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蘭如今乃是公主的身份,紫微宮內無人不識。故而玄夢昔隻是默默地跟在雪蘭身後。二人行至長思宮門口,雪蘭上前叩響了宮門喊道:“玉宇宮雪蘭拜會青後娘娘,勞煩通傳。”


    天色有些陰,長思宮門口的風很大,雪蘭和玄夢昔在這門口等了許久,這長思宮的宮門一直緊閉無人應。雪蘭隻好再次上前叩響了宮門。


    這迴那緊閉的宮門終於緩緩地開了一條縫隙,一個身著白裙的仙婢從宮門的縫隙往外頭望了一眼,接著說道:“雪蘭公主請迴吧,如今帝尊在長思宮內,青後娘娘無暇接見公主。”


    那仙婢剛準備將宮門閉上,卻又停住手繼續說道:“雪蘭公主應該知道,從前即便是羲後來了,我們青後娘娘也照樣不見的。咱們青後娘娘的脾氣雪蘭公主應是有聽聞的,而帝尊的脾氣雪蘭公主也更是了解。玉宇宮與長思宮百年來無瓜無葛,雪蘭公主又何必在此時強人所難。”


    雪蘭一時被這小仙婢說著有些語塞,玄夢昔見狀於是上前一步扒住那門縫,對那門內的仙婢說道:“這位妹妹,我家公主並非要擾青後娘娘的清靜,隻是因有緊要之事而要求見帝尊而已。而這些天帝尊一直在長思宮中,我家公主也是迫於無奈方才來長思宮攪擾。如若妹妹方便的話,還望能代為我家公主向帝尊通傳一聲。”


    “雪蘭公主乃是有急事要見帝尊?”那仙婢在門內默了一刻,接著說道,“我可以試著通傳一下,但是帝尊會不會出來相見我就不能保證了。”


    玄夢昔趕忙道謝:“多謝妹妹,有勞了!”接著緩緩地鬆開了扒在門縫上的手。


    宮門再次閉合,那仙婢轉身準備往長思宮深處走去,隻是走了兩步又停住,眉頭輕輕地蹙起複而躊躇著轉頭望了望門外,思索了片刻再繼續決然地往裏頭行去。


    雪蘭和玄夢昔候在門外,不久之後,緊閉的宮門緩開,開門的仍舊是那個白裙的仙婢。方才那仙婢轉身去通傳之際,玄夢昔已聽雪蘭說起,這個仙婢便是青後娘娘的陪嫁丫頭,這偌大的長思宮中也就獨有她一個丫頭,其他人根本沒有機會踏入這長思宮半步。


    當這宮門打開,這白裙仙婢朝門外的雪蘭和玄夢昔行了個禮:“帝尊讓雪蘭公主入來見駕,請二位隨我進來吧。”


    然當玄夢昔與雪蘭看清這白裙仙婢,卻當場愣住了。雪蘭雖這些年一直在紫微宮中,卻從未踏足過長思宮,更從未與帝後青長思及她的隨侍仙婢謀麵。此時見到這仙婢,雪蘭才明白為何宮中之人會說帝後青長思乃是靈嘯一脈的人。


    這丫頭確是靈嘯一脈的人不錯,不但雪蘭認識,玄夢昔更是熟悉。但是玄夢昔如今的身份卻並不好多言,隻能定定在一旁任由雪蘭開口。


    “雪兒?怎麽是你?”雪蘭極是驚訝地說道,她與玄夢昔都不曾料到這青後娘娘的陪嫁侍女竟會是曲雲峰上天虛殿中的守殿仙婢雪兒丫頭。


    雪兒望著雪蘭倒是一臉的淡定,隻是朝雪蘭微微頜首:“為何不能是我?雪蘭公主這話問得倒是有些奇怪了。”


    從前在曲雲峰之上,雪兒對雪蘭一直有些誤會,而今這麽多年過去了,二人再次相見心中締結是沒有了,隻是雪兒仍舊如同當年那般心直口快。她這樣的性子當真不適合這深宮,卻又是極是契合這與世無爭的長思宮。


    雪兒跟雪蘭說著話,目光卻一直不斷投向雪蘭身後的玄夢昔。玄夢昔忽然想到雪兒的嗅覺特別敏銳,莫不是察覺了什麽?於是下意識地往雪蘭的身後躲了躲。


    然雪兒卻並未多說什麽,將二人迎入長思宮內,轉身立馬閉好了宮門,領著他們二人徑直往宮內行去。


    這長思宮內雖然進行了修整,但仍存著當初太子東宮的影子,不過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玄夢昔再入此處不免悵然,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令她在此處每往前行一步心就痛上一分。


    穿過那片新僻的桃花舞園,便到了帝後青長思的寢殿。淼淼的琴音婉轉,隨風入耳,漫天粉紅似乎在隨樂起舞。或許曾經過去的無數的日夜,欽伏宸便是在此處撫琴奏樂,看那青長思妙人身姿在花雨之中為他獨舞。那畫麵想來定是極美的。


    玄夢昔忽然明白為何這紫微宮盛傳青後善舞,卻並無人得見過她的舞姿。對欽伏宸而言,青長思是他的,他又怎會舍得讓她的舞姿展露在人前?他在自己愛極的人或物麵前皆是如此。當年他便是曾經對玄夢昔說過,道是她舞起來太美,他隻許她為他而舞。而今,他對青長思也便是如此的心境。


    此刻,玄夢昔盼望與欽伏宸相見相認,可她又有些害怕,因這青長思讓她的心中越來越沒有底。三百年前欽伏宸為她玄夢昔墮神入魔,為她變得心冷如冰,但是三百年後,他的心是否依舊?


