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段琅不是被困在小孤山嗎,怎麽會突然冒了出來?就算他們能夠殺出小孤山,也應該損失慘烈,怎麽還這麽多人馬?最重要的是,段琅應該是身受重傷才對。看他那生龍活虎的樣子,誰要是認為他身受重傷,那簡直是瞎了心了。


    韓平子對著夜空大叫一聲,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陸慕趕緊上前扶住韓平子,高聲喊道。


    “薑權,擋住後麵的段琅。江幹陳功寶,保護韓帥從右側衝殺出去。必須衝殺出去,不管損失多少,隻要到了瀾都城,咱們會重新殺迴來。”


    “軍師大人放心,此處交給我了,你們趕緊撤離。”薑權喊道。


    韓平子抬了抬手,他已經無顏再迴去,想與眾將士一同戰死在疆場。陸慕不管三七二十一,命令幾名親兵迅速把韓平子架到戰車上,在眾人的保護之下向右後方衝了過去。


    江幹隨同陸慕撤離,但前方拒馬與盾陣依然保持。而薑權則是率領殘兵,奮力阻擊段琅的人馬。西越兵馬背水一戰,也激發了他們的潛能。段琅的兩萬來人雖說勇猛,但一時間也陷入了人海之中。段琅奮力的拚殺著,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韓平子陸慕從右側逃離出去。


    江幹帶走了大部分後備人馬,曆都城一方,經過幾輪的衝撞,終於破開對方的拒馬。幾萬大軍,頓時衝向了西越敵軍。


    薑權雙目通紅,帶著五萬餘人在混戰中奮力阻擋。一時間,曆都城的兵馬也無法衝擊過去。


    段琅本想帶著周龍等人去追擊,看到薑權所部這麽頑強,段琅咬牙說道。


    “兄弟們,先殺了這群賊子,他們跑不掉。”


    黑夜之中,慘叫聲喊殺聲震天。也正是因為夜色的黑暗,反而對薑權一方更為有利。不過,麵對曆都城與段琅的夾擊,薑權所部最終全部戰死。但是這一戰,卻為韓平子陸慕迎來了一個時辰的逃亡時間。


    澹台明月命人點燃火把,段琅也沒有馬上去追擊,大軍需要暫時整合一下。否則夜色之中亂哄哄的,很容易誤傷到自己人。


    “各營整隊。”澹台明月高聲命令道。


    段琅騎馬來到澹台明月的身邊,兩人目光對視,眼神中包涵著關心和愛意。


    “月兒,受累了。”


    “琅,你們一路奔襲,迴城休整吧。追擊之事,教給我。”


    “不,我必須親眼看到韓平子陸慕全軍覆沒才能安心。”


    “好,一同追擊。”


    澹台明月看著有些消瘦的段琅,不禁有些心疼。要不是當著眾將士的麵,她真想撲到段琅的懷中。


    “明月~段琅~看到方妍沒有?”


    李建山在眾兵衛中尋找了一圈也沒發現方妍,不禁著急的喊道。


    “方妍?她不是迴城了嗎?”明月心中一驚。


    “沒有,剛才衝殺的時候,我看到她跟隨著大軍一起殺了過來。”


    李建山說完,段琅心中一震,“快,查驗傷損,看看有沒有方妍。”


    三個人正說著,一名校尉稟報道,“啟稟軍師大人,各營整頓完畢,缺了不少兵衛。馮明魏都兩位將軍不在,應該是趁亂追擊敵軍去了。”


    澹台明月一聽,“不好,方妍肯定跟著他們在一起。那些各營缺少的兵衛,很可能是瀾都城退守下來的將士。他們心中帶著仇恨,應該是剛才混亂之中追擊了下去。”


    段琅一聽,當即接管了掌控權,高聲下令,“重甲營與戰車營壓後隨行,其餘所部,隨本帥追擊。”


    澹台明月對著李建山說道,“建山大哥,城內還有殘餘,你們多加小心。記住,一定要保護好七皇子德隆和上官大人。”


    “放心吧,祝你們早日凱旋。”


    李建山抱了抱拳,目送著大軍在夜色之中向西追去。段琅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他在山林中養成了良好的夜視能力。在黑暗之中,萬一西越大軍設伏,最起碼也能提前示警。


    月夜之下,陸慕率領著近十萬殘兵敗將倉皇逃竄。他們的身後,馮明魏都二將帶著不到兩萬餘人,瘋狂的一路追擊。這些人大都是瀾都城退下來的將士,在剛才的混戰之中他們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絕不能讓韓平子跑掉。


