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黠用靈力將玄夢昔手腕上劃開的傷口封住,將極是虛弱的她抱迴榻上,不顧她的哀求嚴令殿中的婢女將她看管好,並將那幾個陪同她去往落雲閣的婢女當場處死,揚言若玄夢昔再有任何差池,殿中所有的人都一並陪葬。


    他給玄夢昔的迴答是決然的三個字“不可能!”


    即便她將身上的血流幹,他也絕對不可能讓她去之井冒險。因為自三百年魔界被封閉後,魔界之眾一直在鍥而不舍地探尋破解之法,也有不少不怕死的人去試著闖過之井,但結果都是以魂飛魄散而告終。


    三百年來,墨魁一直用俘獲的嫡魔餘眾進行驗證,散去魔靈放幹魔血的嫡魔進入之井內,卻依然是無人能夠幸運穿越之井去往外界。雖不似邪魔那般有去無迴,但即便是生還之人,也都是體滅魂殘形同廢物。


    如此兇險之地,熙黠又怎會放任玄夢昔去闖?以玄夢昔如今的樣子,去之井等同於送死,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然玄夢昔一門心思地隻想離開魔界去往神界,又哪裏會考慮到這些,即便知道前麵是刀山火海她也會不顧一切的一頭紮進去。


    墨魁算準了這一點,早就在之井邊上候著,坐等好戲上演。他知道熙黠定然不會應允玄夢昔,但是她自己卻一定會想方設法地來到此處。


    果然不出墨魁所料,玄夢昔終是獨自從黑曜殿中逃了出來,想要在之井邊上試試運氣。看到那個在烈風中晃蕩的身影,墨魁的唇角情不自禁地緩緩向上彎起。


    雖然他並不明白這個女子為何會讓他心中無上的熙黠惦念,但是此時看來她這執念的性子其實和熙黠卻是有些相似的。隻不過她的心中的執念牽掛的卻並非熙黠,而是另外一個無關的男子。


    而正是這份她的這份執念一次次地將他最珍惜的熙黠的心傷透,而今日他就要看著這個執拗女子如何一點一點地葬送在自己的執念裏頭。


    之井,絕無生路。


    在墨魁的心裏,她其實並沒有錯,隻是愛錯了。究竟愛錯的是誰,墨魁並不知道。或許是玄夢昔,或許是熙黠,或許隻是墨魁自己。


    玄夢昔拖著虛弱而搖晃的身體,一點點地靠近之井。近百年來,魔界之中已沒有人再願意接近這個逆迴的井口。井口周圍電光火石迸發不斷,那黑色的龍尾蜿蜒向墨黑的天際,空中的紅日顯得份外黯淡。


    費力地攀上龍尾,玄夢昔朝之井之中望去,腳下深不見底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漩渦,不時有銀色的閃電如同密網一般交織在其中。黑色的漩渦不斷以氣吞山河之勢將落入井中的一切吞噬並粉碎,那穿行在其中的銀色閃電也被這漩渦一次次地卷入,攪碎成如同銀河星光一般流沙地散落在黑洞之中。


    站在這之井的邊沿之上,玄夢昔帶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踏出這一步或許是萬劫不複,但也或許是希望不是嗎?隻要有一絲迴去的希望,即便如夢如幻如飛灰,她也勢必要一試。


    遠遠地望著隻差一步便要落入之井的玄夢昔,墨魁的心不由自主地提起,他心裏忽然想到了熙黠。他想要玄夢昔死的幹幹淨淨的,但是他也知道熙黠心中太過在乎這個女子。想到熙黠會因此而傷心欲絕,他的心中忽然隱隱地痛了起來。


    可是此時不能心軟,他的心還會軟嗎?經曆了那麽腥風血雨,他這浴血而行的半生都隻為熙黠而活,他的心也隻會因熙黠而軟。在其他的時候,他的心猶如一塊頑石,任誰也再也化不開了。


    玄夢昔在龍尾之上的張開雙臂,閉目輕輕移步向前,仿佛前麵等待著她的並非是會讓魔族魂飛魄散的之井,而是一朵通向幸福的五彩祥雲。她記得欽伏宸說過,神界的婚輦是五彩鑾駕,她不曾有幸得見過五彩鑾駕,想來應該如同五彩祥雲一般的美極而奪目吧。


    隨著閉目移動,腳下踏空,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仿佛要墜入雲中……


    隨著玄夢昔那踏空的一步,墨魁心中一鬆,似乎心中的一塊巨石已終於安穩落地。然轉瞬間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場景竟然又避無可避的出現了。一身玄衣的,深紫色的長發,熙黠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出現,抓住了落入之井中玄夢昔的手。


    墨魁的心中頓時被那個熟悉的身影籠住,所有的陽光在一瞬間全部被遮蔽,陰霾沉寂的黑暗中,他的眼中之餘了那個永遠無法企及的身影。


    “你可知道這之井沒有生路,你為了他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生死置於不顧,值得嗎?”熙黠眼中盡是沉痛。玄夢昔的自傷亦是等同於在傷他。


    玄夢昔的眼中盡是淡然,朝著熙黠淡然一笑:“生死早已不由我,冥冥之中自有天數,若這次沒有生路,那我也盡力了不怨無悔。熙黠,如果我說值得,你會放手麽?”


