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城內,仿佛整個城池都能聽到陸慕的咆哮。一向以君子之風著稱的陸慕,經曆了此番戰敗之後,猶豫一頭發瘋的野獸。霍亥滿戰等人,更是指著方思成王福建大罵不止。如果不是陌坤還算克製,雙方都能動起手來。


    帥府之內,陌坤臉色陰沉默不作聲。應守山更是怒視著方思成王福建等人,示意他們不必迴應。直到陸慕發泄一通之後,陌坤才開始詢問詳細的戰況。經過詳細清點,這次西越兵馬慘遭重創。且不說大軍的戰備物資都留在了供香郡,光是損傷就多達九萬餘人。令陸慕意外的是,他沒想到陌坤這邊,居然戰損也多達四萬餘人,這還不算未歸的胡天壯所部。即便孫剛楚提所部兵馬再怎麽弱,總會有一些傷亡。


    陌坤看了看略微平複的陸慕,沉聲說道,“陸老弟,這場大戰的失利,究其原因還是估計的不充分。老夫平生經曆無數次大小之戰,卻沒想到還是低估了段琅所部的勇猛和頑強。在這件事情上,老夫責無旁貸。”


    陸慕冷哼一聲,“陌軍師,我大軍近半傷亡,您一句責無旁貸就能說的過去嗎。那方思成王福建救援不利,這個責任怎麽處置。你我即是聯軍,還望陌軍師秉公執法。”


    陌坤眉頭微皺,“陸老弟,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勝敗乃兵家常事,此刻咱們更應該精誠團結。想必,此戰之後,那段琅損失的也不少,西越眾將也不是沒有功勞。更何況,在人馬上咱們依然占據著優勢,何必在一場戰事上耿耿於懷呢。再者說,方思成王福建所部損失慘重,足以說明他們盡了心。如果他們膽敢延緩行動貽誤戰機,本軍師定斬不饒。”


    方思成一聽,趕緊抱拳說道,“軍師大人明鑒,我等接到命令之後不敢懈怠。怎奈段琅早有埋伏,我等奮勇擊殺與周龍所部連番血戰,怎奈所遇之敵實乃段琅軍中精銳。那周龍周虎被我等重創,隻是~隻是最後被他們逃離。陸都督,並非我等故意耽擱救援時間,幾萬將士的鮮血,足以證明我南平大軍在奮力拚殺。”


    王福重也單膝跪地抱拳說道,“軍師大人,方將軍絕無虛言,還望軍師大人還我清白。”


    陌坤點了點頭,“起來吧,我南平將士還不是孬種,但段琅所部的英勇眾人皆知,此事不怪你們。”


    陸慕暗暗咬了咬牙,他知道陌坤這是有意在袒護。現在西越人馬隻剩下十來萬人,陸慕也不便太過強勢。此一時彼一時,這可不是陌坤京都兵敗之後,去投靠他們的那番場景。雖說名義上是聯軍,但還得靠實力說話。真要是翻了臉,陸慕隻能帶著殘兵敗將一走了之。


    看到陸慕不再瘋狂,陌坤揮手讓眾人各自迴營,他要單獨與陸慕商量一下。眾將官退去,陸慕深吸一口氣,強製自己冷靜下來。


    “陌軍師,可否把戰前的詳細經過,給陸某說一說?”陸慕問道。


    “正好,有些事我也想與陸老弟探討一番。此事,還得從斥候得來的消息說起~!”


    陌坤把斥候傳來的消息,與他們派兵布防的詳細計劃說了一遍。陸慕一聽,更是氣的腸子都轉筋。合著你們去阻擋孫剛楚提所部,卻放段琅大軍過來?真要是孫剛楚提前去攻打他的大營,陸慕覺得整場勝利依然站在他們一方。現在倒好,陌坤去堵截最弱的一方,卻把最強的段琅讓給了他們。


    “陌軍師,這根本就是澹台妖女的虛實之計,故意讓斥候把消息透露給你們。如果不是胡天壯率領八萬大軍離開,你們也不至於擋不住段琅。該死,我早就該想到這一點,曆都城斥候都是精挑萬選,怎麽可能出賣自己人。當時接到你的通知,我就該派人來提醒你才對。”陸慕悔恨的說道。


