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琅與澹台明月的帝王儀仗,行進的並不快。每到一處,都受到了隆重的迎接。一開始段琅還伴隨明月左右,到後來幹脆躲到澹台摩立的車攆之內,把無限風光都留給了澹台明月。


    澹台摩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曆朝曆代,還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帝王。要知道帝王之威高高在上,哪怕帝後母儀天下身受敬重,也隻不過是帝王的附屬品。甚至說,各國之間都嚴格控製著後宮,絕對不會讓後宮參與政令。段琅倒好,不但讓明月兼任兵馬大軍師,所到之處居然還以她為尊。這要是放在其它諸國,恐怕帝君首肯,皇後也不敢這麽做。


    澹台摩立心說還真是什麽樣的君王帶什麽樣的臣,大曆國不光是出了一位另類的軍師帝後,朝堂之上更是有一位能閃瞎人眼的上官玄悟。再加上這麽一位毫無君王做派的繼山帝,還真不知道大曆國以後會發展成什麽樣。


    北明國都翔鹿城,段琅的即將到來,讓朝堂上下也是議論紛紛。自古以來君不入他國之地,沒想到大曆國剛成立不久,這位廟號繼山帝的段琅就來到了北明。當然,這不是率兵入侵,身為帝君,居然自降身份伴隨帝後榮歸故裏,這對北明來說可是無上的榮耀。


    不少臣子也在暗中議論,對於當年逼走三公主澹台明月之事,有些人開始表達自己的不滿。他們不敢指責國主澹台宏石,隻能把罪責怪到了澹台流蘇身上。國主澹台宏石的禦案上,已經收到了十幾道奏折,都是關於當年逼走澹台明月之事。


    日漸老邁百病纏身的澹台宏石眉頭緊鎖,段琅與女兒明月如今名震天下,他們的迴歸省親對北明來說無異於抬高了好幾個層次。有了這層姻親關係,必將震懾摩羅國不敢再犯。但是對於他這位當父親的國主來說,卻是顯得非常尷尬。要知道當年正是因為他聽從了流蘇的勸告,才導致女兒遠走他國還差點反目成仇。現如今女兒成了帝後,而段琅大敗兩國聯軍還擊殺了威名遠播的陌坤。即便是大曆國剛剛成立,也不是他們北明可以招惹的。


    澹台宏石鬱悶的扔掉奏折,內府管事莫連海謹慎的走了過來,把奏折一一拾起來放好。北明宮內官製與大夏不同,這位內府管事並非太監,其職位相當於大夏內務府總領,也是宮中三大管事之一。能做到這個位置,可以說是深得澹台宏石信任。


    “陛下,這兩日您操勞過度,要不要歇息一下?”莫連海輕聲問道。


    澹台宏石微微喘息了幾下,擺了擺手,問道,“他們還有多久,能到達翔鹿城?”


    莫連海躬身說道,“據臣所知,明月殿下行進的非常緩慢,日前隻是到了羅波城。照此行程,恐怕還有八九天才能到來。”


    澹台宏石歎息著搖了搖頭,“連海啊,按說女兒迴歸省親,我這個當父皇的應該高興才對。但不知為什麽,本王就是高興不起來。”


    “陛下不必想的太多,公主殿下迴歸省親,對我北明來說百利而無一害。更何況,有大皇子殿下跟隨,公主殿下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一提及澹台摩立,澹台宏石急忙問道,“對了,摩立皇兒的傷勢,恢複的如何?”


    “這~?”莫連海看了看澹台宏石,猶豫了一下說道,“陛下,根據大閣主霍紮思的上奏,恐怕摩立皇子此生~。當然,大曆國名醫給殿下診治的不錯,據說除了不能行走之外,摩立殿下恢複的很好。”


    澹台宏石當然看過霍紮思的上奏,但是他不相信能征善戰的澹台摩立,會一下子變成不能直立行走的廢人。別看澹台摩立抗擊摩羅國立下赫赫戰功,澹台宏石心中依然不喜歡這位皇兒。畢竟他的生母生前犯下大錯被舉族流放,澹台摩立也跟著受了很多年的牽連。但是澹台摩立在軍中的威望很高,為了北明長遠利益,澹台宏石不得不考慮把皇位傳給澹台摩立。至於那位太子流蘇,澹台宏石也歎他不爭氣,無法與澹台摩立抗衡。如今段琅明顯的站在澹台摩立一方,澹台宏石基本上沒有再選擇的餘地。


    澹台宏石琢磨了一下,問道,“最近流蘇皇兒,在忙什麽?”


