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門被韓小六輕輕推開,露出房間內的兩道身影,坐在書案後麵的老者顯然沒料到會有人連門都不敲就闖進來,臉上剛剛平息下去的怒氣頓時再一次浮了出來。


    老者是大明時政報的總編,也是報社內唯一的一名舉人,姓薑名枂字伯初,今年已是六十有三,老家夥萬曆二十六年便考中秀才,三十三年高中舉人,隨後近四十年征戰考場屢敗屢戰,最後考的眉毛胡子都白了也沒能高中進士,吏部任官舉人五十歲以上一概不錄,自然也就沒薑枂什麽事了,於是溫飽都成了問題的他最後隻能放下身段加入了報社,憑借舉人的身份鶴立於一群秀才當中,自然而然被韓讚周任命為了報社第一任總編。


    不過這老家夥或許是因為屢次落第的緣故,脾氣越來越差,到報社這近一個月來,為了大事小事社裏的編輯、記者幾乎都被其訓了個遍,隻有跟前這個名叫杜町的秀才還好點,不過兩人既非親也無故,老舉子為何會對小秀才另眼相看,無人知道原因,最後隻能歸咎為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


    薑枂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何況韓讚周還簡單易了容,見來人不敲門而入頓時就要發火,然而杜秀才眼睛可還正常的很,雖然一眼也沒看出明顯是主人的韓讚周是誰,但韓小六還是認識的,韓小六可是宮裏韓公公眼前的紅人,能讓他當跟班,那麽這主子還用問?稍稍一看果然看出個七八分相像來,趕緊趁著薑枂發火之前拱手道:“韓公公。”


    “嗯。”韓讚周鼻孔應了一聲。


    薑枂已經堵到胸口的火氣頓時被一盆冰水澆息了個無影無蹤,趕忙站起來拱手一禮道:“韓公公今日怎有空來報社,不是說三日後發行第一期報紙的時候才會過來查閱的嗎?”


    說句實在話,若說薑枂有多懼怕韓讚周也未必見得,就像是俗話說的好‘縣官不如現管’一樣,老百姓對於高高在上的皇帝或者是什麽高官權貴的懼怕程度往往還沒有對自己的縣官害怕一樣,因為層次不一樣,接觸不到那個層麵,就算是想害怕都無從怕起,薑枂也是一樣,換做往常,他管你韓讚周是個什麽人物,高興起來評頭論足罵上一罵也是尋常,可如今不一樣,韓讚周不但是內廷二號人物,更是奉聖君之命督建報社之人,完全可以說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就算不為別的隻為了那每月十兩的總編俸祿,薑枂也沒有不低頭的道理。


    韓讚周應道:“今日閑來無事便出宮走走,怎麽?薑總編不歡迎咱家?”


    “豈敢豈敢。”薑枂趕忙引韓讚周到椅子旁坐下說道,重之還不快給韓公公奉茶。


    杜秀才應了一聲,下去張羅茶水去了。


    韓讚周坐在廂房內一側的客椅上,朱慈炯和韓小六自然分左右站定,韓讚周隻覺得椅子上全都是針眼,紮的他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


    薑枂自不知道韓讚周坐的難受,隨口問道:“韓公公可是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地方?韓公公隻管放心,聖君雖說要廣開百姓言路,可也不能讓那些個宵小之徒借機胡言亂語,有薑某在這報社,每一期報紙自然會做到為聖君歌功頌德,天下萬民安居樂業,大明百姓太平無虞……”


    聽了這話,韓讚周的臉色頓時如同吃了蒼蠅一般的難看,盡管這些話都是他自己和薑枂交代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啊,萬歲爺可就站在他後麵呢!天知道萬歲爺聽了這話心裏會作何感想,萬一認定他老韓一心想著欺君罔上,利用報紙粉飾太平,從此往後對他不再寵信,那他真是連哭的地方都沒有了。


    一想到這裏韓讚周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趕忙岔開話頭道:“好了別說這些沒用的,萬歲爺讓咱家督辦報社,為的就是能夠聽到百姓的心裏話,若是滿篇都是阿諛之詞,豈不是有違萬歲爺本意,薑總編須要記住一點,讀書人投文報社,對時政得失做出點評的話還是可以見諸報端的,但若是惡意詆毀時政的文章切不可有隻字片語出現,這種人萬歲爺仁德不治其罪已是網開一麵,但報社對這種人從此以後當束之高閣,其文再不采用便是。”


    薑枂聽的連連點頭,盡管總感覺韓讚周話裏話外的腔調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可也沒怎麽往心裏去。


    其實韓讚周的擔心對於朱慈炯來說純屬多餘,不要說在如今這個時代用報紙引導輿論發展才剛剛起步,就是到了媒體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涉及政治層麵的輿論話題也大多是報喜不報憂,對於當權者來說國泰民安隻是一個層麵,政治穩定才是重中之重,想在如今剛剛具備雛形的報紙上看到他的這個天子對於政治方麵失誤的話,簡直難以想象也絕無可能發生,所以朱慈炯對於薑枂方才那一番聽上去有欺君嫌疑的話並無絲毫介意。


    韓讚周定了定神道:“方才咱家在門外聽到薑總編似乎是在為一個叫什麽‘指尖餘香’的人寫的一篇稿子發火,寫的什麽拿來給咱家看看。”


    薑枂臉上怒意頓時浮現,不過還是規規矩矩的把稿子拿了過來,今天若不是韓讚周突然出現,這篇稿子這個時候隻怕已經被其一把火給燒了。


    韓讚周手裏拿著稿子,拿著的角度正好能讓身後的朱慈炯看的清楚,細細往下一讀,韓讚周一向自認為自己的養氣功夫已經達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境界,可這篇稿子閱讀越是氣悶更覺震撼,以至於拿稿子的手都不經意的微微顫抖起來。


    此文以‘聖武天下戰略’為題,一上來先是對朱慈炯南下祭陵之時一路招募流民組建新軍提出質疑,認為當時身為藩王的天子私下組建一支數萬兵勇的軍隊,若非崇禎先帝授意,那麽就必然是今上當時已然認定大明社稷有傾覆之危,身在南都的今上隨著戰事的發展隱隱已有自立之心!措辭可謂大膽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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