    熙黠的深紫色的眸子變得有些灰暗,他的心早已經被手中的女子層層剝開,他的生死也早已與她緊緊拴在一處,他的這一生是如何也解不開這個結,也放不開這雙手了。


    “好,你若覺得值得,無論這之井下是生是死,我陪你一起。”熙黠說著,開始緩緩地鬆開攀在了之井龍尾之上的手。二人的重量疊加在一起,一點一點地往之井中滑落而去。


    玄夢昔不可置信地望著熙黠,麵上的方才的淡然已經不在,驚恐地拚命地搖頭道:“不,熙黠!你是邪魔,落之井才是絕無生路!我不要你陪我赴死!”


    “熙黠,不要鬆開!熙黠,求你了!熙黠,不值得,我不值得你為了我這麽做!”


    望著一臉堅毅的熙黠,玄夢昔的雙眸之中噙滿了淚地無力哀求著他。她已經負了他太多傷了他太多,她不能再讓他這般陪著她去赴死。她自己是嫡魔,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而熙黠落入之井是必死的!


    “若是我說隻要是為了你,一切都值得,你會願意在之井中最後一次抱緊我麽?”熙黠竟然也如同玄夢昔之前那般,朝她笑了笑,隻是他的笑裏頭透著一絲哀傷和無奈。


    淚從玄夢昔的眼中肆掠地滑落,她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的任性和固執,如果自己奔向希望和幸福的五彩祥雲乃是熙黠的血染,那她有什麽資格繼續幸福的走下去?如果要見欽伏宸一麵卻要她踏碎這個一直愛她護她的男人的元魂,她又如何能邁出這罪孽的一步?她已經將他的心傷的體無完膚,她怎麽能讓他……


    “不,熙黠……不……”


    玄夢昔將身邊隨著自己一並墜落的熙黠抱緊,在他的懷中泣不成聲。


    熙黠低頭輕輕將唇印在她的額上,將她緊緊護在懷中,深深地喚了一聲:“答應我,從今往後你一定要好好愛護自己,不要再做傷害自己傻事,無論前路多難,也不能輕視自己的性命。我曾許諾要護你一生,如我不能再護你,你也要堅強地麵對一切……”


    “不!你既是許諾要護我一生,那就不能這般言而無信!你不能這般丟下我!”玄夢昔哽咽地說著,眼中的淚一滴滴地落滿了熙黠心。


    一個深紫色的光球從熙黠的身體內擴開,形成一個球狀的結界,將他自己與玄夢昔都包裹起來。那是熙黠用盡畢生修為為她撐起的護體結界。光球中緊緊相擁的二人,跌跌撞撞地落入之井的黑色漩渦中,在井口激起陣陣雷鳴般的悶響,漩渦中一道接著一道的閃電朝跌落的紫色光球擊去……


    “不!!!啊……”


    墨魁一聲驚唿,麵色煞白地朝之井的井口奔去,望著落入漩渦之中的熙黠與玄夢昔二人,瘋了似地拚命擊打著井口向天矗立的黑龍龍尾,直到雙拳已血肉模糊,最後渾身癱軟地跪倒在了之井旁邊。


    昔年他與熙黠二人東征西伐血染鎧甲,堆積成山的屍體上踏過,血流成河的風雨中淌過,他心中從未有過絲毫的害怕。應該說自從他遇到並跟隨熙黠開始,他便是一直在不斷地變強,不斷地變得更強,似乎早已經忘記了什麽是害怕。


    如今他已成為魔尊,終與熙黠並肩俯瞰這魔界的黑山紅日。魔界二尊,堪比這暗黑的天際中交替的腥紅日月,揮袖間便是萬千群魔齊唿跪拜。此刻這一輪紅日落土,讓他一輪孤月如何撐起魔界這片混亂的天地!


    墨魁仰天長嘯,血淚縱橫地爬滿了他滿是交錯疤痕的臉上,讓他本是猙獰的表情更是駭人。之井方圓十裏的魔眾聞聲紛紛逃竄,擔心被累及而惹禍上身。


    “我知曉你心中愛她護她,也曉得她早已占據你的心,可你怎能為了一個心中無你且不斷傷你的女人而舍去自己的性命,舍去我們一並浴血打拚下的天下,舍去與你一路相伴不離不棄的我!熙黠,你怎麽可以這樣做!”


    風淒淒兮路離離,生茫茫。烈風亂,雲斂,日將沉。孤魂何處尋?怨癡念。換你心,為我心,方知君情深。


    一片黑暗與撞擊中,玄夢昔聽到熙黠在耳邊低聲道:


    “昔兒,我好懷念陌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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