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迴去了。


    隨著皇室的車架消失,漸漸的一些先前因為禁軍出現,而有些緊張的人又再次聚集了起來。


    這些人都是好奇圍觀的群眾,有商賈,有百姓,也有讀書人。


    本就沒什麽娛樂活動的時代,看熱鬧幾乎成了天性,現在朝廷費力的修建出了這麽一條古怪的道路,自然讓這些人就像是找到了目標,短短四裏地,卻是聚集了差不多好幾千人。


    一眼看去,無邊無際,這些人幾乎全都是來觀看水泥路的修建的。


    這邊隨著朱高熾離開,一些經過檢查後沒有問題的路麵又被鋪上了一層早就準備好的草墊。


    旁邊還有警示的牌子。


    草墊是因為天氣寒冷,防止夜裏還沒凝固的混凝土被凍裂,形成不必要的裂痕,加上一層草墊,便能夠有效的保護好路麵。


    警示的牌子是防止有人好奇,混凝土還沒幹,就踩在路麵上,對路麵造成破壞。


    做好這些後,周忱就帶著幾個工匠和工部的官員在對路麵進行最後的檢查。


    有工部的官員對水泥路的情況進行著記錄。


    這些東西都是由建築公司承包的,雖然建築公司隸屬於工部,但是運行卻不受工部管轄。


    工部負責的是對建築的結果進行驗收,記錄一些情況,也是在為驗收做準備。


    朱瞻基也沒在這邊多待,畢竟他又不是那些無聊的吃瓜群眾,一天沒事幹,閑的發慌。


    再說啦,自己家裏兩個還有兩個“嬌滴滴”的姐妹花小媳婦兒還等著他調戲呢。


    朱瞻基自然不會願意和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在這裏吹自長江而來的西北風。


    隻不過朱瞻基這頭剛進了儀鳳門,轉頭卻被一個太子府的小太監直接攔住了去路。


    “太孫殿下,太子爺請您過去!”


    聽到這太監的話,朱瞻基順著視線看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已經離開的太子車架,正停在不遠處等著,很明顯是正在等他的。


    朱瞻基不知道自家傻爹在搞什麽,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還是跟著太監走了過去。


    皇室專屬的馬車上,朱高熾正靠在一堆舒適的軟墊中,手裏拿著一份大明日報。


    朱瞻基看了一眼報紙上的日期,正是今天的。


    這報紙朱瞻基還沒看過,自從傻爹把報紙辦的有聲有色後,朱瞻基對報紙的關注也少了許多,就連朝政的板塊,沒有大事的時候,也都是讓朱高熾自己在負責,而報紙發行了,他一般也都是有空了才會看。


    看到兒子盯著自己手上的報紙,朱高熾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又從馬車上一個閣子裏取出一份遞了過去:


    “看看?”


    朱瞻基沒有客氣,順手就接了過來。


    最近沒有大事,報紙頭版頭條的朝政新聞,關於賑災的事宜也少了許多。


    隨著賑災款項劃撥,各地受災的災民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近期就連逃難來應天的難民都少了許多。


    朱瞻基看到這些並沒有什麽意外,畢竟錢花了,總得看到一些成效不是?


    朱高熾看到兒子注意力放在朝政上,就道:“最近各地的記者也已經安排了下去,靠近應天的地方,災情也差不多都得到了安置,這些地方的記者傳迴來的消息,也和報上記者傳來的消息並無二致,不過這些地方都是離應天近的,還有一些遠的地方消息倒是還沒有傳迴來。”


    說著,朱高熾臉上有些憂慮,畢竟是監國多年的,朱高熾心裏自然也明白,每次大災大難的,都不可能少的了有人趁機中飽私囊。


    即使每次都安排了監察禦史下去,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離應天近的地方還好,離應天遠的地方,完全就是天高皇帝遠了。


    “這些事情是沒法避免的,現在記者已經安排出去了,早晚都能將這些蛀蟲抓出來。”


    朱瞻基迴了一句,然後繼續看報紙。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水至清則無魚,無論是哪朝哪代,無論是多麽聖明的皇帝,也不可能避免的了這些事情。


    朱瞻基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發現一例嚴懲一例。


    “你倒是對那些記者很信任!”


