。


    “噗!”


    “王妃,您笑什麽?”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都發笑,冷淩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在想啊,袁貴妃估計氣慘了吧?皇後這一舉動,就算榮襄王以後不做太子,對袁貴妃來說,也是一根刺。”


    就算榮襄王不是皇後親生的,那也是司空齊的親生兒子,司空家族的子嗣,而袁貴妃呢,就算司空黎皓再得勢,他也隻是一個野種。


    別人如何作想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袁貴妃一定很膈應。試想她現在的心情,會不會比吃了大便還惡心難受?


    突來的喜事,雖然不是自己家的,但也掃蕩了裴芊芊連日來的鬱悶。午後,她打點好府裏的事後,就帶著冷淩和侍衛精神飽滿的往榮襄王府去了。


    隻是眼看著要到榮襄王府了,卻有人將他們的去路攔了下來。


    不等冷淩和侍衛上前攆人,對方先報了底,“南贏王妃,我們爺想請您去一趟。”


    裴芊芊撩起簾子,冷著臉問道,“你們爺是誰?”


    “瑞慶王。”


    “他?”裴芊芊臉色難看,“他找我何事?”


    “我們爺請您前去,還讓小的務必同您說一聲,您大可放心,我們沒有惡意。”來人身形高大,神色雖冷肅,但態度還算畢恭畢敬。


    “我沒空。”裴芊芊一口迴絕。


    “南贏王妃,我們爺說了,務必請您前往。您若不去,那我們隻能去找小世子了。”來人又道。


    “你們敢!”裴芊芊忍不住動怒,指著他大罵,“怎麽,是覺得我們王爺不在京城,以為我們娘倆好欺負不成?迴去告訴瑞慶王,有何事要找我,盡管來府上,私下我不見任何人!”


    “王妃,還請您別讓小的為難。”來人麵不改色,甚至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裴芊芊眯著眼,氣得磨牙。


    司空黎皓到底想做何?


    如果是對付她,也沒必要光天化日讓人大街上攔她,直接派人動手就可以。他們那種人,要玩偷襲輕而易舉,不是嗎?


    若他真是找自己有事,她更加不明白。她跟他貌似沒交情吧,有何事值得找她去的?


    “王妃,我們爺並無惡意,隻是想請你過府一趟而已。”來人見她不語,又沉聲複說了一遍。


    “行,我去可以,但我的人要留下。”裴芊芊冷著臉提出要求。


    “可行。”來人絲毫沒拒絕。


    “冷淩。”裴芊芊從懷裏摸出一塊翠玉。


    “王妃,奴婢前去,您留下吧。”冷淩擰著眉道,“瑞慶王有何吩咐,由奴婢帶迴來告知您,您沒必要親自前往。”


    “不用。”裴芊芊搖了搖頭,跳下馬車。站定後,她將翠玉塞到冷淩手中,當著來人的麵吩咐,“這是我進宮的腰牌,你拿好了,若一個時辰我沒離開瑞慶王府,你就帶著腰牌進宮找皇上,就說瑞慶王把我殺了。”


    “……”來人一臉僵硬的望著她。


    “你們都聽好了?”裴芊芊又朝自家侍衛抬了抬下巴。


    “是,王妃。”侍衛們異口同聲應道。


    “走吧,見你們王爺去。”裴芊芊這才走向那人。


    “……請。”來人都有些結巴了,不,應該說是對她無語了。即便看著她上了瑞慶王府的馬車,他臉色也僵得難看。


    ……。


    這是裴芊芊第一次單獨見司空黎皓。


    看著端坐在廳堂裏的男人,那身驍勇霸道的氣息比萬丈光芒都還強烈,也好在她心裏不懼,換個人來估計腿都是軟的。


    “不知王兄要見我是為了何事?”她端著身子站在廳中央,行禮都免了。


    司空黎皓微眯著眼,眸光淩厲的複雜的打量著她,也沒計較她的不禮,冷硬的開口,“南贏王妃,聽說你有百毒不侵的能耐?”


    裴芊芊倏然一怔,以前這是她引以為豪的秘密,可如今貌似人人都知道她有這樣的本事,說實話,這樣的感覺真特麽討厭。


    “瑞慶王有何話直說無妨。”她語氣變得疏冷起來。


    “本王要你一碗血。”


    “嗬嗬……”裴芊芊忍不住輕笑,“瑞慶王可真不客氣。”難怪那個人會說她不來就去找她家南召,原來是這麽迴事。


    “怎麽,舍不得?”司空黎皓眸光一沉,大有她不同意隨時翻臉的架勢。


    “廢話!”他沒翻臉,裴芊芊倒是先翻了臉,冷聲罵了起來,“你當我是什麽,你說要我血我就得放啊?搞清楚了,是你求我,求人是你這樣的態度?”


    她罵不說,自己走到客椅上坐下,翹著二郎腿瞪著主位上臉色難看的男人,“瑞慶王,我今日敢來就沒想過會怕。實不相瞞,我們王爺離京時早就給我準備妥當了的。我渾身上下都是毒藥,除了我身邊的人外,其他人隻要碰過我,那都得死。”她挑釁的抬了抬下巴,“不信你可以叫個人試試,我就坐在這裏不動。”


    想要她血,做夢!


    她又不是供血機,要她放血就放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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