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氣開始變冷,桃花村開始刮風了。


    雲夢鎮的大夫給朱紅玉看診之後,直歎氣搖頭,而後給潤夜開了一個方子。


    “什麽時候的事情!”


    看到方子之後,潤夜一下子衝了進來,說實話著實將朱紅玉嚇了一跳。她也不知道潤夜這是怎麽迴事,怎麽突然間衝了出來對著她幾乎用尖叫的聲音訊問。


    “怎麽了?”


    朱紅玉輕聲細語的問道,仿佛並沒有對著對潤夜的暴躁而感到意外。


    “你是女兒癆都不知道嗎?”


    聽到這句話,朱紅玉微微勾唇一笑,心想這大夫還真的靠譜啊,真的把她的病看出來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潤夜會這樣生氣,難道是責怪她隱瞞?


    “我也是昨天咳嗽出了血才知道我是肺癆的。”


    朱紅玉雲淡風輕的說,仿佛自己得了感冒那樣輕鬆,潤夜再也繃不住了,他哭了,像個孩子一樣。


    倒不是倒人胃口的嚎啕大哭,而是低聲啜泣流眼淚。


    朱紅玉看著潤夜,看他心疼自己的樣子還真有點不知所措,第一次她發現原來潤夜的情緒也會有這麽大的波動。


    “人可以選擇自己做什麽人,但是卻無法選擇自己得什麽病。潤夜,這都是天命,你是整個玄門的掌教,難道看不穿這一點嗎?”


    朱紅玉的聲音很輕柔,她看著外麵的樹影搖動,發出“稀稀疏疏”的聲音來,樹上的葉子開始嘩啦啦的往下掉,秋天總是顯得那麽殘忍。


    “可是、可是你……才十七歲……”


    朱紅玉點了點頭,沒錯她的確壽數淺了些,可是那又有什麽。


    “我這不是還能好好調養嗎?養好了還有兩三年呢。兩三年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足夠了。”


    潤夜痛苦萬分,並沒有說什麽話,轉身輕輕的離開了朱紅玉的屋子,一聲不吭的走了,朱紅玉很是尷尬,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做錯了什麽。


    看完病之後,朱紅玉覺得在屋子裏待著也並不是什麽事兒,於是讓七月伺候著穿好衣服下了樓。


    正要出門的時候,誰曾想和劉氏和馬氏撞了個正著,還有長大了不少的朱寶兒,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小胖墩的模樣了。


    朱紅玉訝異的看著這兩個婦人,這個人看著朱紅玉同樣也是尷尬。


    於是,他們對視了足有三分鍾,還是劉氏先開了口:“聽說你們迴來了,到你家坐坐。”


    朱紅玉請瞥了一眼馬氏手上提著一個籃子,便退了迴去。


    一行人來到客堂,侍女打開了窗戶,將亮光放進來。


    而後泡上了茶葉,給三個人喝。


    朱紅玉坐在主位之上,手邊也放著茶杯。


    可能是一家人太久沒有見過了,朱紅玉覺得自己生疏了不少。


    當然當年的事情還是記憶猶新,朱紅玉不可能將這件事也放下。


    “聽說你們家在汴京發了財?”


    馬氏是個會來事,決口不提當年的事情,直接從今年的事情說起。


    朱紅玉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其實我和婆婆寶兒過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當年也謝謝你救了我們家。瘟疫過來的時候你給我們拿了藥,後來潤道長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我們也不敢貿然造訪。”


    朱紅玉覺得這些年過去,馬氏還真的是清減了不少,整個人都沒有當初的氣勢了。


    當然,她這個女人最愛笑裏藏刀,朱紅玉很清楚她的能力。


    “當初救你們,隻是看到了不好不幫。隻是……多少年過去了,不值一提。”


    “這也沒有多久的事兒。”


    馬氏笑著說道,劉氏看著朱紅玉也沒有當年那樣淩厲了。


    “今兒到你們家,到底是我舍出來這張老臉,求孫孫一件事。”


    朱紅玉笑了一聲兒,自然是假之又假的。


    “不敢當,奶奶您說就是。”


    劉氏歎了口氣,道:“我這些日子身子一個月不如一個月,咱家一向窮苦,也沒有置辦出來墳地什麽的。聽說你給你父母置辦了祖墳,若是我……能否埋到那個地方去?”


    朱紅玉看著劉氏,猶豫了一下。


    說實話這個時候不應該再駁了老人的麵子,但是父母已經作古,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願意呢。


    況且當初劉氏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對他們也不好,雖然說是病死的,但是劉氏也是一個誘因吧。


    “生前的時候不和,死了之後又當如何?這樣不好吧?”


