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內容開始-->黑曜洞內,熙黠衣袍散亂地立在幽冰麵前,深紫色的眸子裏盡是怒色。


    “不要在我這裏擺出一副主子的嘴臉,我的人也輪不到你來管教!給我滾!”熙黠衝著幽冰吼道。


    幽冰捂著被熙黠一掌摑的有些紅腫的左臉委屈地大聲說道:“熙黠!你別後悔!”說著便揮著淚衝了出去。


    本是因為察覺到乾坤鼎異動,她特地來向熙黠報信,沒想到他竟是這般過分地對待!幽冰心裏盡是委屈,甩了一句狠話便跑出了黑曜洞。本是巴望著熙黠會留她的,或者會派個人來追她迴去的,然而跑出了老遠,竟是不見半個人影。


    幽冰不禁有些後悔,要知道魔尊一直在派人四處追查冰魄魔晶的下落,她這般貿然跑了出來,若是遇上那些追蹤她的人該如何是好?


    熙黠雖是冷漠無情,但無論如何也會看在舊日情分之上護她周全。如今這般貿然地出了邪魔地界,等於脫離了熙黠的庇護,實在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但既是已經跑出來了,又怎能恬著臉又掉頭迴去?而且這些日子她也看透,熙黠心裏滿滿的都是玄夢昔,根本沒有她的位置。即便她自己甘做玄夢昔的替身卑微地守在他的身邊,然熙黠卻並不是情願。


    可笑吧,她自己也是覺得可笑。


    等了五萬年,盼了五萬年,她所期盼的一切到頭來都是空,自己竟還落成了一個笑話。


    在邪魔和無妄山交接處,幽冰躊躇了很久。心裏很亂,整顆心很冷,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曾經以為熙黠的身邊是她的歸處,然而落得如今這番境地,她的情已是無處可歸,她的心也不知道究竟應該歸到何處。


    抬頭望著無妄山巔,那個她曾經守望了五萬多年的囚籠,竟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


    那她如今又有什麽可躲可逃的?又何必懼怕什麽魔尊的人?她最後要去的地方,不過就是那個囚籠而已。


    嗬,可笑,真是可笑。


    一邊流著淚一邊苦笑著,滴滴淚珠化作冰串子散落了一地,落在那些被炙熱的豔陽烤得焦幹的荒草之上,像那仙界夏日清晨凝集的露水,瑩瑩地閃著點點的光。


    她記得那是熙黠送她到仙界隱居的那個早晨,晨露沾滿了路邊青翠的草尖,如同淚珠一樣閃著瑩瑩的亮光。但那日清晨她是帶著笑的,她以為那是她的歸處。可當她發現熙黠自那日之後再也不曾出現,她才曉得隻有他在的地方,她的心方能安放。否則便與那無妄山巔九幽秘境的囚籠無異。


    是啊,沒有他的地方,於她而言處處皆是囚籠。何不從哪裏來,迴哪裏去?


    無妄山通往九幽秘境的一路上,珍珠一般的淚兒如同一條冰藍的珠鏈墜在幽冰的身後,一直延伸到九幽秘境的深處。而那在紅日之下微波粼粼的九幽潭,在幽冰靠近的瞬間變得風平浪靜,慢慢地凝成了一塊巨大的寒冰。


    幽冰沿著凍結的水麵走到九幽潭的中心,仰望著暗天之上的那一輪與她格格不入的紅日,心底期望著那熾烈的驕陽能烤幹她眼中的淚,烤化她心底的冰。


    然而她明明感受到了陽光的溫度,身體卻依舊冰冷,她的每一口唿吸已經冷得能將身邊的風都凍結住。心已經結了冰,又豈是陽光能化開的?


    豔陽之下,幽冰的身旁落下了簌簌的大雪,周圍變得白茫茫的一片。而她立在冰麵之上,猶如一尊絕美的雕像,閉緊冰藍色的雙眸,不掙紮,靜默著任由冰雪將她覆蓋。


    “你終是迴來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是那個當年將她從無妄山底帶到這世上卻又將她困在這山巔上的人,是這個魔界的無上至尊:玄魘。


    “尊主,我想迴到無妄山底,做一個安安靜靜的小晶石,無知無妄無牽無掛。可以麽?”幽冰依舊閉著雙眸,淡淡地說著。


    “如果可以選擇,熙黠身邊和無妄山底你選哪個?”玄魘站在白皚皚的雪地中,望著冰麵中央的幽冰問道。


    幽冰搖頭輕歎:“迴不去了,即便我願意迴去,他也不願意我留下。何必欺騙自己呢?”


    玄魘翻手間,掌心之中出現了一個紫色的光球。低頭婆娑著那光球,玄魘頭一迴麵上出現了溫柔的神色。也許正是因為幽冰緊閉著雙目,故而玄魘方才放下戒備,將心底的那一份真情流露出來。


    “如果,你帶著玄夢昔的元神和魂魄迴去呢?”玄魘眼中流露出藹藹的慈光,這是一個父親溺愛地望著女兒神情,但五萬多年來,他都是將它深深藏在心底,從不輕易讓它顯露出來。


    聽到玄魘這麽說,幽冰猛然地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玄魘,目光立刻被他手心的紫色光球牽住了。


    “玄夢昔怎麽了?”幽冰心底一沉,問向玄魘。


    “她的身體已經毀了,隻剩這點無處安放的元神和魂魄。”玄魘的聲音有些哀傷,並不像平日那般威嚴和冰冷。


    玄魘說著,望向幽冰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問道:“你可願意讓她宿在你的身體裏?從此之後,你便是她,她便是你。”


    幽冰的心頭一顫,她本是晶石寒體從不會覺得冷,做出這般反應皆是因為驚詫。她沒有想到玄夢昔竟會變成這樣子。熙黠那麽愛她,光是因為她逃婚他便有些癲狂,如果讓他知曉她如今隻剩下元神和魂魄了,他的心大約都會碎掉吧。


    無論是為了熙黠,還是為了玄夢昔,她都沒有理由拒絕魔尊玄魘的要求。而且,重要的是她終於可以永遠留在熙黠的身邊了。


    幽冰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願意,尊主請動手吧。”


    見她如此幹脆,玄魘有些意外。本以為她會抗拒掙紮,沒想到事情竟是這般容易。這又是一個困在情裏的癡女子啊!


