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陰雲密布,時辰已經到了午後。周武與張奇峰所部繞了個大圈子,與周龍匯合在一起。他們不知段琅處境如何,派出的斥候發現西越大軍依然圍困著山林。


    張奇峰心急如焚,看著周家兄弟二人說道,“陸慕大軍沒有離開,說明段帥他們還在山中。要我說,昨晚咱們根本就不該獨自撤離。萬一~萬一段帥沒殺出來,咱們~。”


    張奇峰重重的歎息了一聲,有些話他不敢說出口。昨夜那場大火,火勢映紅了半邊天際。張奇峰擔心,段琅他們一旦衝不出來,根本沒能力逃出這場劫難。


    周龍也有些坐不住了,看著周武問道,“阿武,要不咱們現在就殺過去。”


    三人之中,周武還算冷靜,“昨晚段帥既然發射了箭令,相信段帥肯定有辦法應付。大家不要心急,還是再等等吧。大飛也差不多該迴來了,大家千萬不要盲目行動。山林那邊西越大軍戒備森嚴,咱們衝過去正中人家的圈套。真要是損失過大,到時候如何向段帥交差。”


    “周武,那樣的火勢,你覺得~能活下來嗎?”張奇峰焦急的看著周武。


    周武猶豫了一下,說道,“當年我在鳳鸞山帶著兄弟們密訓之時,跟著老獵戶張伯學了不少東西。你們別忘了段帥從小就是在山林中長大,如果沒有生存的機會,相信段帥早就帶著穀凡向天他們殺了出來。就算是戰死,段帥絕不會坐以待斃。大哥、奇峰,咱們跟隨段帥這麽多年,你們什麽時候見過段帥畏懼過敵方的兵馬。我信任段帥,咱們還是繼續等候命令為好。”


    “那萬一~我是說萬一段帥出了事,咱們該當如何?”張奇峰說道。


    周龍目光一冷,“真要是那樣,那就殺進敵營,不死不歸。”


    “好!既然你們兄弟二人這麽說,那咱們再等一日。如果明天再沒有消息,我張奇峰就算違抗軍令也會率兵殺過去。但是現在,老子也不能讓陸慕那小子清閑。”


    周龍一愣,“你要幹嘛?”


    張奇峰看了看周龍周武,“殺進馬麥亞城,兄弟們總不能餓著肚子。既然陸慕大軍圍困山林,馬麥亞城必定空虛。奶奶滴,這次別怪老子心狠手辣了,咱們燒了他們的老窩。”


    周龍周武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點了點頭,周武說道,“那好,大家都去。”


    哥仨商量完畢,立馬集結兵馬殺向了馬麥亞城。正向張奇峰說道那樣,他們昨夜匆匆撤離,每個人連基本的糧草都沒有帶。趁著馬麥亞城空虛,張奇峰也要毀掉陸慕大軍的後勤補給。


    此刻,山林中最先著火的區域火勢漸漸熄滅,但外延依然還在燃燒。好多地方還冒著濃煙,陸慕的兵馬也無法進入探測。整個山林,被一層厚厚的山灰覆蓋。


    山林中部一片低窪之處,周邊的樹木早已砍伐一空,原本潮濕鬆軟的地麵,也被大火烤的非常堅硬。但是仔細觀察,卻能夠看到坑坑窪窪的地麵上,到處是一個個傾斜的洞口。洞口之上,還被盔甲遮蓋。


    不得不說,段琅在山林中成長的十六年,給了他豐富的求生經驗。在這種鬆軟的土地上挖出斜洞並不費事,況且陳七所部的輜重車輛上原本就有挖陷馬坑的工具。段琅命人逆風打洞,隻要能藏下兩三人即可。而且全部人員必須用溪水把衣服濕透,用以遮蓋口鼻。


    山火一起,低窪之處就會形成旋風。逆風挖出傾斜之洞是防止山灰倒灌,隻需用濕布遮擋口鼻,就可以熬過山火的蔓延。當年在鳳鸞山每年都要麵臨幾次山火,這些經驗都是老獵戶張宗成所傳授。


    段琅從一處斜洞爬了出來,臉上的濕布早已幹透,渾身上下都是黑漆的山灰。雖說是活了下來,但也是渾身極度熱燥,皮膚也有些發燙。段琅吹了幾聲口哨,各個洞口隱藏的兵衛們紛紛爬了出來。大家張口喘息著,有些人甚至眼睛都變得通紅。


    “穀凡向天,你們幾個馬上去溪流處,如果發現敵兵進山,立即示警。”段琅沙啞的吩咐道。


    穀凡向天嘴唇都有些幹裂,隻是點了點頭,帶著靳如實等人迅速向溪流邊跑去。陳七用手勢下達了命令,輜重營的兵衛們迅速分散警戒著周邊。


    不大一會兒,傳來了穀凡的哨聲。段琅一聽,對著陳七一揮手,“走,都過去,先潤潤嗓子。”


