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三官廟的廚房做好了晚飯。


    潤夜讓人關上了廟門,廟外麵的人雖然又陷入了幾個月前的等候狀態,但是心情比前幾個月要好很多。


    大家來看潤夜,除了要看潤夜那高不可攀、恍若神人的樣子,更喜歡聊聊潤夜那難以啟齒的私生活。


    其實自潤夜成了紅遍大江南北的道士之後,對於他私生活的傳聞屢見不鮮。


    起初大家謠傳,有一位姓朱的女子芳心暗許,在三官廟旁邊買了一座宅院,隨著潤夜清修。


    後來,張玉高調出現,主理三官廟的一切事宜,這就讓大家對局勢更加明朗了。


    漸漸的,人們開始明白,那位傳說中的朱姓女子,可能隻是大家為了有趣杜撰出來的人物,他們幾乎可以確定的是,張玉是潤夜的“填房丫鬟”。


    廟門之外,人聲鼎沸,而廟門之內,潤夜讓人在庭院擺了一張碩大的桌子,桌子擺成一排,上麵鋪了桌布。


    在廚房工作的幾個小夥子端著大鍋菜出來,味道當然是一般,也沒有什麽葷腥,味道能好到哪裏去。


    廟裏麵吃飯一般是分餐製,一人一碗菜一碗飯,就這樣打發了。


    潤夜是第一個被人奉上飯的人,張玉是第二個。


    張玉請過來的人沒有一個在桌子上吃飯。


    是啊,不管這個世界上的誰,把鋪蓋卷收拾了之後堆在門口,都不會有人再願意和潤夜坐在桌子上了吧。


    很快,潤夜拿起了筷子,掃視了一圈旁人。


    “大家都吃飯吧,吃完飯之後,我和張玉有幾句話要說,還望諸位做個見證。”


    眾人才不管見證什麽還是不見證什麽,幹了一下午活兒趕緊吃飯,吃完了再聽潤夜叨叨。


    於是乎潤夜氣定神閑端起碗吃飯,而已經幾近於被架空的張玉則是如坐針氈。


    她看著碗裏麵的飯一口都吃不下去,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麽。


    每坐在這個地方疫苗,張玉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出汗。


    眾人歡欣鼓舞的吃飯,而她的恐懼就在眾人的愉悅之中生成。


    轉瞬之間,幾乎是一個時辰的時間裏,潤夜毀了她的一切,給她毫無還手的機會。


    是的,潤夜的招數並不高明。


    從一開始要出廟門,若是被人攔住,則潤夜的計劃不會成功。但是他前麵太聽話了,沒有人意識到潤夜出個門見見香客會如何。


    而後,潤夜蹲在一個小女孩的麵前,和小女孩說話。


    這一行為一下子讓他從神壇上麵跌落,很快潤夜澄清了自己的“神仙”身份,進而用最快的速度找出來十幾個小夥子。


    說什麽一同修仙,其實都是騙局。


    潤夜用最低的成本騙了一群傻孩子,成為了他的打手,但至少現在看來,這個謊言並沒有人拆穿。


    整個招式,貴在一個快字。


    真的讓張玉措手不及。


    潤夜沒心沒肺的和一眾小夥子吃完了飯,但是自始至終沒有說什麽。


    坐在潤夜身邊的張玉,滴水未進,桌子上麵的飯沒有動一口。


    潤夜很快吃完了飯,他側眸看著身邊一口飯都不願意動的張玉,冷峻一笑。


    “吃啊,怎麽不吃。”


    “今天沒有胃口。”


    張玉迎上潤夜的目光,一臉不解和痛苦。潤夜看著張玉,亦知道張玉心裏想的是什麽。


    “不吃也要吃,給我吃!”


    潤夜的聲音很小聲兒,帶著十足的威嚴感。


    張玉渾身打了個冷顫,知道潤夜這不是再跟她開玩笑,隻能苦澀的一笑。


    “潤夜,若是這幾日,有什麽得罪你的地方,還給你道個不是。”


    潤夜聽到這句話笑了。


    先不說他這個紫袍道士、皇權特許的身份,再者說就算他是一普通道士,哪裏能讓人擺布於股掌之間。


    若一切為了蒼城,一切為了廟門外無助的眾生,能比他潤夜做得好的,他願意服從。


    可沒想到,一個抱著死嬰母親,一個在三官廟門前絕望大喊的女人,就在潤夜發了慈悲讓她進入廟宇修行的時刻,最後竟然成了這樣。


    “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其實我不在乎。”