    朱紅玉算是很溫柔的迴絕了,但是劉氏還是不死心。


    其實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劉氏是真的害怕自己去了之後沒有地方可以安身。


    家裏這些年越過越窮,怕是隻能丟到亂葬崗裏麵,甚至連棺槨都沒有辦法置辦。


    “當初的事兒還請原諒老身……老身也是一時糊塗。但是咱就是見識短淺的莊稼人,實在是想不了那麽多呀。你父親也是我的兒,雖然不是長子,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呀。我是對你們家貼補的少,可是手裏的錢也隻夠給你大伯呀。”


    朱紅玉若是以前,肯定是冷笑一聲兒死活也不答應。


    而如今她也是個快要死的人了,人之將死,心也軟。


    其實以前那些都是前塵往事,說實話她也沒有必要非要追究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別的要求我就不能答應了。一家人葬在一起,我雖然不知道九泉之下會怎麽樣,可是你們也要學著做個好人啊。”


    劉氏聽到這話,鼻子一酸。


    可能是真的良心發現了,知道當年做的事情不對。


    “當年燒你們家房子實在是對不起,我老糊塗了……老糊塗了……”


    說完,劉氏顫顫巍巍的走到朱紅玉的麵前,遞上來一個籃子。


    朱紅玉看出來這個籃子就是剛才馬氏提著的那個。


    從掀開的一角上來看,裏麵有十兩銀子和一籃子的雞蛋。


    說實話,朱紅玉如今是富貴了,她實在是想不出來這家人到底是怎麽在三年之內搞到了十兩銀子。


    再一看他們的衣服也不如往日光鮮亮麗了。


    看來一個人誠心認錯,那是從方方麵麵都能看出來的。


    “孫孫,我知道你現在已經用不了這些東西了,在你們家眼裏這也不算什麽。但是……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朱紅玉歎了口氣,將籃子中的銀子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七月,把雞蛋拿走吧。”


    說完,朱紅玉覺得胸中煩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那帕子上當然是一片血,不過她很快將血漬給遮住了。


    “把錢拿走,這些都是您的棺材本,置辦一個好一點棺材吧。”


    說完朱紅玉歎了口氣,心想自己的棺材還沒有著落了。


    說實話,這個病也是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的病,她也的確應該為自己考慮了。


    “你們走吧,事情我答應下來了。”


    說完,她的目光看向了朱寶兒。


    朱寶兒如今也成長了,像是一個大孩子了,也不似以前那樣胖了。


    “紅玉。”馬氏見朱紅玉鬆了口,又想求,“寶兒現在下田也辛苦,你們家大業大,不如給寶兒找個差做吧。”


    朱紅玉心想朱寶兒若是他們家的親戚,這藥廠遲早要完,她不可能把藥廠安排進去這樣的人。


    “寶兒可懂藥理。”


    “這……”馬氏沉默了。


    朱紅玉盈盈一笑,道:“我家有個朋友,昨兒剛剛去汴京送貨了,我讓他家孩子讀書。寶兒年紀不大,還是在汴京和那個孩子一起讀書吧。”


    朱紅玉說的人是李攜的孩子。


    對這個安排馬氏並不是很滿意,但是朱寶兒鬆了一口氣,的確讀書可比種田要輕鬆多了。


    “如此安排可好嗎?”朱紅玉的聲音很溫柔,沒有了當年的淩厲。


    馬氏看著朱寶兒,而後又看了一眼朱紅玉,也不知道是說“可以”還是說“不可以”。


    當然,朱紅玉今天已經沒有當年的霸道了,他們都能看得出來。


    “哎,還是銀蟬家的孩子有出息。”馬氏如此說道,但是朱紅玉並沒有將馬氏的這句話放在心上。


    是啊,原本銀蟬家的孩子應該在三年前的那個初夏就死掉了,他們本沒有未來的。


    但是老天爺都在幫助他們家,讓她們僥幸活了下來。


    如今已經不是那個鬧瘴氣的時代了,每個人都可以活下去。


    “如果可以的話,明天我就找人送寶兒去汴京了,直接去我家的宅院去找琥珀和占鼇吧。”


    劉氏點了點頭,對這個安排很滿意。


    “哎,孫孫說得對啊,現在還是要靠著讀書,不能總想著抓錢的事情,讀書讀得好什麽都有了。”


    馬氏還想反駁,但是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了。


    朱紅玉看著二人,什麽也沒有說,這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對了,聽說咱們村的潤夜是成了掌教嗎?”


    馬氏喜歡打聽八卦,這個愛好是什麽時間也改變不了的。


    朱紅玉看著馬氏,本不想聊這個問題,但想著說出潤夜的真實身份也沒有什麽,本身這件事就是全國皆知的了。


    “沒錯,是皇帝敕封的,兩年之前了。”


    “哎,早知道……”


    馬氏趕緊閉住了嘴沒有說下去。


    朱紅玉知道馬氏要說什麽,若是早知道潤夜有如此造化,他們肯定會抱住潤夜的大腿。


    可是潤夜的大腿哪裏是那麽好抱的。


    “其實當年的事情那麽複雜,不追究還是好的。”


    朱紅玉下麵的話沒有接著說,在座的人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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