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兒,磕頭。”欽伏宸望著冕兒重複道。


    冕兒忽地明白了什麽,眼中淚光微微閃動,咚地一聲頭就磕到了地麵之上,伏在玄夢昔的腳邊說道:“孩兒給娘親磕頭了。”


    欽伏宸和冕兒忽然來這麽一下,可是將玄夢昔給驚呆了。她不知所措地低頭望著冕兒,又複而看了看欽伏宸,遲疑地說道:“伏宸,你們這是……”


    “小昔,我說過我們的孩子迴來的。”欽伏宸將俯身在地的冕兒扶了起來,將他身上沾染的泥土拍淨,接著將冕兒抱了起來。冕兒原本這些日子與玄夢昔已是十分熟稔了,而今忽地竟有些扭捏起來。或許這個結果太出乎這個孩子的意料,讓他一時也無從適應。


    牆角的龍源早已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仿佛那牆角邊原本便沒有人存在過似的。園中的氣氛變得微妙,玄夢昔望著欽伏宸與冕兒父子二人,她以為是當日自己同欽伏宸提及因冕兒而想念自己失去的孩子所以欽伏宸此時方才讓冕兒這麽做。


    認冕兒做自己的孩子,玄夢昔心中並不排斥,因為她確實發自內心喜歡冕兒。隻是她覺得事情來的有些突然,故而此時她心中說不出究竟是驚還是喜。


    玄夢昔是這樣理解的,然事情顯然並非她想的那麽簡單。當冕兒在欽伏宸的懷抱之中緩緩伸手撫上玄夢昔的臉,並再次哽咽地開口喚著她“娘親”之時,玄夢昔的內心忽地一下子變得溫暖而且柔軟。作為母親,身體與心靈之中總是有一種別樣的情愫,與自己的孩子深深地牽絆著。


    當冕兒眼中的淚水不斷將他稚嫩的小臉打濕,那一聲“娘親,孩兒好想你”讓玄夢昔的內心徹底崩潰,立馬不顧一切地將冕兒貼近她的小腦袋擁住。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很傷心。自從她與冕兒相遇,她就是想對這孩子好,就是想無時無刻地保護他,就是不忍拒絕他的一切請求。她以為這或許便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


    冕兒將頭靠在玄夢昔的肩頭,而欽伏宸則將玄夢昔與冕兒一並擁在懷中。這一家三口緊緊擁抱在一起,卻是有人明白而有人糊塗。


    欽伏宸自是最明白之人,而今冕兒似乎也明白了一些,然玄夢昔卻依舊糊塗著。欽伏宸之前一直避免讓他們母子相見,是怕牽帶出羲玥之事,從而令玄夢昔記起伏桓與雪蘭的死,還有當初紫微宮中那些鮮血淋淋的傷痛。他更是無法和玄夢昔解釋為何當年自己會迎娶羲玥,並將冕兒交給羲玥撫養。時至如今,他都沒有能力將冕兒接迴自己身邊,他覺得這一切都無從同玄夢昔交代。


    然今日親睹冕兒與玄夢昔母子相見卻對麵不識,冕兒甚至不明所以地當著玄夢昔的麵喚自己為帝尊,欽伏宸的心中極是難受,更是不忍。滿滿地愧疚之情從欽伏宸的心底蔓延開去,他愧對冕兒,更愧對玄夢昔。


    霎時間他心中原本的顧慮和躊躇陡然都被拋去腦後,這時候他忽然發現,他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內心,原來他竟是這般渴望一家團聚。玄夢昔是冕兒的生母,如果他自己真的無法長久守護在他們母子身邊,那冕兒在世上便隻剩玄夢昔一個親人。這般血脈相連的母子至親,欽伏宸又怎忍心讓他們再互相不明所以地陌路下去。


    欽伏宸覺得如今的他,心誌遠不如從前那般堅毅,因為他的心中有了太多的牽掛與不舍,因為他有了太多在乎的人和事。什麽運籌帷幄,什麽步步為營,他有些累了,不想再活的那般瞻前顧後小心翼翼。誰知道明天會怎樣,誰又知道還有沒有明天?


    活在當下,將心中的心願與遺憾一一了去,即便是沒有明日他也將是安心的,他們母子二人總歸還可以相依一場。所以今日,欽伏宸推翻並拋棄了自己心中之前的一切陳設,隻為玄夢昔與冕兒母子能夠相認。


    “小昔,我們一家三口,今日總算是團聚了。從前讓你與冕兒受了太多的苦,此後我一定盡力地彌補你們母子。”欽伏宸緊靠著玄夢昔說道。


    他的這番話讓一直有些迷糊的玄夢昔忽地驚醒,震驚地凝望了他那深棕色的眸子足足一刻,複而捧著冕兒的小臉仔細地摸了摸,接著又轉頭看了看欽伏宸,仍然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伏宸,你是說……冕兒……”


    知道玄夢昔終是理解與會意,欽伏宸默認地點了點頭。玄夢昔捧住冕兒小臉的雙手激動得有點顫抖起來,漆黑的雙眸之中淚光泛起,驚喜得竟有些口不擇言:“真的……是真的……孩子,我的孩子……冕兒,我的好孩子……”


    “娘……親,你……能輕……一點麽?”冕兒從被玄夢昔擠壓成一坨肉球的小嘴之中費力地擠出幾個字,此時他的小臉已在玄夢昔的手中被反複揉捏得有些變形。


    玄夢昔聽清冕兒所言,立馬鬆開了手,緊張地問道:“娘親弄疼你了嗎?哪裏疼了,快告訴娘親。”


    冕兒伸手抹了抹玄夢昔眼角情不自禁滑落的淚水,如同個小大人一般對她說道:“冕兒沒事啦,娘親不必擔心。冕兒喜歡看娘親笑,今日娘親塗了胭脂,若哭花了可就不美了哦!”