    為何此刻在這長思宮中,她竟是再次感受到了欽伏宸那久違的心跳,在這長思宮裏頭,他的心不但在躍動著,竟還透著暖意。這些都是因為這個長思宮的主人青長思。


    這個青長思究竟是誰?靈嘯一脈並沒有青姓,然而靈嘯天虛殿的雪兒丫頭卻又是她的隨侍,這證明青長思確然是靈嘯的人。玄夢昔想不明白,答案就近在眼前,她心中卻極是懼怕去麵對。


    寢殿之內素白色的紗簾相隔,一玄一紅的兩個身影緊緊依偎,一張墨色鑲金的古琴架在二人身前。風輕輕將紗簾吹動,搖擺的紗簾中,二人執手撫琴,共奏一曲相思曲。


    欽伏宸溫柔地握著那雙如白玉般瑩潤的手,滿麵皆是疼溺與沉醉的神色。青長思一頭如黑瀑般的烏發下是一張精致絕倫的臉,這側臉,不,這臉竟是這般的熟悉……


    見到這一琴二人,玄夢昔的心頓時迸裂開,喉間一陣腥甜,卻紅著眼眶將那翻湧上來的血流強行咽了下去。雪蘭也在望見青長思的那一刻全然愣住,不可置信更是不知所措。


    雪兒丫頭上前打斷了正醉心撫琴欽伏宸與青長思:“帝尊,娘娘,雪蘭公主來了。”


    欽伏宸停住了手,低頭望著青長思問道:“累麽?去歇一會兒?”


    青長思還未出聲,卻已被欽伏宸抱離了地,直接送入了內室之中。不久欽伏宸掀了紗簾從裏頭行了出來,看到雪蘭滿麵驚愕地立在那裏,不禁眉頭微蹙問道:“你這麽急著見本尊,究竟是何事?”


    雪蘭口不擇言地說道:“昔昔……昔昔……”


    欽伏宸轉頭望了一眼內室,淡淡地說道:“她不是你的昔昔,她是本尊的帝後青長思。”


    “她……她……怎會與昔昔生得一模一樣?”雪蘭有些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說著下意識地轉身去望向身後的玄夢昔。


    欽伏宸見到了雪蘭身後的玄夢昔,似乎毫不意外。語氣十分冷淡地說道:“雪蘭從來都曉得分寸,不會來長思宮打擾青後,今日要急著見本尊的並非雪蘭而是你吧?”


    玄夢昔不禁慌亂地低下頭去,緊緊地咬住下唇一言不發。她本是來與欽伏宸相認的,但是如今他身邊竟是有一個比自己更像玄夢昔的青長思,這讓她情何以堪?她如今在他的眼裏不過是一個低賤的舞姬,一個不怎麽聽話且讓他用得並不順手的奴婢。


    此情此景,讓她如何同他開口?當著他的麵焚了這張假麵,告訴欽伏宸她才是真正的玄夢昔,指著那個他寵愛了百年的青長思說那不過是個與她相像的假貨?


    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爭論誰是真是假有何意義?如今欽伏宸的心在這裏,在青長思的身上。而那夜他擁著她吻著她的時候,他心冷的像冰,未曾因她而跳動一下,仿佛那胸膛裏頭是一團死灰一般。


    青長思讓他的心活了,如今他的眼裏心裏都隻有青長思一人。縱使他當年對她玄夢昔愛之入骨,那都是過去事情了。即便他與青長思之間的開始隻是因青長思是她的一個影子,可是而今誰又敢說這個影子在他的心中沒有位置呢?


    或者說,誰又曉得如今這個影子是不是已經替代了當初她在欽伏宸心中的位置呢?


    麵對欽伏宸此時的問話,玄夢昔竟是一句也答不出來。她隻曉得自己的心很痛,痛的她無從排解,甚至痛得她有些無從隱藏。淚就那般當著欽伏宸的麵無聲地落了下來,讓雪蘭瞧著覺得無比的心痛。連一旁的雪兒丫頭都有些不明所以地感動,嘴唇微動想要上前說些什麽,卻被欽伏宸伸手攔住。


    欽伏宸望著玄夢昔繼續說道:“本尊希望你就此能記住,以後無論因何事,就算天塌了下來,也不允許再到這長思宮中來打擾青後!”


    “帝尊,不是你想的那樣。昔……”雪蘭在一旁忍不住替玄夢昔辯解道。


    “雪蘭公主!”一直沉默不語的玄夢昔忽然開了口,“多謝公主今日幫憐惜的忙,憐惜心中甚是感激。”


    玄夢昔說著,朝欽伏宸一拜:“帝尊的話奴婢記住了,日後即便天崩地裂,也絕不入長思宮半步攪擾到青後娘娘!”


    雪蘭見到跪倒在地的玄夢昔,眼眶頓時紅了起來,而一旁的雪兒丫頭也是滿麵的糾結和困惑,一直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唯不變的隻有巍然而立的欽伏宸,依舊冷的如同一尊寒冰刻成的雕像,不曾有一絲的動容。


    紗簾隨風飄動,那案上的古琴若影若現。這琴,玄夢昔再熟悉不過,那是當初在曲雲峰上欽伏宸第一次送她的東西。琴身上那條盤桓的金龍,乃是為了掩蓋古琴被她誤傷的裂痕。隻是古琴之上的裂痕能修,如今心中的裂痕怕是再難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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