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宰宇看了一樣身旁的小吏,這小吏是一個極為懂事、聽話、會看眼色的角兒。


    走到二人麵前,直接跪了下來,看似是要聽候差遣。


    朱紅玉很是滿意,身邊跟著一個聰明人,她心裏也舒服。作為一個實習期間曾經毆打病人的實習生,她需要身邊跟著一個懂事的。


    “這小吏是我身邊的書童,名字就叫侍茶。別看他年紀不大,但讀書不少,也會看眼色的很。你若是要我還真的是不想撥給你。”


    朱紅玉再打量了一下這個侍茶,她的心中對這個孩子的好感值簡直要爆棚了。


    “是嗎?你既然評價這麽高,那麽我也不能奪人所愛。”


    薑宰宇見話說過了頭,趕緊補救。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這個孩子當然是撥給你了,希望好生使用就是,但是……跟著你,我是害怕這孩子生病。”


    朱紅玉覺得這句話很諷刺,誰能在疫區確定自己一定不會生病呢?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薑教頭,現在犧牲一兩個人保全大家吧。”


    “好,任憑使用。”


    說完之後,薑宰宇便示意侍茶日後跟在朱紅玉的身旁,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侍茶,你找出一塊托板,上麵放好紙張,隨身帶著筆墨。從今天開始就跟在我的後麵記錄我說的話。”


    說完,朱紅玉從衣服中找出三個針對霍亂的方子。


    一個治療寒證,就是潤夜所用的附子理中湯。一個治療熱證,還有一個是迴陽湯。


    如今軍帳裏麵的病人大抵都是霍亂,這三個方子是經常用的,所以再加減一些就好。


    “對了,薑教頭,我看外麵一排藥壺,是有人專門熬藥嗎?”


    “對。”


    “那麽認識藥理嗎?”


    薑宰宇確定的點了點頭。


    “外麵這人和杜嶽蕭還有些緣分,是他們店裏抓藥的夥計,叫做富貴。剩下兩個打下手的都是惠民大藥局的。”


    朱紅玉心想:天助我也,如今最缺少的就是懂醫藥打下手的人,如今還能碰到熟人,而且是她見過的富貴。一下子她安心了不少。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一會兒讓這三個人按照我的方子抓藥。”


    就在此時,把總跑了過來。


    “薑教頭、姑娘,現在人都按照您的安排安頓好了,請您跟我走吧。”


    朱紅玉深吸了一口氣,該來的總會來。


    “侍茶,你跟我來。帶上我剛才說的東西。”


    與把總走到第一個軍帳,朱紅玉心情好受了不少。剛剛進入校場的時候,臭氣熏天的惡劣環境已經看不到了。


    一軍帳的條件非常好,不出朱紅玉的意料,汪世儒也在其中。


    朱紅玉走上前去,看見床上已經用紙寫了編號,更是滿意。


    這些大老粗們做事還真是粗中有細,棒極了。


    首先,她就走到病人的床前給汪世儒診脈。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他是縣丞,再怎麽說也要讓他趕緊恢複雲夢鎮的秩序。


    坐在床前,朱紅玉將老者皺巴巴的手放在腕枕上,看老者臉上有些發汗,燒也退了。精神很好,看著朱紅玉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冷不冷?”


    “冷,感覺四肢都很難受,口渴。”


    朱紅玉幫著汪世儒蓋好薄被,對著跟在她身後的侍茶道:“一軍帳一床。半個時辰一杯淡鹽水。用附子理中湯。流食加米油。以上一些兩份。”


    侍茶大筆一揮,行書的速度極快。寫完之後,朱紅玉抓住一個小兵,將一份方子遞給小兵,另外一張則是貼在床頭。


    小兵跑到殿外去拿藥。


    “這個老者按照這個單子上的方法照料,此軍帳先行照顧他。”


    其實朱紅玉不說,這些個兵娃子也是先照顧縣丞,汪世儒為官的口碑不錯。況且誰不想在做官人的身旁露臉,以後說不定就步步高升了。


    朱紅玉沒有遲疑,她迅速走到二床進行診斷。一如剛才的樣子。


    一個軍帳能放二十個人,朱紅玉診完最後一個病人開藥之時,四軍帳已經收拾好了。


    侍茶寫得是腰酸背痛,朱紅玉想方子也想得腦殼疼。


    “侍茶,你下去休息一下。接下來的我自己寫,你去三軍帳門口等我。”


    說完之後,侍茶忙退下,走出軍帳之外。朱紅玉變成了一匹不會休息的戰馬,在軍帳隻見迅速遊走著。


    二人如此交替,到晚上的時候,朱紅玉再也沒有喝到一口水,可是後麵還有二三百人,都是重症病人。


    “把頭。”


    到了第四區之後,帳篷的條件變得不好,就在朱紅玉診治的過程中,第四區不斷抬出死人。


    把頭是第四區的負責人,這種人間煉獄中的人間煉獄,非要他這種上過戰場的人才能震懾住。


    “姑娘,您說。”


    “你帶著你手下的人,將地麵清掃一遍。對了,這些軍帳中病人的排泄物需要統一處理,這些糞便中帶著感染瘟疫的毒藥,切莫要小心!打掃完之後一定要洗手!”


