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於是放下了筷子,歎道:“這十幾年來,朕已經習慣了十三的陪伴,不知道十三此刻是否適應。他昨晚歇在哪裏了?”


    安康先遣退了帳內所有伺候的宮人,才說道:“皇上,十三殿下一直歇在七殿下那裏。”


    皇上不禁自嘲說:“這趟出來,倒是重組了一些關係,以往在宮裏也不見睿宣跟誰走得近,如今卻是跟他同帳,他的傷好些了嗎?”


    安康迴稟說:“自從三殿下去給療過傷,已經見好了,隻是內傷好的慢,外傷已經無礙了。”


    “那個暗中出掌的人,查得如何了?”皇上又問道。


    安康隻好跪下說:“皇上,奴婢查不到。”


    皇上心知肚明,說:“是因為皇子的緣故,才不敢查嗎,但是皇子居然對皇子下這樣的黑手,是針對睿寧的,還是針對誰的,這個心狠手辣的人,是否還會針對其他的人,朕總要知道這個人是誰,才能有所防範。”


    又讓安康起來迴話。


    “奴婢會繼續追查下去。”安康恭敬道。


    皇上尋思著這件事,於是對安康吩咐說:“去請冷相,朕想找個人對弈,去‘浮空亭’,那裏安靜,沒人打擾,下棋的時候讓宮人們都退開些,朕要全神貫注,不能讓冷季冬總是贏了朕。”


    安康領旨說:“奴婢這就去請。”又吩咐了宮人們先往‘浮空亭’布置。


    ‘浮空亭’位於珍禽山的山脊處,建於一塊懸於山外的巨大岩石之上,遠看就像是懸浮於空中,原本想叫做懸空亭,但是‘懸’字略含險意,故定名‘浮空亭’。


    冷季冬接旨後,趕至龍帳,而後隨駕一起從蜿蜒的石階,往山上去,到了山脊處,再橫向南步行幾十米,到達‘浮空亭’。


    這裏也是狩獵的進山入口,禦馬都已從宮中遷來,養在‘浮空亭’附近。所以不遠處的樹林裏,會傳來馬群的聲響。


    皇上聽見了,問道:“出行狩獵,卻遲遲未獵,是否都有些等的浮躁了?”


    冷季冬從旁說道:“皇上當天往返昔因山,理應調息幾日,且今日又下了雨,山中路滑,皇子貴重,也不宜狩獵,理應延期。”


    說著,兩人來到‘浮空亭’中,因為天氣陰涼,亭簷掛了帷帳擋風,亭中也備了多個炭爐,所以並不覺得冷。


    皇上落坐亭中,石凳也已換成了木椅暖墊,但是四目看著卻都是帷帳,於是吩咐福泰說:“將帷帳撤了吧,看著跟在龍帳中無異,已然失去了進來山裏的原意。”


    冷季冬立刻勸道:“皇上,山中風涼,且今日陰雲,不如在亭外設置屏風,略擋些冷風和寒氣?”


    皇上聽了,卻笑道:“有冷季冬陪朕下棋,再多的炭爐也抵不過你的這個名字。”


    冷季冬聽這,也笑了。


    福泰趕緊讓宮人們撤了帷帳,又在亭外數米處改用了屏風圍起,此時亭中又可以看見山中風景,也可以不受風寒,一舉兩得。


    布置妥當後,福泰和安康站在屏風裏麵,其他宮人都撤去了屏風外麵,略遠處候著。


    冷季冬見宮人們遠候,已知道皇上並非隻為下棋。


    皇上似乎也沒有多少心思下棋,問冷季冬說:“太子接手睿宣的事務之後,可還吃得消?”


    冷季冬迴道:“尚算順利,因為二殿下昏迷,六殿下和八殿下常去陪伴二殿下,暫且隻有十一殿下從旁協助,所以太子殿下暫且隻處理一些宮內方麵的事。”


    “太子似乎想要調整鷹犬衛?”皇上問道,因為尚無任何動靜。


    “暫時未作調整,錦鷹隻候在太子禦帳中。”冷季冬說。


    皇上不禁自責道:“是朕給十三的壓力太大了,忘記了他還不到二十歲,險些累垮了他的身子,也幸虧太子去了昔因山,十三若不是隨著去了,被了空隱士見了,及時提醒了朕,或許真的要到十三累倒的時候,朕才能知道。”


    冷季冬恭敬地聽著。


    皇上忽然臉色漸沉,說:“太後禦帳遇刺的事,朕有幾個疑問,一是,太子為何突然要去昔因山,他應知道,他若出行,睿宣必須隨行,營地中也就危機了;二是,睿安在太後禦帳遇刺之時忽然陷入昏迷,且是在議事帳中,他去跟將軍傅卿們喝什麽茶;三是,睿寧迴來,必定不能單槍匹馬,朕許他帶了三千兵馬,而且這些兵馬就駐紮在珍禽山中,都在營地附近,太後禦帳遇刺之時,他為何按兵未動?”


    冷季冬聽著,說道:“皇上懷疑三位皇子,隻因為這三位的外戚都是章氏,而皇上心中已認定了此次行刺是針對太後娘娘和貴妃娘娘,兩位娘娘與章氏的恩怨已非一日,所以臣並不能說此次事件與誰無關,臣隻能說出自己的看法,比如,太子殿下是因為文臣之女突然都宣布待選太子妃,一時心煩想要避開,才突然起意去昔因山;又比如二殿下的確是誤食,而非利用昏迷將自己避嫌行刺事件;再比如,若非三殿下也有兵馬守衛營地,或許行刺就成功了。”


    “依卿所言,太子無心、睿安意外、睿寧反倒還有功,”皇上卻無法這樣樂觀,不禁自嘲道:“朕不如卿釋然。”


    “皇上寬心,”冷季冬勸道:“雖說防患於未然,懸心度日也非明智,所以臣才如此釋然。”


    皇上看著亭外的雲霧山景,說:“朕有幾句話無法參透,卿可為朕解答一二?”


    冷季冬恭敬說:“臣恭聽,皇上賜請。”


    “‘百鳥朝鳳,鳳朝龍;龍似龍、鳳似鳳,龍非龍、鳳非鳳;鳳若穿雲過,龍才是龍。’”皇上娓娓念道。


    冷季冬聽了,問道:“皇上,臣…”


    見冷季冬欲言又止,皇上略笑說:“居然把卿也難住了,朕也隻理解了這第一句‘百鳥朝鳳,鳳朝龍’,但朕卻最為擔憂這第一句,月心若是心屬太子,一心隻向著睿宗,自然是鳳朝龍,但倘若月心並非‘朝向’睿宗,而是其他皇子,那其他豈不是才為真‘龍’?”


    聽此,冷季冬立刻跪倒在地,稱:“皇上恕罪,臣不敢…臣女月心怎可為‘鳳’?”


    “若朕執意認定了月心就是‘鳳’呢,”皇上目光深遠,說:“月心進出磅山書院的次數越多,朕也就越認定。”


    冷季冬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因為皇上從未提及過磅山書院與皇位的關聯,而且冷季冬也不想問,此刻隻是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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