    朱高熾看到兒子這幅樣子,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記者的事情,現在還沒見到效果,他這兒子倒是自信的很。


    但是朱高熾卻有些遲疑,朝廷安排的檢查禦史其實也不在少數了,雖然效果不錯,但是時間久了,一樣有人找到法子應付。


    這記者一事在他看來也大致差不多,他隻希望這次能多抓一些人,然後好好震懾一下朝廷的官員。


    想到這,朱高熾也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話語一轉道:“最近報紙賣的也越發的快了,你安排的那些報童,有時候剛剛拿著幾十份報紙走出報社,就會被人堵在報社門口搶購完,很多人買不到報紙,就直接找到了報社,報社印刷一份,這些人就立即搶購一份,有時候印刷趕不上這些人購買的速度,這些人就開始在報社前派起了長隊,等著買,現在報社的那些報童,都不用跑那麽遠了,隻需要把報紙從報社裏拿出去,就能立即賣完,一個個樂的鼻子不是眼睛的,這掙錢速度,比起家裏大人都不差了,此事下麵的人已經給我反應了好幾次了,我的想法是讓報社的規模再增加一些。”


    朱高熾說道那些報童時,臉上有些哭笑不得。


    畢竟這賺錢的方式也太輕鬆了,拿著報紙出個門就能賺到錢。


    而這些小孩子,一次可以拿好幾十份,如此一來報社門口一來一迴,就是好幾十文錢。


    相比一些大人,這賺錢速度是丁點不慢,甚至還要更快。


    朱瞻基聞言也沒忍住笑了下,道:“報社規模是應該增加一些,不過那些報童就不要管了,這些孩子都是窮苦出身,靠著自己的勞動賺些錢,哪怕賺的輕鬆,這些也都是應該的。”


    “再說了,一天的報紙也就那麽一些,這麽多孩子一分,其實也分不到幾個錢。”


    應天城畢竟是大明的文化中心,這裏的讀書人,以及朝廷官員之類的會識字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一開始報紙剛剛出現還好說,但是隨著報紙熱度的發酵,以目前報社的規模自然就很難供應的上這麽多識字的人了。


    朱瞻基自然也不意外,頓了一下,才問道:“爹,關於報社分社的事情,你這邊有安排了嗎?”


    朱高熾聞言沒有迴答朱瞻基的話,而是拿過朱瞻基手裏的報紙,直接給朱瞻基翻了一麵,然後指著原本的詩詞歌賦板塊後麵多出的一個小板塊道:“你看這裏!”


    朱瞻基愣了下,然後順著朱高熾指的地方看過去,立即就看到了這個新增加的板塊:


    “自古與事者,曷嚐不得賢人君子與之?及其得賢也,曾不出閭巷,豈幸相遇哉?今大明日報初立,特求賢之急時也,於大明之地方,立日報之分社,均需編輯四五人,無有慮之,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


    ————大明皇太子朱高熾”


    “爹,這是您寫的?”


    朱瞻基看到這個古代版的招聘廣告,也是愣了下。


    他倒沒想到,自己都沒說,自家傻爹倒是提前想到了這個辦法。


    朱高熾見朱瞻基愣住,抬了抬下巴,臉上有些得意道:“這不是見你前些日子在娛樂報上打了那個所謂的廣告,效果不錯,都有好幾個商人看到其中好處找到了報社,”


    “我這裏正好也需要一些人來負責這些分社,雖然之前從太子府也出去了不少人,但是如果想要將大明兩京十三省的分社都安排上對應的人,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也要適當吸收一些其他的人才。”


    “高,實在是高!”


    朱瞻基聽到朱高熾的話,忍不住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就這法子,換個人就算是看到了他在報紙上打廣告這事兒,也指定未必能想到用同樣的方法招聘人才。


    “你這孩子……嗬嗬……”


    看到朱瞻基豎大拇指,朱高熾也笑的跟個彌勒佛一樣。


    也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微微一震,然後停了下來。


    “到了!”


    朱高熾見此,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道。


    “這就到太子府了?”


    朱瞻基一臉疑惑,感覺時間貌似有些快,正想問些什麽時,就聽見一個恭敬的聲音道:


    “太子爺,雞鳴寺到了!”


    “雞鳴寺?”


    朱瞻基微微一愣,就見到朱高熾已經率先下了車。


    馬車停在一座十分寬廣的寺廟前,朱高熾推開幾個近侍的攙扶,已經率先向裏麵走去。


    看到兒子沒跟上來,就迴頭道:“你怎麽還不進來?”