    欽伏宸與玄夢昔都未想到人小鬼大的冕兒竟然會注意到玄夢昔今日塗了胭脂。隻是冕兒這般一說,玄夢昔立馬破涕為笑,摸了摸他小腦袋問道:“你這小家夥跟誰學的這一套?”


    冕兒望了一眼欽伏宸,接著眼中帶著愜意忽閃忽閃地說道:“自是跟著父尊學的。”


    聽到冕兒這麽說,欽伏宸不禁苦笑道:“你這熊孩子,何時也學會胡謅了。為父何時教過你這些?”


    玄夢昔忍不住偏幫著冕兒向欽伏宸啐道:“這還用教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有些東西即便是生來不會,也總是會耳濡目染。”


    見玄夢昔幫著冕兒說話,欽伏宸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好了,如今你們母子二人齊心一並來擠兌我,我雙拳難敵四手,鬥不過你們隻能認栽了。”


    冕兒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欽伏宸伸手捏了捏冕兒的小臉蛋說道:“你這個家夥,如今仗著有你娘親撐腰就膽子越發的大了,膽敢挑釁父尊的權威!”


    “娘親……”冕兒極是精明地輕喚一聲,故作委屈望向玄夢昔。玄夢昔立馬將欽伏宸的手給彈開去,將冕兒護在自己的懷中,並有些埋怨欽伏宸道:“看你,怎麽這麽不知輕重,弄疼孩子了!”


    欽伏宸啞笑著搖了搖頭,滿麵都是無可奈何,然心中卻無比的滿足和幸福。這樣才是一家人,這樣他們的生活才是完整的。想必此時玄夢昔與冕兒的心中亦是如此。


    隻是玄夢昔與欽伏宸不同是,她如今乃是母愛滿溢,麵對著冕兒是捧在手心裏怕摔了,含在口中又怕化了。都說慈母多敗兒,此刻的玄夢昔就是那種會無條件滿足冕兒一切要求的母親。


    而冕兒這孩子深諳此道,黏上了玄夢昔之後,這一整日都不肯鬆手,讓欽伏宸在一旁都幾乎沒有靠近玄夢昔的機會。冕兒雖小但心中的盤算可打得極為的溜,他這般揪著玄夢昔不肯鬆手,一是因為確實是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心中歡欣和激動,二是冕兒想借著玄夢昔的相護就此留在龍池宮中。


    冕兒並不想再迴到上陽宮,羲玥雖是將冕兒帶大,冕兒也一直視羲玥為母,但羲玥總歸不是冕兒的親娘。從前冕兒不知道自己的娘親在何處也罷,如今玄夢昔就在眼前,冕兒又怎會想要再與她分開。試問有哪個孩子會想要離開自己的母親呢?


    這一家三口膩了一整日,準確來說是冕兒和玄夢昔膩了一整日,而欽伏宸隻有旁觀的份。到了日暮時分,欽伏宸終於開口了,提出要送冕兒迴上陽宮去。冕兒不肯,躲到玄夢昔的懷中撒嬌,言道要留在龍池宮中過夜。


    玄夢昔也舍不得冕兒,再一聽冕兒撒嬌的聲音,心頓時軟得不行,也試圖說服欽伏宸同意讓冕兒留在龍池宮中。然不論他們母子二人如何請求,欽伏宸卻絲毫不為所動。


    也不能說欽伏宸不為所動,他何嚐不想將冕兒留在身邊,隻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軟。冕兒與羲玥息息相關,這孩子絕不能離開羲玥太久,今日欽伏宸已縱容冕兒在龍池宮中待了一整日,夜晚若冕兒再不迴上陽宮中,恐怕是會有危險。


    “伏宸,就讓冕兒留下不行嗎?”玄夢昔抱著冕兒一臉可憐兮兮地同欽伏宸說道。


    欽伏宸的麵色變得嚴肅起來:“不行。冕兒乃是帝子,帝子該是有自己獨立的住處,這是天龍的規矩。”說著,欽伏宸向冕兒伸出了手繼續說道,“走,父尊送你迴去。”


    冕兒有些不情願地伸手牽上了欽伏宸,依依不舍地望著玄夢昔說道:“娘親早些歇息,孩兒明日再來看望娘親。”


    “冕兒……”玄夢昔不舍地伸手摸了摸冕兒的小臉,接著抬頭望向欽伏宸喚道:“伏宸……”


    欽伏宸卻並不去看玄夢昔,而是將冕兒拉到自己身邊,背對玄夢昔說道:“你今日陪著冕兒玩了一日也累了,早些歇息。我送了冕兒便會即刻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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