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玉用沉重的臉看著呂明辭,對他遭遇的一切十分同情。


    繼而她轉臉看著琥珀,對著她用很是溫柔的聲音問道:“琥珀,呂大人現在就是一顆洋蔥,把自己從外麵到裏麵,一層層扒了下來,將所有的故事講給你聽。所以你現在是怎麽想的?不如說給我聽聽?”


    朱琥珀搖了搖腦袋,仿佛是在思考,朱紅玉心想,若是自己在這個時候,是那個等待被“裁決”的人,心情一定像是在火上被油煎一般。


    當然,呂明辭有足夠的資本再去找另外一個,其實完全不必等著琥珀做出最後的選擇。


    “我以前,在潤道長的手下識字,潤道長給我講過很多神仙軼事,也給我說了許許多多的玄學之事。當時我對這個深信不疑,因為他說的太有道理了。”


    朱紅玉一拍腦袋,心想琥珀這是要涼涼了,完了完了,這可怎麽辦。


    “當然,現在我看這個世界,還是這樣的,我相信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朱琥珀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呂大人。我也一如剛才衝進來的時候所想,可能你的命數的確是克妻,可能跟著您的人的確活不長,但是這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我已經十四歲了,周圍有很多孩子、很多同伴,都沒有活過這個歲數。所以和他們想比,我的歲數並不小。所以我不悔。”


    琥珀這個“不悔”實在是太重要了,朱紅玉覺得都是撩撩的。


    若是換成她,她肯定說:自始至終就沒有相信過命數。


    但是與她這個迴答相比,明知道自己活的時間不長,但還是要在一起,這種結婚就是赴死的說法來相比,還是這個說辭更勝一籌。


    妹妹也有點太棒了,真是個男人的大殺手。


    其實朱紅玉還真想讓潤夜看看妹妹的命數,是不是也和她一般三柱紅鸞。


    呂明辭看著琥珀,呆傻了半晌。


    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曖昧不清不說,更是為世人所不齒。


    如今整個呂府上下,都知道琥珀是怎麽個存在,名聲早就不在了。


    這樣的她,的確不能再嫁人了,就算是嫁人也隻能往偏僻的地方跑,這顯然對她不公平!


    她那樣有才華,會讀書、會寫字、會清談,更還會為他燉一盅補身體的湯藥。


    果然,從一開始琥珀也知道,跟在他的身邊,自己就沒有什麽清白可言。


    琥珀看著呂明辭,臉頰一紅,覺得自己很不要臉。


    婚姻的事情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竟然為自己做出了決定……真是……十分的不要臉了。


    “琥珀,你才十四歲啊。”呂明辭的聲音有點發虛,“當真不活了?”


    朱琥珀點了點頭,幼稚又可愛。


    “以前,我和您在一起,和您之間的關係不清不白,大家都說我是您的妾室,甚至隻是一個通房丫鬟。為的是您的錢財。我想告訴他們,其實錢財權勢,對我來說,一個女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又有什麽可追求的。我隻想跟在您身邊一輩子,伺候您一輩子。這樣我就足矣了。”


    朱琥珀說話的時候,很是卑微。朱紅玉在旁邊都覺得聽著特別可憐。


    可能古代的女子都是這樣想的吧,隻想伺候自己的夫君,這樣就能實現自己的價值。


    “琥珀,你要想好了。”朱紅玉不忘在一旁補刀,她的確不像讓妹妹這樣低賤的嫁給呂明辭。


    雖然說,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他們也隻是“說說而已”,但是終究做姐姐的,還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夠得到尊重。


    呂明辭坐在客位上,手中端著茶杯。


    他看著朱紅玉,一下子明白了她到底是什麽想法。


    這也許是錦衣衛必備的技能之一。


    “紅玉,琥珀這樣說,我當然不會把她看成一個低賤的奴婢,她願意在十四歲時就跟我,我還有什麽奢望的呢?”


    朱紅玉看著呂明辭,眉頭一皺。


    “呂大人,您現在是錦衣衛千戶,以後可能還會成為錦衣衛指揮使,我們家的地位如今是配不上您的地位的。我知道這是一場高嫁低娶的打算,我也知道,您現在的迎娶是犧牲了自己的地位。所以……所以我對妹妹很不放心。”


    呂明辭覺得,對待如今的形式,還是朱紅玉看得透徹。


    她知道這是低娶高嫁的選擇,也知道他們家現在的身份,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朱紅玉對他們之間的婚事,反倒沒有直接將琥珀送到他身邊的時候,那樣坦然了。