    “哎,來了!”


    朱瞻基看到這寺廟這才知道自家這傻爹為什麽會等自己了。


    能讓自家傻爹親自上門的,整個應天可以說也不算多了。


    而在寺廟裏的,也隻有雞鳴寺的這一位了。


    “老和尚!”


    朱瞻基跟著自家傻爹進了寺廟,立即就直接喊了起來。


    “沒大沒小的!”


    朱高熾看到兒子進門就喊,立即就輕罵了一聲。


    “這寺廟這麽大,我不喊,您等會兒指不定還要找多久!”


    朱瞻基不以為意的迴了一句,然後又立即再次喊了一聲:


    “老和尚!”


    朱瞻基話落,就見不遠處一扇禪房的木門被人從裏麵拉開,緊接著下一刻,一個穿著黑色僧袍的老和尚,就臉上帶著幾分笑容,從禪房中走了出來。


    這老和尚年紀不小,看上去就已經差不多六七十歲了。


    看了一眼朱高熾,微微行了一個佛禮,道:“貧僧見過太子殿下!”


    “嗬嗬,少師免禮!”


    朱高熾笑嗬嗬的立即攔住黑衣僧人。


    “老和尚,幾天不見,你又年輕了!”


    朱瞻基看到兩人打完招唿,立即笑眯眯的道。


    眼前這個黑衣僧人不是別人,正是以一頂白帽子與自家那位爺爺結下不解之緣的傳奇人物,人稱黑衣宰相的姚廣孝。


    同時還是太子少師,僧錄司左善世,也是朱棣給朱瞻基小時候安排的老師。


    聽到朱瞻基的話,姚廣孝臉上露出幾分淡然的笑容道:“你爺爺聽到你的這些話,應該更開心,等他迴來後,你可以和他多說一些,說不得他還會給你一些賞賜,可惜了,老和尚這裏已經隻剩下了這座寺廟了,現在可沒什麽能給你的了!”


    “那不能,老和尚你可是咱大明最有錢的和尚了,牙縫裏隨便露出來一點,那也夠我花銷許久了!”


    朱瞻基笑著道。


    “你這孩子,怎麽和你師父說話的?”


    朱高熾看到兒子和姚廣孝這麽開玩笑,臉上有些無奈,忍不住拉了拉朱瞻基,想要阻止。


    姚廣孝見此,搖了搖頭,笑道:“無妨。”


    說著,姚廣孝就引著兩人進了一間禪房,然後親手給兩人準備了一杯茶水後才看向朱高熾道:“不知道太子此次來找貧僧是所為何事?”


    朱高熾喝了口茶,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道:“還不是這小子,這小子最近搞出了一個叫做水泥的東西,據說可以凝沙成石,還在儀鳳門外修了一條大路,直通江邊上。”


    “水泥?”


    姚廣孝聞言微微一愣,一臉疑惑。


    “不止是水泥,還有那什麽玻璃,通體透明,如同水晶般,做成溫棚,可以如同火室般,在冬季種出蔬菜,不過我最在意的還是這個水泥,此物若是當真可以凝沙成石的話,以此物修建道路,道路必然如同一塊天然的巨石整個打磨而成一般,無論下雨天晴,均可暢通無阻。”


    朱高熾解釋了一下水泥的效果,然後問道:“少師學究天人,所以我想請教一下少師,是否可以用這水泥,修建一條應天至順天的水泥路?”


    姚廣孝聞言陷入沉思,聽到朱高熾的話,他心中也不禁升起了幾分好奇之心。


    但是他又沒見過水泥,僅僅是朱高熾的三言兩語,一時間也無法做出判斷。


    遲疑了一下才道:“太子,這水泥路可是已經修建完成了?”


    朱高熾聞言就道:“正在修建,從儀鳳門至江邊碼頭,大約四裏地左右,據說隻需五六日時間便可完成修建,隻待水泥凝結,整條路麵便會如同巨石一般。”


    姚廣孝看了一眼一旁若無其事的朱瞻基,眉頭跳了一下,然後才道:“此事貧僧對那水泥未有耳聞,尚且無法擅自做出結論,太子不如過幾日再來,待貧僧對那水泥做過了解後再說!”