    段琅在前麵走著,有些地方的火勢還沒有完全熄滅。幾千人強忍著身上的熱燥,眾人來到了溪流邊。溪流的水沒有斷,但是溪流之中那些戰馬,卻是一匹都沒活下來。不但如此,溪麵上飄著厚厚的一層山灰。


    段琅看著眾人難過的表情,沙啞的說道,“人活下來就不錯了,趕緊把馬匹清理一下。水道一通,山灰很快就流下去。大家動作快點,這邊火熱氣息一降,西越兵馬也要進山了。接下來,才是咱們真正困難的時刻。”


    陳七一聽,趕緊擺手讓人清理死馬並把水中的輜重車輛也拉向一旁。打通了水道,浮於水麵的山灰很快流了下去。眾人一個個跳入水中,經過一番浸泡,身上的熱燥總算降了下來。段琅捧著溪水狠狠的喝了幾口,目光看向了山頂。


    如今整個山林都被大火洗劫一遍,但並非是燒的光禿禿一片。很多粗大濃鬱的古樹,雖然被大火燒的漆黑,卻依然挺立在林中。這種古樹生機很旺,山灰反而成了它們的養分,隻需過個幾年,依然能夠重新變得枝葉茂盛。


    段琅叫過來陳七,指著溪流上方說道,“陳七,溪流的源頭是一處泉眼,讓兄弟們把糧食背到泉眼的位置。不用多,隻需咱們這些人五日的口糧就行。另外,把弩車上的樁弩拆下來送上去。不過要隱蔽進行,讓行動的兄弟都沾染上山灰,盡量不要暴露。”


    “末將得令。”陳七答應一聲,趕緊去安排。這種任務並不繁重,隻需調動兩千人馬很快就能辦妥。


    段琅濕漉漉的戰甲上也沾滿了黏糊糊的山灰,站在一棵沒有燒盡的枯樹之後,段琅仔細的觀察著山林之外。陸慕的大軍向外擴展了三百丈左右,把幾處能夠下行的出口列為了重點。段琅看出西越的兵馬好像一點也不著急,估計他們是等這片山林溫度徹底降下之後再進山搜索。這樣更好,反而給段琅留出布置防禦的時間。


    山下西越大軍之中,陸慕愜意的坐在一處大石上。他不相信這樣的火勢,還能夠有人生還。別說是在火勢之中,即便他們在山林之外,有些將士還被飄來的火灰燙傷。


    方穀超與滿戰走了過來,陸慕直接問道,“怎麽樣,斥候發現段琅那些殘餘沒有?”


    滿戰一抱拳,“啟稟都督大人,派出的斥候都已經返迴,沒有發現敵兵蹤跡。末將已經在五裏之外留下了暗哨,一旦有兵馬過來他們會以狼煙示警。”


    “嗯,龍牧那邊什麽情況?”陸慕問道。


    方穀超高興的說道,“龍牧土司正高興著呢,他已經放出雀鷹上奏摩羅國主。恐怕用不了多久,整個天下就會知道段琅死亡的消息。”


    陸慕也舒暢的笑道,“收拾完段琅的殘餘,咱們也該去會會那澹台妖女了。不過大家要小心,段琅殘餘一旦得知段琅慘死的消息,必會前來拚殺。一定要防止他們狗急跳牆,決不能讓這些殘餘把咱們消耗的太多。”


    滿戰說道,“都督放心,弓弩手與盾牌陣是騎兵的克星。他們隻要敢來,末將保證讓這些人有來無迴。”


    陸慕點了點頭,目光看向了山林,“再過半個時辰,先派一部分人進去看一看。我估計那段琅,恐怕已經跟山灰混在一起了。”


    “都督大人,這山中有條不大的溪流,您說那段琅會不會藏在溪流中活下來?”方穀超不放心的問道。


    陸慕哈哈一笑,“方將軍,這你就不懂了。俗話說水火無情,火勢一起,與溪流的涼氣必會形成卷風。這樣的風不但會讓溪流變成熱浪,更會卷起大量的山灰覆蓋溪流。段琅如果想在溪流中生存,那種蒸煮的死亡還不如揮刀自盡呢。”


    “都督大人博學多聞,末將慚愧。”方穀超抱拳說道。


    陸慕站起身,疲憊的舒展了一下手臂。熬了一宿,陸慕也感到渾身倦意。要不是段琅這個巨大誘惑吸引著他,陸慕早就打道迴馬麥亞城了。


    三個人來到了山林邊,看著變得黑漆漆還四處冒煙的山林,陸慕不禁歎息了一聲,“唉,與段琅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一下子失去這個對手,本都督心中還真有點傷懷。可惜啊,一代梟雄就此損落,恐怕用不了多久大夏也將四分五裂。滿戰,你說將來我西越,會不會成為一統天下的獨尊?”