    當然這也沒有什麽,一方麵能看得出朱紅玉真是個明白人,日後若是琥珀真的應了命數,她也不會非要找個說法。


    “紅玉,這件事還是你看得透徹,我知道,現如今的你,是個明白人。知道這是高嫁。隻是我呂明辭從未看重這些,曾為軍中之人,脾氣秉性還是直來直去。當時孫氏不能給我生育,家中的父母皆讓我納妾,但是我並沒有這樣做,因為我不看重子嗣,更知道作為軍人,馬革裹屍就是一輩子。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沒有父親的情況下長大。而如今,也是一樣。我要迎娶琥珀,無論你們家是什麽背景,要知道我當初的家窮困潦倒,比你們家才是高攀不起的。”


    朱紅玉相信,因為孫氏自呂明辭十三歲就跟著他,而後十六歲圓房一直到二十三歲,這期間整整十年沒有懷孕,呂明辭依舊是不離不棄。尤其是等到呂明辭進入了汴京之後,也並沒有因為自己升遷的問題而變心。


    呂明辭對同僚的狠毒,作為錦衣衛的陰鷙,這些都是現實存在的問題。


    但是從孫氏的事情來看,這廝對女人的確不錯。


    “呂大人說笑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既然琥珀的名聲已經不清白了,我們這作為母家的,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條件。彩禮一概不奢求,我們家為了你們以後小兩口生活的和諧美滿,也會封上不少嫁妝。當然,我妹妹現在才十四歲,您也知道,本朝女子出嫁的時間最低為十五歲。您和孫氏當時是在邊疆,天高皇帝遠,如今咱們好歹也是在汴京了,律法的事情不可忤逆,還是順勢而流比較好。當然,我怕琥珀懷孕,懷孕之後,又沒有名分,被人笑話。原則還是不會變的,婚前不宜圓房。不知道這一點呂大人可否答應。”


    其實呂明辭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琥珀的嫁妝。


    即使知道朱家是有錢,可是他從未將這個原因列入自己喜歡琥珀的原因。


    當然,朱紅玉說的也是在理。


    他和孫氏是娃娃親,這一點縣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不管。如今的汴京,對於男女嫁娶年齡有著嚴格的規定,還是不要以身試法比較好。


    “沒錯,如今的確是法律嚴苛,現如今還是不要嫁娶,剛好今日說了親,等到明年擇吉出嫁。這對琥珀來說,一輩子隻有一次,馬虎不得。”


    聽到呂明辭這樣說,朱紅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她覺得呂明辭這個人的確會給琥珀幸福,他是一個願意負責的男人。


    “對了,聽您剛才的說辭,您的年齡也不小了吧。”


    朱紅玉突然間問起來這個問題,她覺得自己特別傻,應該一上來就問年齡的,但是卻直接忽略了這個問題。


    因為呂明辭長得的確是一表人才,臉上棱角分明,鼻梁高挺。


    典型的西域人加上中原的混血特征。


    雖然說比不上杜嶽蕭的特征明顯,但是比之這裏溫潤甜美的江南人的長相,立體了不少,可以說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我如今,已經三十歲了,明年就是三十一歲。”


    呂明辭一點也不遮掩自己的歲數,的確這個年紀對琥珀來說,太大了,整整大了十六歲。


    聽到這個歲數,朱紅玉歎了口氣。


    年齡還是這個年齡,但是婚嫁的事情已經談到這裏了,這個年齡在現代的確不算大,但是在古代真的可以說非常可以了,算是高壽了。


    妹妹嫁過去,真的會幸福嗎?


    於是朱紅玉側頭看向朱琥珀。


    “年紀是有點大了,你自己考慮清楚就好。”


    說完,朱紅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顯然這個問題對於妹妹來說,已經不算是一個問題了。


    “是,我一早就知道呂大人的年紀,我當然不曾介意過。”


    朱紅玉笑了,而後疊著腿坐在自己的羅漢床上,她覺得今天的天氣真的好,溫暖可人。就像是琥珀的人生一樣,曾經是灰蒙蒙的一片,她對自己感受到極致的自卑,最後通過認識潤夜、認識呂明辭,最後再得到了呂明辭的認可而變成了一個不自卑的人。


    其實很多東西,是物質條件極大豐富之後所不能改變的。


    但是正因為他們家有錢的緣故,至少讓朱琥珀改變自己心態的可能性多了一分。


    其實,隻要能改變一分,對她的人生都是至關重要的影響。


    “琥珀。”朱紅玉看著朱琥珀,對著呂明辭說道,“她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但是一直很自卑。從小時候到現在一直很自卑。所以她拚命的以戀愛為方式,改變自己自卑的心態。如今算是終成正果了吧。希望呂大人您好好對她。我們家雖然現在隻是小富小貴,但是來到了汴京,金鱗豈是池中物……”


    呂明辭看著朱紅玉,露出一個笑容,這是他剛才說自己夫人之後,難得的笑容,一掃苦悶。


    “無論你們家之後如何,我和琥珀之間的緣起時的純粹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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