    “迴陛下,流蘇殿下最近勤於書畫,非常進取。”


    澹台宏石歎息了一聲,一般臣子這樣迴答,基本上就是沉迷於風花雪月。總不能說他不務正業,那可有詆毀之嫌。澹台宏石知道自從摩立重迴國都,對流蘇的打擊很大。甚至說,他也有些自暴自棄了。


    “連海,迴頭告訴流蘇皇兒,這次由他出麵迎接省親隊伍。不管怎麽說,明月是他的皇妹,務必做到隆重而不失禮儀。如今段琅已非當年,大曆國兵馬強悍,正是克製摩羅雄兵的利器。告訴流蘇,辦好此差,朕會給他一個滿意的安排。”澹台宏石吩咐道。


    “臣遵旨!”莫連海躬身答應了一聲。


    澹台宏石想了想,又把校事府管事榮穀召了過來。按說榮穀隻是負責皇宮重地安全職責,但是國君出訪非同一般,澹台宏石也怕出現了差錯,專門安排榮穀負責大曆國儀仗的安全。


    北明翔鹿城君臣百姓都在等待著段琅的到來,此時太子府內,卻與往日有些不同。平日裏這邊都是鶯歌燕舞,今日卻顯得非常安靜。


    太子流蘇站在廊簷之下,臉色蒼白的有些病態。自從大哥澹台摩立重掌兵權之後,澹台流蘇徹底被排擠出局。特別是他當年聽從了西越使臣的蠱惑,差點導致摩羅國兵臨翔鹿城。要不是澹台摩立力挽狂瀾,說不定都要割地賠款求得生存。現如今,澹台摩立在朝中威望甚高,澹台流蘇知道已經無法再爭奪皇位。


    澹台流蘇原本已經徹底失去了希望,但沒想到上天再次給了他一個機會。但是這個機會對他來說,需要冒著很大的風險。


    “太子殿下,莫管事求見。”一名親隨走過來稟道。


    澹台流蘇一怔,“快,請到正殿,我馬上就到。”


    澹台流蘇返迴房內,趕緊換上了太子服飾。澹台流蘇整理好衣裝,快步向正殿走去。


    澹台流蘇一進門,莫連海趕忙站起身,躬身說道,“臣莫連海,給太子殿下請安。”


    “莫管事,什麽時候跟本太子這麽客氣了,快請坐。”澹台流蘇換上了一副笑容,客氣的讓道。


    “太子殿下,老臣還有很多事情,就不耽擱殿下的時間。陛下口諭,這次大曆國國君出訪,由殿下全權負責翔鹿城迎接儀式。陛下說,國君出訪非同一般,務必做到隆重而不失禮儀。”


    太子流蘇微微躬身,“兒臣遵旨!”


    莫連海微微笑道,“殿下,陛下還說,此次差事辦的好,陛下會給您一個滿意的安排。”


    澹台流蘇嘴角微微抽出了一下,心說滿意的安排,無非是退位之前給我封一個親王領地。與君王之位比起來,這算個屁。


    不過澹台流蘇表麵上,卻是非常恭敬的躬身說道,“兒臣謝父皇宏恩。請轉告父皇,兒臣會親自去宮中,向父皇謝恩。”


    “臣一定轉告,既然這樣,那就不打擾殿下的清幽了,老臣告辭。”


    澹台流蘇親自把莫連海送到殿門之外,當莫連海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澹台流蘇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澹台流蘇沒有安排任何事宜,而是默默的在等待一個人。他知道那個人肯定會來,今天他就要做出自己的決定。


    當晚,太子府內迎來了一位頭帶鬥笠的客人。親隨早已得到吩咐,直接把客人領入了內府後院。


    看到來人如此打扮,澹台流蘇不禁冷笑道,“怎麽,身為校事府管事,也擔心自己的安全?”


    來人摘下了鬥笠,正是校事府管事榮穀。當年段琅與張如明來北明之時,榮穀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宮中五品帶刀侍衛。但是這些年,榮穀上下打點加上善於侍奉,深得澹台宏石的賞識,居然坐上了校事府管事一職。


    榮穀謹慎的左右看了看,澹台流蘇一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榮穀這才說道,“太子殿下,不知您想好了沒有?”


    “榮管事,你真心支持本太子上位,還是另有所圖?”澹台流蘇疑惑的看著榮穀。


    “太子殿下,我榮穀隻不過是一介區區侍衛,何來的所圖。隻是在下當年也參與了清查淑妃苑,怕摩立殿下一旦登基,會秋後算賬。所以,隻有效忠太子殿下您,或許才能保得住性命。否則,在下隻有遠避災禍。”


    榮穀的一番解釋,澹台流蘇覺得也合情合理。澹台摩立接掌大位,肯定要對他母親一案重新審理。到時候,當年參與打擊之人,摩立絕對不會放過。


    澹台流蘇看著榮穀,冷靜的說道,“榮管事,日前你所說之事,本太子有四點不明,希望榮管事能給本太子解惑。第一,本太子如果要奪位,那段琅該如何對付?別忘了目前我北明,還要借助段琅來威懾摩羅國。第二,就算你能調動宮中侍衛,你覺得能有多少大臣支持本太子?第三,摩立在軍中威望甚高,萬一他要調動城外大營兵力,那豈不是前功盡棄。第四,父皇雖說年事已高體弱多病,但近期之內恐怕還沒有傳位的跡象。這件事,本殿下覺得不必急於動手。”


