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自天啟帝尊薨逝,新帝尊欽伏宸繼位之後,從未舉辦過此等盛宴,即便當年欽伏宸封後,因恰逢其父欽天啟新喪,故而也不過一錦神昭、一乘雲輦便將帝後羲玥迎進了天龍,並未開席宴請群神慶賀過。此次籍此契機為帝後羲玥慶生,其實也是為彌補她當年心中的這一份遺憾。


    眾神們也許久未如此熱鬧的相聚,更是許久未見過與當年的羲曜晗舞姿相似的女子了。當年除了玄夢昔在曲雲峰上陽宮中的那一支舞,這神界至此再無人能超越羲曜晗。如今雖說雲鶯兒這支舞有形無神,相較之下遜色許多,但在久不見笙歌妙舞的神界之中,此時的雲鶯兒卻足以博人眼球讓眾神驚歎。


    雲鶯兒火紅的身影曼妙地舞動著,整個大殿之中忽然花雨漫飛,落滿眾神的肩頭,讓人仿若置身於花海之中,豔香彌人。隨著樂聲漸入**,雲鶯兒從舞群之中單足而立,一邊原地旋轉接著慢慢地騰空飛起,接著又如同一隻靈巧的鳥兒,從雲端帶著一身赤霞躍下,最後竟然緩緩地落在帝尊欽伏宸的座前。


    “赤炎雁鳴府雲鶯兒,為帝尊羲後獻舞,賀娘娘生辰之喜。願帝尊娘娘福澤綿長!”


    雲鶯兒甜聲乖巧地說著,爾後朝座上的欽伏宸和羲玥俯首一拜。


    欽伏宸望了一眼跪在他足邊一身紅妝的雲鶯兒,竟是陡然一怔。


    雲鶯兒跪在那裏良久不聞欽伏宸有迴應,心中不禁打起了鼓,偷偷抬眼朝座上的欽伏宸瞄去,隻見他有些莫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卻定定的不出聲,看樣子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羲玥在旁邊見狀,笑著對雲鶯兒說道:“鶯兒今日這舞甚妙,本後瞧著很是歡欣。咱們赤炎的女兒果真個個都是絕色絕藝!”說著轉頭對旁邊的欽伏宸說道:“帝尊,這鶯兒乃是臣妾的表妹。這大老遠的與姨母從赤炎來到天龍為臣妾慶生,故而臣妾還想留她在宮中多住些時日,不知帝尊以為如何?”


    欽伏宸迴過神來,緩緩開口道:“帝後從赤炎遠嫁天龍,身邊除了隨侍青雀也沒什麽親友,既是有親自遠處來,多留住些時日也是應該。”


    羲玥和跪在下頭的雲鶯兒聽到欽伏宸此言,皆是十分歡喜。雲鶯兒更是拜謝道:“多謝帝尊與羲後娘娘抬愛!”


    欽伏宸抬抬手示意雲鶯兒起來說話,接著問向雲鶯兒:“你也是當年曜晗公主的弟子?”


    雲鶯兒見帝尊欽伏宸主動向她問起話來,心中暗自竊喜。抬起頭來望著欽伏宸嬌俏一笑,軟聲細語地答道:“啟稟帝尊,鶯兒並未有幸拜師曜晗公主。隻不過鶯兒自幼仰慕曜晗公主,曾在赤炎昕明宮得見過曜晗公主的舞姿,故而一直憑著當初的記憶而勤加苦練。今日在帝尊和娘娘麵前獻醜了,還望帝尊不要見笑。”


    “嗯,甚好!”欽伏宸對身邊的隨侍示意,“賞!”


    那侍從立馬會意地從旁邊取了一個精致的錦盒送到了雲鶯兒的手中。


    賞了雲鶯兒之後,欽伏宸接著朝她淡漠地揮了揮手說道,“退下吧!”


    雲鶯兒本聽到欽伏宸的一聲“賞”,心中歡欣不已,結果沒想到他的後半句竟是讓她直接退下,故而手中拿著那賞賜的錦盒,定定在原處有些不甘心。


    旁邊的羲玥見雲鶯兒杵著不動,開口對欽伏宸說道:“帝尊,我這表妹鶯兒心性純善沒經過什麽事,估計這會兒受了帝尊的賞賜開心壞了故而有些失禮,還望帝尊不要見笑。”


    羲玥說著催促雲鶯兒道:“鶯兒,還不趕快謝恩退下。”


    雲鶯兒滿心的不悅,卻不好當眾表露,隻能順勢朝欽伏宸一拜,極是不情願地說道:“多謝帝尊賞賜,鶯兒告退。”接著捧著那錦盒氣唿唿地退了下去。


    一眾舞姬在舞畢之後一直擺著結束時的姿勢,直到雲鶯兒領命從帝尊座前退下來,她們才敢起身來隨著她一並退出殿去。


    玄夢昔當日從半空落在樹上本就撞傷了腰,加上落到雁鳴府中又挨了雲鶯兒的一頓毒打,身上處處都是傷,如今這般保持著這個下腰的姿勢許久之後,竟然一時直不起腰來。待眾人都已經列隊準備退下,她卻還依舊在原地。


    見雲鶯兒不悅地瞪了她一眼,玄夢昔咬牙忍住疼痛,慢慢地立起腰來,卻一時晃晃悠悠地沒有站穩,忽地往後跌下了台階,身子直接砸在了琴師麵前的古琴之上。雲鶯兒望著跌倒在地看似柔弱憐人的玄夢昔,眼中不禁露出了些兇意。


    方才雲鶯兒沒從欽伏宸那裏討到好處,本就心情不好,見到玄夢昔陡然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跌倒,心中好不窩火,走過去責問道:“你這個丫頭居然敢在帝尊和羲後娘娘麵前如此失禮,可是要找死!”