    陌坤也歎息的點了點頭,“事已至此,說什麽也晚了。老夫也是戰事結束,才看清楚澹台妖女之計。他們根本就是用孫剛楚提所部做誘餌,分散我大軍前去堵截。而且如我不動,那孫剛楚提依計而行,依然能夠給供香郡解困。此女子之精明算計,真乃老夫平生罕見。”


    陸慕和陌坤,都把段琅的無奈之舉,當成了澹台明月早已計劃好的事情。他們可不知道段琅此舉,實則兇險萬分。一旦周龍等人沒有阻擋住南平援軍,曆都城大軍就算不被滅盡也會所剩無幾。一切的巧合都歸功於兩個字~勇猛。曆都城所有將士就靠著這兩個字,舍生忘死力挽狂瀾扭轉了戰局。


    陌坤二人商量了一番,各自迴營。一進入南平營區,應守山趕緊走了過來。


    “怎麽樣,調查清楚了嗎?”陌坤陰著臉問道。


    “查清楚了,周龍被人用疑兵之計所救,方思成王福建,實有過錯。”應守山默默的說道。


    陌坤一聽,咬了咬牙,“真是兩個蠢貨,不堪重用。此事,務必讓軍中將士封口,不得再提。把這倆蠢貨叫到我的大帳,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陌坤冷哼一聲,帶著怒火向大帳走去。應守山也是暗暗歎息,如果不是用人之際,方思成王福建所犯過錯必斬無疑。但是現在南平大營缺兵少將,更何況陌坤在陸慕麵前已經替他們掩蓋了責任,再公然處置的話,也會被西越將士所恥笑。


    陌坤在賬內怒斥了兩人,因為用人在即,陌坤沒有打他們軍棍。不過,兩人被罰降職使用,直接歸屬應守山轄製。別看應守山坐上軍師令官之後,級別上略高於方思成王福建。但是,他手中並沒有實際的兵權。現在兩人直屬應守山轄製,等同應守山對他二人有了生殺大權。這樣一來,南平大營之中,應守山就高於趙平度,坐上了實權的二把手位置。


    陌坤開始重新布置兵馬,收縮防線,在針對供香郡一側布下了一座大營。這邊陌坤剛布置完畢,胡天壯率兵返迴了墨蘭城。與之前迴來的殘兵敗將相比,胡天壯所部卻是氣勢高昂,他們實實在在的打了一場打勝仗。這一戰,胡天壯率部追殺了幾十裏,才集結兵馬返迴墨蘭城。且不說豐碩的戰果,至少胡天壯兵馬損失,隻有不足一萬餘人。而孫剛楚提所部,基本上讓他們打殘了。


    墨蘭城內,除了胡天壯所部,幾乎各營都是一片死氣沉沉。此時供香郡外,卻是另外一番場景。將士們已經看慣了生死離別,對他們來說,沒有比一場大勝能讓自己開心了。光是繳獲的戰略物資,足以再擴建兩個步戰營。更何況,南平西越幾乎所有的投石車都在這裏,可以說現在陌坤陸慕聯軍之內,缺少了三個兵種。一是長弓營在米博山消耗一空,二是戰車營基本報廢,現在加上這些攻城器具,除了輕重騎兵他們剩不下什麽了。這樣以來,聯軍可以動用的反擊手段非常有限。


    郡城內澹台明月的院落之中,段琅等人也正在說著內奸之事。軍中出了內鬼,這可不是小事。一旦在大戰役之前泄露了計劃,可以導致整個布局的毀壞。這個人不挖出來,確實是軍中一大毒瘤。


    段琅等幾個人一對質,這個懷疑圈子立馬縮小了下來。段琅看了看眾人,“我那一方可以排除在外,郡城內也無法傳遞。現在剩下的,除了孫剛楚提那邊,就隻有斥候營了。根據大飛所知,那敵方斥候應該是阿朱集結地跑出來的人。不過大飛畢竟不是人類,有些事情它也說不清楚。阿朱,你所帶去的人手,有沒有走失或者失蹤的?”


    阿朱搖了搖頭,肯定的說道,“我們包括七叔,一共三十三人,全部都在我的視線之內。而且,他們沒有任何人脫離眾人獨自行動的。”


    澹台明月疑惑的說道,“會不會是你們在林中談論計劃,被對方斥候偷聽,而你們又錯過或者漏掉了斬殺目標?”