    別看澹台流蘇很想爭奪大位,但他可不傻。萬一奪位不成功,這可是要搭上身家性命。


    榮穀目光深邃的看著澹台流蘇,沉聲說道,“殿下,段琅畢竟是他國之君,您上不上位跟段琅可沒有關係。另外來說,這次是您上位的最佳時機。如果錯過,恐怕殿下會後悔終生。”


    “哦?榮管事何出此言?”


    “據我所知,那摩立殿下已經重傷成疾,無法再直立行走。按照北明傳嫡祖製,他已經是失去了資格。”


    澹台流蘇笑道,“如果是這樣,那本太子繼續等下去,不是更好嗎。”


    “不,如果您等下去,將會徹底失去皇位。”


    澹台流蘇一愣,“這是為何?”


    “因為摩立殿下,不會再給您機會。這次段琅與明月公主,名義上是省親,實則是護送摩立殿下迴歸。可以說,摩立殿下這是借他國之威,壯自己的聲勢。摩立殿下即便重傷成疾,他在軍中的威望卻沒有消失。段琅此次來我翔鹿城,必會與陛下達成某種交易。到時候,您覺得摩立殿下還會給您機會嗎?”


    澹台流蘇心中一震,榮穀的話正中他的軟肋。正如今日父皇所暗示,明知大哥摩立重傷成疾,父皇依然沒有動搖傳位給摩立的意思。


    “榮穀,就算是這樣,總不能在他到來之時,發動一場兵諫吧。此事事關重大,沒有絕對的把握,本太子不會行動。”


    “殿下放心,這件事榮某已經替殿下想過。殿下可以在這幾日中,聯係一下皇族各部。按照祖製,摩立殿下已經失去了資格。這一點,是殿下您最大的優勢。另外來說,當年打壓淑妃部族的,基本上都是皇族各部,他們也不希望摩立殿下上位。有了這些人的支持,您可以事半功倍。”


    “可是父皇那邊,恐怕不會同意。”


    榮穀臉上顯出一絲奇異的笑容,表麵上卻平靜的說道,“殿下有所不知,其實~陛下已經沒多少日子了。宮中禦醫用藥力強行支撐陛下的身體,隻是外界不為所知罷了。”


    澹台流蘇震愕的站了起來,“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榮穀微微點了點頭,“殿下,此事,千萬不要去問,否則必會引來殺身之禍。陛下隱瞞著眾人,估計就是等著傳位那一刻才會告知殿下。如果殿下追問此事,恐怕陛下會為了北明皇權平穩的過度,至少會把殿下拘禁起來。其實,如若殿下心腸狠一些,北明隻剩下了殿下一位傳人,陛下能把您如何呢?身為君王,怯不可有婦人之仁。”


    澹台流蘇吃驚的看著榮穀,思索片刻微微點了點頭,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殺氣,“不錯,父皇有時候做事,確實不會顧忌親情。當年明月出走之時,父皇甚至親自下達了追殺令。榮管事,父皇已經命我為迎接國君的使臣,總領一切事務。借此機會,本殿下可以掌控城防營的兵力。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可以聯合皇族各部,由他們出麵托舉本殿下上位。到時候,就看父皇怎麽選擇了。他真要是不顧祖製選擇了摩立,那就別怪本殿下無情了。”


    榮穀抱了抱拳,“臣~恭迎那一刻的到來。殿下放心,整個校事府兵馬,從即刻起,聽從殿下一切指令。”


    澹台流蘇深吸了一口氣,自己身為太子多年,他可不想把皇位這麽容易被一個庶出的皇子得到。正如榮穀所說,就算斬殺了澹台摩立,父皇又能把他怎麽樣。總不能堂堂北明,連個傳位的都沒有。根據父皇的脾氣秉性,肯定不會把皇位傳給皇族旁支。


    澹台流蘇徹底被皇權的欲望衝昏了頭腦,以前他是沒有機會,現在有了校事府效忠,即便兵諫奪權,他也在所不惜。


    榮穀從後門離開了太子府,當他走出太子府的那一刻,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榮穀從頭至尾都沒有暴露自己西越密使的身份,即便是把北明鬧翻了天,他也可以從容離去。為了讓澹台流蘇成功的奪嫡,榮穀決定在段琅儀仗到來之前,徹底讓澹台宏石離開人世。


    身為校事府管事,整個皇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隻需把澹台宏石每日裏喝的湯藥加點東西,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讓這位老人安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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