    一旁的雁鳴夫人秋映雪見狀起身,朝欽伏宸和羲玥一拜:“府裏這個舞姬沒見過世麵,在帝尊駕前不免慌亂無措,還望帝尊和羲後娘娘恕罪。”


    秋映雪說著轉身對雲鶯兒道:“鶯兒,趕緊將這丫頭帶下去吧,別掃了帝尊和羲後娘娘的興致。”


    雲鶯兒哦了一聲,剛準備帶著玄夢昔退下,忽聞身後傳來一句:“慢著!”


    這一聲“慢著”讓玄夢昔心中一跳,也讓雲鶯兒心中一驚。她們都認出了這是欽伏宸的聲音。


    隻聞欽伏宸皺眉繼續淡淡地說道:“今日乃是羲兒的生辰,你們雁鳴府這慌張的舞姬著實是令人掃興。”


    雁鳴夫人秋映雪和雲鶯兒聽到帝尊欽伏宸此言,不由麵色刷白,隱隱感覺不妙。母女二人眼神互相交換,卻不知帝尊意欲何為。


    雲鶯兒自作主張地說道:“帝尊息怒!這丫頭掃了帝尊的興致,擾了羲後娘娘的歡宴。帝尊盡管狠狠責罰這賤婢便是,我們雁鳴府絕不袒護。”


    羲玥見狀在一旁勸解道:“帝尊,想來那舞姬也不是故意,本不是什麽大事,依臣妾看還是算了吧。”


    然欽伏宸聽到雲鶯兒的一番話之後麵色更加難看,眉頭緊鎖,滿麵皆是不悅地說道:“本尊看你雁鳴府這舞姬在眾人皆散之後她還沉浸其中似乎意猶未盡不肯離去,既是如此,那本尊便罰她單獨再為羲後再獻舞一曲。”


    在場的眾神包括玄夢昔皆是愣住了,欽伏宸讓她單獨再跳支舞?這算是什麽懲罰?雲鶯兒不忿地瞪了玄夢昔一眼,在她看來帝尊這根本不是懲罰,反倒是給了玄夢昔單獨冒頭的機會。故而她開始懷疑玄夢昔方才乃是故意跌到引起帝尊注意,不禁暗自在旁嘀咕了一句:哼,我倒是小看了你這丫頭!


    眾人還未迴過神來,隻聞欽伏宸繼續淡淡地說道:“若能跳得比你家主子好,讓帝後看的高興,本尊便免了你的罰。若是跳得不如你家主子,那你就去下界化作冰蠶吐絲三百載,直到將方才被你撞毀那古琴琴弦續上為止。”


    雲鶯兒聽到帝尊欽伏宸後來的這話,心中的火氣不由消了大半,有些幸災樂禍地望著玄夢昔道:“你這丫頭,還不趕緊跪謝帝尊給你恕罪的機會!”


    玄夢昔急忙從地上爬起來跪好,俯身在地說道:“是奴婢的不是,還望帝尊與娘娘恕罪。奴婢甘願領罰!”


    聽到玄夢昔這一開口,雲鶯兒頓時麵上變得煞白,驚詫道:“你……你怎麽會說話?!”


    自進入這大殿之中玄夢昔就一直精神恍惚,故而方才一時摔倒之後起來竟是忘記了雁鳴府的舞姬都是不會說話的,可話已說了出口,眾神也都聽到了,不可能再收迴去當作沒說過。


    “啟稟小姐,奴婢一直會說話。”玄夢昔索性幹脆地坦白道。


    “你……怎麽可能!”雲鶯兒滿麵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而欽伏宸似乎並不關心一個舞姬會不會說話,對於雲鶯兒的驚詫也不以為然,隻是輕輕抬手向樂師授意道:“起樂吧!”


    玄夢昔掠過身旁的雲鶯兒,躍上台階,忍住全身的疼痛隨著樂聲舞了起來。


    水綠的長袖在大殿之中猶如淼淼煙波,恍惚間眾神似乎見著接天蓮葉無窮碧,一個嬌柔似水的身影在碧波之中踏浪而來。踮起蓮足,單足而立,屈膝而起,一個旋身軟腰輕折,長袖忽甩,似那隨微風搖曳的柳枝緩垂於碧波蓮池之畔,牽動著著那依依的離人之心。


    這樣引人入勝的一支舞,讓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卻更讓人莫名其妙地憂傷。從來都是舞姬跟隨奏樂的節奏,而此時奏樂的樂師竟被眼前的畫麵牽動,手中的奏出的曲調也開始變得越加低沉,接著指尖一轉,竟是無形之中換了一曲配樂。


    “紅顏舊,碧水流,煙波浩淼翩鴻舞。黃粱一覺夢青虯。


    離思愁,晚亭憂,楊柳青淺心如鉤。愛恨百般何時休。”


    整個大殿之中除了緩緩的樂聲便再無半聲喧囂,眾人都屏息靜地望著在中央舞動的玄夢昔,心靈震動而悲戚。眼前這靈動輕舞的人兒,美的如畫如卷,悲得如詩如歌。


    帝座之上的欽伏宸驚的不知不覺緩緩立起,淡漠的眼中竟是出現了一絲眾人許久不見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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