    韓風說道,“這麽機密的計劃,我等怎麽會在叢林中談論。而且周圍搜索之時,我與阿朱前前後後查找了好幾遍,應該不會留下活口。”


    阿朱接著說道,“是啊,再說他們行動之時都是兩三人一組,就算有內鬼也無法傳遞消息。更何況,這次帶去的大都是影者,忠誠絕對可靠。即便帶去的那十幾個練家子,底細都很清白,我也專門暗中關照了他們,應該不會出問題。我還是認為,內鬼不是出自斥候營。”


    韓風看了看段琅和明月,“會不會是從孫剛楚提那邊來的敵方斥候,剛好與我們錯開了時間被大飛發現。如果說消息泄露,我到覺得孫剛楚提那邊可能性最大。我一直跟隨阿朱這邊,擊殺敵方斥候之後我們就迅速離開,時間上不會有傳遞信息的空隙。”


    澹台明月想了想,目光一冷,“不管內鬼出自哪一方,必須嚴查。阿朱,就從你帶去的那三十一人開始查起。”


    阿朱一怔,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段琅卻說道,“不必了,斥候營是大軍的耳目,如果連他們都不相信,那還怎麽打仗。如果追查的話,恐怕也會傷了大家的心。明月,我相信斥候營的忠誠。”


    澹台明月卻堅持道,“我也知道會傷了大家的心,不過內鬼一天不除,對我大軍實在是危險。這樣吧,阿朱,你與七叔秘密調查此事。拋開個人感情,這次跟隨的每個人都要調查,直至清白為止。在秘密調查期間,這些人不要調派重大的行動。我這樣安排,希望大家能夠理解。此人不除,不知道還有多少將士要向周龍所部那樣,為保全大軍付出生命。”


    阿朱點了點頭,“嗯,我明白。”


    幾個人商量完畢,阿朱與韓風率先離開。兩人一走,澹台明月看著段琅說道。


    “琅,你也不要責怪我過於多心。千裏堤壩毀於蟻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咱們大家好。”


    段琅輕輕攬住澹台明月,“我當然明白,剛才我是怕阿朱難過,畢竟斥候營是她照看的。在沒找出內鬼之前,以後任何行動,僅限於將軍以上的高層提前知道。”


    澹台明月靠在段琅的懷裏,幽怨的白了一眼,“我還以為你生我氣呢。”


    “傻丫頭,為了你我可以獨闖聯營,隻要你願意,我甚至可以放棄一切。”段琅溫柔的說道。


    澹台明月嫣然一笑,“這句話我可記住了,不許反悔。”


    “怎麽,還要夫君發下誓言不成。”


    “不必了,臣妾信任夫君。”澹台明月大膽的勾住了段琅的脖子。


    兩個人恩愛的對視著,這些年為了段琅,為了整個曆都城大軍,澹台明月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努力。如果不是生逢亂世,澹台明月也想過著那種歸隱田園的安靜生活。


    段琅忽然想起一事,“對了,占軒~已經歸隊。”


    “嗯,我知道,他表現的不錯。”


    “怎麽,你不計較他以前的~過錯?”


    “臭家夥,我有這麽小心眼嗎。”澹台明月撒嬌的瞪了段琅一眼。


    段琅嘿嘿笑道,“我家娘子該計較的時候,任何人都不放過。仁慈的時候,也是母儀天下。”


    “夫君,現在就想登基了。”


    段琅搖了搖頭,“沒想過登基,等天下安定之後,我希望能迴鳳鸞山,與義父和大熊一同過著山野生活。”


    澹台明月吹氣如蘭,歎息道,“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走吧,咱們也該去見一見眾將士了。各營的兵馬損失,也需要重新調整。”


    兩人知道現在不是溫存的時候,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向外麵走去。澹台明月看著段琅寬厚結實的背影,不禁為他剛才的話感到高興。別看兩人一個豪情萬丈一個劍膽琴心,攜手眾將擊殺敵寇名震天下。但內心裏,他們這樣做隻是為了更好的活下去,並沒有稱霸的野心。特別是看透了宮廷內鬥的澹台明月,更希望段琅成功之後能拂身而去,可以跟隨他執劍天涯巡獵天下。


    段琅在供香郡外召集眾將,除了受傷的周龍周虎,所有將領都到齊。此次大戰,雖說以大勝而告終,但整個曆都城兵馬也損失了近三萬餘人。整體下來,段琅現在剩下不足十四萬餘人。