    混亂的追擊大軍之中,方妍瘦弱的身軀並不顯眼。為了今晚之戰,方妍早就提前做好了準備,專門穿了一身將軍披掛。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隻有親眼看到韓平子被斬落,她才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追逃之中,陸慕發現身後的兵馬越來越近,心中不禁有些著急。現在身邊隻剩下江幹和陳功寶兩位大將,不管讓誰留下拒敵,基本上是有去無迴。在這種情況下,陸慕也很難抉擇。


    陳功寶與江幹一左一右保護著戰車,戰車之上坐著悲憤的韓平子。身為天下名將,這一戰讓他敗的非常憋屈。一晝夜之間,三十多萬大軍所剩無幾。即便是活著,他都沒有臉麵再迴西越。


    想到這,韓平子顫巍巍的對一側的陸慕說道,“陸慕,本帥命你率領大部人馬返迴瀾都城。親兵營,隨本帥留下,擊殺來犯之敵。”


    陸慕一聽,趕緊勸道,“韓帥,切不可這樣。身為大軍統帥,您必須要振作起來。咱們還有瀾都城,還有兩界山的幾萬儲備力量。稍事修整幾個月,照樣能東山再起。”


    陳功寶目帶血絲,一咬牙說道,“江幹兄弟,大帥和軍師交給你了。我來阻擋住後麵的追兵,你們先走。”


    “不,還是我留下,你保護大帥和軍師先走。”江幹說道。


    “不必爭了。韓帥,軍師大人,你們保重!”


    陳功寶說完,高聲喊道,“傳我命令,前鋒營及左右騎營的兄弟們,都給我留下,擊殺來犯之敵。”


    陸慕看到韓平子要阻止,急忙說道,“好!陳將軍保重,我們先行一步。親兵營,保護韓帥快速前行,沒有本軍師命令,不得停留。”


    混亂之中,不少兵衛悲憤的呐喊一聲,不得不停了下來。軍令如山,即便各營人馬已經混亂不堪,但身屬前鋒營及左右騎營的兵衛,隻能拉住戰馬脫離了逃亡的隊伍。


    陳功寶一看,人馬還不少,黑壓壓的足有兩三萬人馬,“兄弟們,不管你們心裏想著什麽,都給我打起精神。咱們這是為榮譽而戰,即便是死,也要拖住曆都城的兵馬。你們的名字,韓帥和軍師會刻在西越的戰功榜之上。兒郎們,給我殺~!”


    陳功寶怒吼著,向追擊而來的曆都城兵馬殺了過去。衝在最前麵的魏都看到這一幕,手中長矛一舉,也跟著高聲喊道。


    “為了瀾都城逝去的兄弟,給我殺!!”


    黑夜之中,雙方頓時混戰在一起。一方是誓死保衛自己的統帥撤離,一方是為了血洗兵敗的恥辱,雙方擊殺的異常慘烈。


    方妍手持一把寶劍,借著月色左劈右刺,還要看清對方的戰袍防止誤傷自己人。喊殺和慘叫聲響徹夜空,整個路麵都被廝殺的大軍堵住。


    不到半個時辰,段琅率兵殺到。看著混戰的場麵段琅也很頭疼,這種亂局對他們反而非常不利。無奈之下,段琅高聲喊道。


    “明月,你帶著大軍壓陣。周龍,率你部人馬隨我擊殺。大家小心,不要誤傷到自己人。”


    “諾!”


    周龍一揮手,原本曆都城精銳盡出。這些人都經曆過大漠曆練,對夜戰的配合很有經驗。將士們每個人都發出一種奇異的喊叫,即便是烏雲遮日,聽到這種喊叫也知道是自己人。


    澹台明月下令大軍點燃火把,不管效果如何,盡可能讓大軍看清身邊的人。


    “馮明魏都,我是段琅,本帥命你們迅速後撤。方妍,趕緊後撤,明月在後麵等著你呢。”段琅一邊高聲下著命令,一邊高唿著方妍。


    西越的兵衛一聽段琅率領大軍到了,原本還有點生還的希望,這一下徹底破滅。人性就是這樣,得知自己沒有了生還的可能,反而激發出所有的潛能。別看曆都城兵馬眾多,混戰之中卻有些施展不開。倒是西越殘兵,奮勇一搏給曆都城兵馬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隨著混戰的進展,戰場上奇異的喊叫越來越清晰。幾萬人馬的混戰,足足打了一個多時辰才漸漸平息下來。戰場之上響起了勝利的歡唿,兩隊人馬手持火把衝了過來,把戰場圍城一圈。火炬照在兵衛的臉上,伴隨著血跡顯得分外猙獰。