    把頭領了命前去打掃,朱紅玉終於得到了休息的機會。


    她又餓又渴,就在坐在軍賬外休息的片刻,薑宰宇帶著水和飯過來,朱紅玉看見了,一下子警惕了起來。


    “薑宰宇,要放飯了?”


    “對,吃完飯晚上還要忙,你怎麽了?不想吃飯啊?”


    朱紅玉連忙製止了薑宰宇,她的擔憂又一次迎上心頭。


    “現在千萬不要放飯,下達軍令,所有人吃飯之前必須洗手,洗手時間不得少於半盞茶的時間!”


    薑宰宇知道朱紅玉沒有跟他開玩笑,趕緊召集所有的兵士集合,宣布了命令。


    兵士們表麵上笑嘻嘻,心裏早已經罵完了朱紅玉的祖宗十八代。


    繁重而複雜的工作尚不足以應付,而如今又有這個規矩。


    但是軍令這個東西,的確能夠震懾住這些當兵的人。雖然大家心裏有怨氣,可是還是按照朱紅玉的安排服從下。


    朱紅玉帶頭洗手,還順帶著將洗手五步法教給了所有的兵士。


    休息的時刻總是大家最開心的時刻,薑宰宇帶兵有方,平日裏麵就喜歡廣屯糧。


    自瘟疫爆發以來,薑宰宇的將士們並沒有吃不飽,反而比外麵的老百姓吃的好多了。


    朱紅玉還是很讚成薑宰宇的做法的,畢竟吃得好可以提高免疫力,最大限度的保證將士身體健康。


    蹲在一群男人之中吃飯,朱紅玉還真的沒有做過這件事情。


    不過饑餓能夠消弭一切尷尬,她現在隻想快速吃完東西以後繼續應戰。


    第一天就感覺好累,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吃完飯,病號飯來了。最好做的病號飯就是粥了,薑宰宇上一次患有瘧疾時,大魚大肉讓自己危在旦夕。


    所以吸取了教訓的薑宰宇這一次非常自覺,並沒有因為病人生病而將自家的豬羊拿出來做飯,一碗米湯、一碗鹹菜。這是杜嶽蕭手下的大夫們出的良招,同樣的,朱紅玉認可這樣的做法。


    病人們被分配飯食,因為糧食夠用,所以朱紅玉安排了先重後輕的打飯策略。


    呂明辭下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臥房,本想著外麵髒臭,實在是不想過去看熱鬧。


    但他耐不住內心的好奇,鎖了門來到校場。


    日暮西垂,天還沒有完全黑。每個軍帳前麵亮起了燈。朱紅玉的診治也開始了。


    第四區是最差的軍帳,最肮髒的環境,病的最重的人。


    奄奄一息的人和死去的沒有區別,朱紅玉診一位病人搖頭歎息一聲。


    幾乎沒有能救過來的,難道還要堅持嗎?


    “哎……”朱紅玉看完了第四區的第一個軍帳,猶豫了。


    她覺得最理性的做法是放棄,今晚過後這些人死了,她去照顧前麵的。


    可……


    朱紅玉熬不過內心的譴責,藥雖然已經不開了,因為儲備數量有限,還要救病症更輕的人。


    但是她吩咐了薑宰宇的把總,一定要及時伺候病人喝水,若是可以給這些人換一身衣服。


    當然,最後一個願望也很難實現,大多數病重的患者還是帶著遺憾離開了世界。


    呂明辭賺了一圈,發覺軍帳裏麵幹淨了不少,排水渠也在下午被挖了出來。裏麵都是一些病人的肮髒穢物。


    再往裏麵看,病人的狀態天差地別。


    有的軍帳如死一般寂靜,往校場大門口的方向走時,能夠聽到越來越吵鬧的交談聲。


    軍帳最中間被壘起了一個大型的爐子,裏麵燒著滾滾開水,若是有人要用隨時可取。


    一旁的小爐子裏麵燒著淡鹽水,每個時辰都被伺候著用一碗。


    看了一圈,呂明辭覺得朱紅玉的處置方法很是得當,絕對不是她這個年級的孩子能想出來的招數。


    隻聽這時,一個軍士跑了出來,朝著煮水的人喊道:“十一床的鹽水,十三床的白水!快一點啊,我們三帳要!”


    呂明辭聽明白了,原來這些軍帳都被朱紅玉編了號,床也被編了號。這樣的管理意味著病人能夠得到最好的治療,軍士們傳遞消息的速度更快了。


    天才!


    呂明辭不知道除了這個詞之外,還能用什麽詞來形容朱紅玉。


    這軍帳之間的人來來往往、安排有序,完全不像是早上來的模樣。


    而從西北角抬出來的一具具死屍,也在暗中證明朱紅玉的確放棄了危重病人的救治。


    走著走著,呂明辭看到一位白發老叟,拄著拐杖被人伺候著起床遛彎。


    他很清楚這是個官員,畢竟身上的圓領袍髒汙不堪,可老者沒有脫掉。顯然對於身份很執拗。


    於是呂明辭走上前去,給老者行了一禮。


    “後輩給前輩見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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