    潤夜這句話說得真切,同樣的也說得諷刺。


    並不是潤夜不在乎,隻是這一刻他知道了慈悲有時候並不管用。對於張玉這種人,就算是給予她再多的慈悲,最後的結果也是遭受到背叛。


    所以,他不在乎張玉對得住對不住,以前都是教訓。


    最終,張玉受不了潤夜強大的威壓,拿起了飯碗,幾乎是像發泄一樣,將所有的飯食填入口中。


    她堅信能用最快速度解決她的人,不會再對她有半分遲疑。


    很快,飯吃完了。


    飯桌上的人麵麵相覷看著潤夜。


    潤夜緩緩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看著座位下的人,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你們十幾個大小夥子真能吃,真要把我的廚房給搬空了。我是有收徒的打算,但是你們這麽多人我潤夜如今養不起。所以,倒可以給你們今天的所有人,兩條路做打算。”


    眾人看著潤夜,紛紛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們隻是在潤夜的廟宇中幫了把手,他們中的很多人今天一早的時候就知道留不下來。


    沒想到就是這舉手之勞,潤夜都要給他們兩條路走。


    簡直潤夜就是半個神仙啊。


    “今日二更天,你們十幾個人與我一一談話,我逐一考核。到了明日,我會決定你們的去留。當然,在這裏,我要給你們介紹一下。”


    說著,潤夜指向了手邊的張玉,張玉渾身發冷,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這位叫做張玉,比你們入門都早,隻是我一直沒有收她。但她還是會一直住在廟宇之中。”


    說完,潤夜用最快的速度掃視了一下眾人。


    有的人表情很是垂涎,有的人則是正襟危坐,有的人有點走神。


    潤夜很是敏銳的捕捉到這些人臉上的信息,而且將這些信息悅納於胸。


    張玉不理解潤夜這到底是為了什麽,但她知道潤夜策劃著一場陰謀。


    以她對潤夜的了解,潤夜絕對不是那種得過且過的人,他忍耐限度極大,但若是真的觸動了他的底線,就會追究到底。


    張玉實在是想不出,潤夜這又是唱的什麽戲。


    隻能暗戳戳的咽了口唾沫,等待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此而已。


    潤夜觀察了一下眾人的反應,也覺得差不多了,隨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


    “好了,那你們收拾碗筷,從二更時分開始,到我屋裏逐個談話。我叫誰,誰就進來。”


    “是。”


    眾人道了一聲兒是,收拾碗筷。


    從用完晚膳之後到二更,還有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潤夜也不阻止張玉去和自己帶來的那群人去交流,因為他更人多勢眾。


    張玉找來的人自然是對突然間收拾鋪蓋卷,要他們走人不滿。


    但看到潤夜身邊圍著的男人,他們更是無可奈何。


    最後張玉礙於這三官廟已經沒有住宿的地方,這些人去村裏投靠一下最好,於是和自己找來的眾人商量了一下,讓他們去村裏找人投靠住宿,乃至於休息區住宿也是可以的。


    等明天早上來,繼續和潤夜僵持,擾亂潤夜的正常作息和清修。


    就算潤夜如今真的要趕走他們,那也要惡心惡心潤夜走。


    誠然,這一點潤夜也在意料之內。


    他穩坐釣魚台,遠遠的看著張玉的手下離開了他的視線。


    潤夜因為擔心而皺起來的眉頭一下子舒緩了,他微笑著一邊背著手一邊走向了客堂。


    進入屋舍,關上那扇剛剛又被安裝好的門。


    潤夜一下子倒在床上,渾身無力。


    以前的潤夜以為自己再怎麽不濟,也是一個有底線的善良之人,以慈悲度世人。


    而如今,他的慈悲被人踐踏,他的善良成為了他人斂財的工具。


    就是因為那一點點對剛剛失去孩子母親的溫柔,讓他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人。——朱紅玉。


    朱紅玉現在在哪兒?


    潤夜真恨自己沒有神通,不能知曉朱紅玉是在做什麽,而如今朱紅玉離開一個多月,他才知曉。


    第一次,潤夜知道原來愛情是這種滋味。


    這東西就是一劑牽機藥,痛苦和快樂,痛並快樂著。


    起初的點點,後來發生的事情。


    那一晚,潤夜是真的嫉妒了。


    自己也是個不差錢的,為什麽朱紅玉就能用幾百兩的成本換來與家人相歡,為什麽便能玩那種惱人的遊戲。


    其實他也想玩,想對著朱紅玉說——當著眾人的麵,與我交杯分食。


    但是他做不到,他是一個道士,一個已經被朝廷賞賜的紫袍道士。


    自此之後,他隻能往上走,決不能再看這世俗的凡塵。


    可是他那晚上所看見的一切,與朱紅玉相處的這半年,他最想要的也就是這簡單的凡塵中虛妄的快樂。


    什麽指神仙、學神仙,什麽脫離四生六道位證大羅金仙。


    那都是虛妄的。


    可是,如師父教導一直堅持清修的他又得到了什麽?


    不過是被有心人算計,不過是離開最愛的人。


    逃離,這是潤夜給自己最後的機會,他知道若是不逃離,這輩子他都要困獸在這裏,永遠成為孤家寡人了。


    而要逃離的第一步,就是將張玉趕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朱紅玉的原因,潤夜做了一個肮髒的決定——讓張玉用最痛苦的記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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