    心底輕歎了一聲,玄魘也不想再欺瞞她,坦白道:“但是你要知道如果玄夢昔的元神與魂魄宿在你的體內之後,會慢慢地吸收你體內的靈力與精氣,待她的元神蘇醒之日,便會徹底占據你的身體,那時你的元神便會被封存在冰魄晶石之內,永遠無法感知外邊的世界了。”


    玄魘頓了頓,繼續一字一句說道:“也就是說,到那個時候,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你,隻有魔族的無夢公主玄夢昔。這樣,你也願意麽?”


    幽冰冰藍色的眸子中瞳孔微微一縮,她並沒有想到讓玄夢昔的魂魄宿到自己體內將會終有一日永遠失去自我。可是,如果不這樣做,玄夢昔的元神和魂魄何處安放?熙黠的心又將何處安放?她自己又將何處安放?


    看似擺在麵前的是個選擇,但實際上對幽冰而言隻有一條可以勇往直前的路。她不能拒絕玄魘,更不能拒絕玄夢昔。隻是這般帶著玄夢昔的元神和魂魄,她能感知熙黠的時日有多久呢?


    “她的元神蘇醒需要多長時日?”幽冰咬了咬下唇,開口問向魔尊玄魘。


    玄魘另一手覆上那紫色光球,輕輕閉目默了一陣,緩緩張開幽深的雙眸,望向幽冰道:“約莫兩萬年光景。”


    幽冰麵上忽然釋然,微微一笑,歎道:“兩萬年,夠了。”


    曾經做他一日君後都是奢望,如今她竟能在伴在他身邊兩萬年,對她而言已經非常滿足了。


    “尊主,動手吧。”幽冰說完,輕輕閉上了眼睛。


    見幽冰如此坦然接受,玄魘也不再拖遝,閃身到幽冰的麵前,將那紫色的光球慢慢從手心移出。


    那包裹著玄夢昔的元神與魂魄的光球飄向幽冰並懸在了她的頭頂。淡淡的紫光將幽冰冰雕玉砌般的身體照亮,在冰麵上投下了一個如日暈般外淺內深的光圈。


    紫色的光球慢慢下沉並從頭頂融入到幽冰的體內,那環繞在冰麵上的光圈也一點點的縮小。最終玄夢昔的元神與魂魄完全宿入了幽冰的身體之中,幽冰腳下的那一圈環繞著她的光圈也完全消失不見。


    幽冰感覺從頭頂襲來一片壓抑的黑暗,一陣眩暈便軟軟地癱倒在了麵前魔尊玄魘的懷中。


    再醒來時,已是身處黑曜洞中。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她一直魂牽夢縈的那雙深紫色的雙眸,裏麵盛滿著溫柔關懷的神色。


    熙黠,他這樣的眼神從來隻屬於玄夢昔,如今他終於也這般望著自己了。


    他從她的身上探到了玄夢昔的元神之後,已是欣然接受了她與玄夢昔融為一體的事實,於是也不再抗拒她這具冰冷的身體。熙黠緊握住她冰涼的雙手,輕輕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幽冰鼻子一酸,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灰暗的生命中陡然有了陽光,她忽然覺得自己活的有意義了。


    別說是擁有這般體貼熙黠兩萬年,即便隻有一年,她也覺得值得。


    “夢昔,你終於醒了!”他柔聲道。


    聽到他這般親昵的唿喚,幽冰的心卻陡然一沉。


    雖然知道他的心底隻有玄夢昔,也明白他關心的也隻是玄夢昔,自己永遠隻可能是玄夢昔的替身。但是當他麵對著自己卻喚出玄夢昔的名字的時候,她心中還是抑製不住地有些難受。雖然如今玄夢昔的元神和魂魄宿在她的體內,但如今得她還是幽冰而並非玄夢昔啊!


    熙黠,你還記得在九幽秘境那個曾經被你捂在心口上的冰魄魔晶麽?那時她隻有一絲的神識,你卻讓她感受到了你全身心的溫暖。你為她取名叫幽冰,你還記得麽?她等了你五萬年,盼了你五萬年,愛了你五萬年。


    她害怕,害怕自己不過是你生命中一片雲煙,去了便無蹤影了,什麽都帶不走,什麽也留不下。


    從今往後,她與你在一起的時間已是開始倒數,每過一日便是少了一日。當玄夢昔的元神蘇醒的那一刻,便是她徹底消失的那一日。當那一刻來臨的時候,你的心會不會因為這個癡丫頭而顫動一下?你會不會因為身邊不再有這個煩人的女子而有些不習慣?你會不會,會不會有那麽一絲絲的牽掛她?


    你可知道啊,熙黠,隻要你的心因為她而顫動了半分,她便是灰飛煙滅,也無憾了。


    她愛你,無怨無悔地愛著你,從你將她捂在心口的那一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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