    一場大戰,讓敵我雙方進入了暫時的休整期。不管是陌坤陸慕還是段琅,都要重新調整一下軍中布局及傷殘人員的善後。另外來說,目前段琅大軍氣勢正盛,陌坤也不敢冒然出擊。


    墨蘭城的大捷,通過鳳鸞山周廣記很快傳遍了大夏各地。一場大勝,提振了天下萬民。大夏百姓仿佛忘記了趙家兄弟苟延殘喘執掌的朝堂,百姓的心目中隻剩下了曆都城大軍及段琅。


    數日之後,孫剛隻帶著區區四千人馬逃迴了億象城。京都方麵,楚提也是晚了幾日,帶著少數殘餘迴到了京城大營。


    此時的京都,已經不複往日的繁華。早朝之上,更是重臣殘缺,有些部門甚至無法運轉。相國吳光照已是滿頭銀發,苦苦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大夏朝堂。


    皇宮之內,德隆更是病倒多日,已經很久沒有上朝。吳光照孤零零的站在靜閣之外,與往日的輝煌相比,吳光照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守墓人。他知道再也無法阻止段琅的崛起,大夏朝堂隻是徒有虛名了。此戰過後,基本上沒有府城再聽命於京都皇室。吳光照甚至,連城中兵馬的糧餉都捉襟見肘。


    內衛總管劉智低著頭匆匆走了出來,躬身說道,“相國大人,主子召您進去。”


    “陛下今日情況如何?”吳光照輕聲問道。


    劉智難過的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麽。吳光照歎息了一聲,邁步走了進去。


    靜閣之內,德隆無力的躺在床榻之上,與前些日子相比,更加顯得枯瘦。德隆招了招手,示意吳光照坐下說話。吳光照坐在床榻旁邊,君臣二人四目相對,眼神中流露著說不出的苦澀。


    “陛下,楚提大人~迴來了。”吳光照輕聲說道。


    德隆搖了搖頭,“朕~快不行了,不想再過問這些事情。但朕不想看著祖宗留下來的江山,就這麽毀在朕的手裏。吳愛卿~朕~已經想明白了,隻有與大皇兄聯手~或許~我大夏還有一線生機。朕打算~傳位~禪讓於大皇兄。”


    吳光照一愣,慌忙站了起來,“陛下,您~你可要想清楚。”


    德隆苦澀的點了點頭,“朕已經想清楚了,不過~他德光必須答應朕的幾個條件。否則~朕寧可毀了整個京都。”


    吳光照吃驚的看著德隆,猶豫了一下,他也不想再勸什麽了。事已至此,倒不如讓德光來挑起這個重擔。總比這樣沒落下去,連宮內太監都跑光的強。


    “不知陛下還有什麽條件?”吳光照問道。


    “劉智!”德隆微弱的喊了一聲。


    劉智慌忙的走了進來,“老奴在。”


    “把朕的旨意~給相國大人看看。”


    “諾!”


    劉智答應一聲,小心的從旁邊案子上,拿出一道早已擬好的聖旨。吳光照看完之後,不禁心中一顫。


    “陛下,就恐怕~大皇子不會答應。”吳光照皺眉說道。


    “吳愛卿,朕想讓你親自去一趟億象城。也隻有你~能完成朕的重托了。告訴德光,皇家密庫裏,還有能讓他東山再起的銀兩。但他必須保證,江山~決不能落在段琅那廝手裏。否則,我德隆不答應,列祖列宗也不答應。”


    看著氣促喘息的德隆,吳光照思緒了半天,默默點了點頭。


    “臣~遵旨!”


    吳光照退出了靜閣,這件事他告知劉智,任何人不得外泄。吳光照召集楚提劉書光二人,把京都重擔暫時交給了他們倆。至於張昭,吳光照根本就不信任他。甚至說,還讓楚提專門盯著張昭,防止此人臨危之時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畢竟皇室之中,還有諸多的珍寶。張昭要是知道德隆大勢已去,或許他的監天院會打宮中珍寶的主意。


    三千兵衛保護著一架車攆走出了京城,吳光照帶著德隆的重托,奔赴了億象城。他不知道德光會不會答應聖旨上的條件,一旦答應的話,將徹底打破目前與段琅之間的短暫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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