    滿戰恭敬的說道,“我西越有都督您這樣的大智之賢,試問這天下誰與爭鋒。”


    陸慕聽完哈哈一笑,明知是拍他的馬屁,但陸慕聽著非常舒服。陸慕有些等不及了,當即吩咐一小隊人馬進山搜尋。如果能在落日前找到段琅的屍首,也不必在此守候了。雖說遠處還有山火在劈裏啪啦的燃燒,但陸慕相信段琅這些人不會離溪流太遠。就算死亡,也會在溪流附近。


    兩百來人的搜索小隊,踏著厚厚的山灰開始進山搜尋。這些人拿著長槍不時的往山灰裏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兩具敵軍的屍首。不少人被山風刮起的火灰嗆的直流眼淚,但他們不得不一直往裏麵走。


    “快看,那邊有車輛和馬匹的屍首。”其中一名兵衛指著溪流方向喊道。


    搜尋隊伍向那邊探查了過去,隨著他們的走進,其中有人終於發現了敵軍的‘屍首’。


    “那邊樹下還坐著一具,那邊也有~,還有那邊。”


    隨著發現的數量,這些搜尋的兵衛們不禁對這些‘屍首’產生了憐憫。這些屍首渾身上下被灰泥包裹了一層,臉上也熏得漆黑。


    “唉~可憐啊,都被燒成這樣了,居然還能站著。”


    “是啊,這邊這個也站著。”


    “不對啊,怎麽都~?”


    噗噗噗~,這些靠在枯樹邊上的屍首忽然活了起來,手中的長刀無情的收割著生命。另外一側,地麵上看似隆起的山灰中,突然站起了身影。二百來人的搜尋隊伍,轉眼間就成了刀下之鬼。


    “不好~他們還活著~。”其中一個,臨死前終於發出了示警的慘叫。


    山林之外,陸慕聽到這是慘叫,不禁驚愕的張大了嘴。他覺得是不是聽錯了,還活著?這怎麽可能。


    方穀超渾身一震,當即吩咐道,“來人,在山下列陣!”


    陸慕激靈一下打了個冷顫,看著山林頓時高聲喊道,“段琅,可否出來一敘?”


    空曠的山林中沒有迴答的聲音,那二百多名搜尋的人馬也失去了身影。他們死亡之後直接滾落到山灰之中,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蹤跡。


    山上一棵大樹之後,一身漆黑的段琅仿佛與枯樹成為了一體。看著陸慕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段琅如磐石一樣不為所動。


    陸慕沒有聽到聲音,忍不住下令道,“滿戰,派出兩千人手,謹慎搜尋。或許~還真有漏網之魚,讓大家小心。”


    滿戰直接迴首喊道,“羅千總,率兩千人進山。務必小心,山上還有活口。”


    “諾!”


    一名千總答應一聲,當即點齊兩千人手,持盾牌戰刀小心的向山中進發。陸慕等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這些人,他們要用兩千人馬,來摸一摸山上到底還活下來多少人。陸慕心中震撼,以他的學識,陸慕想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麽活下來的。難道說,他們身上有避水火的寶物?


    山林之上,段琅看了看左右,根本不用他下令,陳七的兵衛們重新潛伏起來。這些人經過溪水,身上都沾滿了山灰,隨便往哪裏一靠,簡直就與山灰融為了一體。


    “啊~!”


    隨著第一聲慘叫,一麵倒的屠殺再次顯現。這一下,陸慕等人看的分明。滿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哪是什麽漏網之魚,在他們眼裏,這些黑漆漆的家夥根本就不是人,簡直是死後變成的山鬼。


    段琅很滿意這種效果,區區兩千人還不必他親自出馬。就在段琅觀望陸慕下一步舉動之時,空中突然傳來了大飛的鳴叫。


    段琅心中一喜,趕緊吹出一串口令,暫時讓陳七小心應付。穀凡向天等人,給陳七壓陣。段琅悄悄向後退去,順著溪流向上,來到一處山石後麵。段琅對著大飛發出了指令,他不便讓大飛落下,畢竟周邊鳥獸全無,大飛的降落很容易引起關注。段琅告知大飛,讓他尋找周龍等人落腳地點。雖然段琅無法手寫指令告知周龍,但他相信這些人看到大飛的舉動,應該知道他還活著。


    山林之外,當陸慕聽到山中這一連串的鳥鳴聲,頓時心中一震。這種鳥鳴聲當年他在曆都城聽到過,在墨蘭城聽到過,如今又在這裏出現。


    “段琅,是段琅,他還活著~!”


    陸慕臉色不禁變得有些蒼白,他沒想到如此大火,居然還沒把段琅這家夥燒死。陸慕身子搖晃了一下,隻覺得嗓子眼有點發甜。這樣都弄不死段琅,難道此人真是他命裏的克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巡狩江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伴卿一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伴卿一醉並收藏巡狩江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