    姚廣孝不是什麽狂人,僅憑朱高熾的話,他也不好做出什麽評論。


    朱高熾聞言也是點了點頭,他其實這次來也並沒有打算立即就問出答案,隻是來告知一下而已,


    看到姚廣孝答應下來,然後就道:“那我過幾日再來請教少師!”


    姚廣孝點頭,朱高熾見此立即就起身告辭。


    朱瞻基有些沒有從兩人快速結束的話語中反應過來,就見姚廣孝笑眯眯的看了過來,問道:“你不迴去嗎?還是說你已經決定了以後跟著老和尚皈依佛門,從此在老和尚身邊做個看破紅塵的小沙彌?”


    朱瞻基:“………”


    翻了個白眼,朱瞻基笑道:“老和尚這話你有本事和我爺爺說去吧,看看他會不會把你這廟給拆了?”


    姚廣孝不以為意的就笑道:“那你還待在這裏幹嘛?真想你爺爺拆了老和尚這廟不成?”


    朱瞻基道:“沒事,我爺爺拆了我到時候再給你建座更大的,就用那個水泥給你建,建的又高又大。”


    姚廣孝:“………”


    朱瞻基見姚廣孝被說的有些無話可說了,笑了下,道:


    “那我走了,老和尚,下次有空了找你喝酒!”


    姚廣孝:“快走吧,老和尚要念經了!”


    說著話,姚廣孝已經閉上了眼睛,緩緩開始念起了佛經。


    朱瞻基:“……”


    所以我來這裏是幹嘛來了?


    看著明顯不打算再開口的姚廣孝,朱瞻基有些無語。


    想了想,這才準備向外走去,但是剛走了兩步,突然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迴過頭道:


    “對了,老和尚,我聽說你會看相,當年我爺爺就是你看相過後,才說了要送他一頂白帽子這種事情來刺激他,這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姚廣孝聽到朱瞻基的話,念經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睜開眼看向朱瞻基笑道:“怎麽?徒兒是打算讓老和尚給誰看相嗎?”


    “是有這個想法!”


    朱瞻基笑了下,然後又道:“不過我得先問清楚了才行,不然到時候您給我胡說一通,我是信還是不信啊?”


    姚廣孝沒有迴答朱瞻基的話,而是同樣問道:“那你是信還是不信?”


    朱瞻基:“………”


    你這是要給我玩繞口令啊?


    撇撇嘴,朱瞻基想也不想就笑道:“本來是不信的,不過聽你這話,我又信了一些,但是我的認知又告訴我不要信,你覺得我這是信了還是沒信?”


    看到朱瞻基不接話,姚廣孝眉頭不自覺的跳了一下,臉上的笑意都僵硬了一下,然後才道:“看來徒兒最近對禪機理解又有所長進了,離悟透佛法的境界也不遠矣!”


    頓了頓,姚廣孝繼續道:“不過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老和尚看相不過是種手段,看的也不過隻是表象罷了,別人求得也不過是一個心安,又何必執著於這是真的,又或者是假的?需知假作真時真亦假,真做假時假亦真!”


    朱瞻基眨了一眼睛:“所以……老和尚您猜猜看,我是信了還是沒信?”


    姚廣孝:“……”


    “信則信矣,不信則罷!”


    瞥了一眼朱瞻基,姚廣孝默默的閉上眼睛,然後又補充道:


    “不過老和尚看你今天的麵相,如果你再不離開,門外的馬車走了,你今天可能就隻能待在廟裏陪著老和尚念經了!”


    臥槽……


    聽到姚廣孝的話,原本還想和姚廣孝胡咧咧拉扯一下的朱瞻基,猛的一下跳了起來,轉身立馬就向外麵跑去。


    要不是姚廣孝提醒,他差點都忘了,自己和自家傻爹來的時候,可是坐的同一輛馬車。


    要是出去的晚了,自家傻爹走了,自己可能真就要在這裏過夜了。


    不過一邊跑,朱瞻基卻也沒忘記補充一句道:“老和尚,過兩天我帶兩個人來給你看看,你給她們看看麵相,看看她們麵相如何?”


    等到朱瞻基的身影消失在禪房,姚廣孝眼睛微微睜開,看著朱瞻基離開的方向,隨即笑了下自言自語的微微搖頭道:


    “所以老和尚說了,難道你就會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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