    “方妍~聽到了嗎,方妍~!”段琅帶著有些嘶啞的聲音,高聲喊著。


    澹台明月看到這一幕,當即下令,“所有人馬暫時修整,黃誌將軍,帶領你部清理戰場。”


    段琅跳下戰馬,傻呆呆的站著,一直沒有方妍的迴答,讓他心中有些顫栗。


    澹台明月騎著戰馬走了過來,擔心的看著段琅,“琅,方妍妹妹不會有事的,不要擔心。現在兵馬疲憊,還是暫時休息一下吧。”


    段琅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知道明月的命令是對的,還有一個多時辰天色即將放亮,莫不如現在讓大軍休整,天亮之後繼續追擊。畢竟還有兩三天的路程才能到達瀾都城,不管是他們還是西越大軍,路途中都要休息。更何況,這些將士從曆都城內奮勇擊殺,已經非常疲憊。


    “段帥~找到了,方姑娘找到了。”一名兵衛高聲喊道。


    段琅一聽,趕緊跑了過去。澹台明月也跳下戰馬,向兵衛喊叫之處奔去。


    火把照耀之下,方妍手捂著腹部微弱的喘息著,臉上濺滿了鮮血。如果不仔細看,還真難以辨認。


    段琅蹲下身,輕輕的抱起方妍,“妍~,我來了,堅持住,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段琅說著,用一隻手輕輕擦拭了一下方妍臉上的血跡。


    方妍急促的唿吸了幾口,聲音非常細小的說道,“琅~,不要放過~韓平子~為~為爹娘~報仇。”


    “傻丫頭,我會的。別說了,我帶你迴曆都城療傷。”段琅說著抱著方妍站了起來。


    澹台明月趕緊讓兵衛拉過一輛戰車,並讓隨軍郎中趕緊處理一下傷口,先止住血再說。


    “妍妹,你怎麽這麽傻,就算要報仇,也該給姐姐說一聲。”澹台明月難過的看著臉色蒼白的方妍。


    方妍痛苦的微微一笑,“明月姐姐~以後~替我~照顧好琅。”


    段琅聽著心中一痛,“傻丫頭,亂說什麽,你不會有事。走,我帶你迴曆都城。”


    澹台明月眼淚汪汪的說道,”琅,追擊的事情交給我了,你趕緊帶方妍迴城。”


    “不~不要~琅~替我~替我殺了韓平子。”


    “韓平子跑不掉,方妍,聽話,不許再說什麽,我這就帶你迴去。”


    段琅說著,吩咐向天等人保護好澹台明月,帶著二十幾名兵衛趕緊返迴曆都城。雖然他還有些放心不下,但段琅更不能失去方妍。


    段琅等人一走,澹台明月叫過來處理傷口的郎中,小聲問道。


    “情況如何?”


    “迴軍師大人,傷的很重,恐怕~有些不妙。”隨軍郎中謹慎的迴答道。


    澹台明月心中一震,擺了擺手讓郎中退下。澹台明月望著段琅離去的方向,忍不住留下兩行熱淚。她知道郎中所說的不妙,意味著什麽。


    段琅坐在戰車裏,解開戰甲讓方妍靠在自己的懷中。駕車的兵衛,盡量把戰車開的平穩一些,防止車內的顛簸。


    聽著方妍微弱的唿吸,段琅忍不住說道,“妍,堅持住,到了曆都城就會好起來。還記得當年在雙封山嗎,我傷成那樣都挺了過來,你必須給我堅持住。”


    方妍睫毛動了動,卻沒有睜開雙眼,隻是輕微的說道,“琅~還記得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就~就親過我的臉頰~。還~還能在~親我一下嗎。”


    “傻丫頭,你是我的夫人,等打完仗以後,你還要給我段家生兒育女呢。”段琅說著,輕輕的在方妍臉頰上親吻了一下。


    方妍臉色略顯得有一絲紅暈,“琅~我喜歡聽你~聽你跟大飛對話的鳥叫聲~我有些累了,能給我吹一段嗎。”


    “好,你不要說話,聽我給你學山林裏的鳥鳴聲。”


    段琅說著,嘴裏發出各種各樣的鳥鳴之聲。鳴叫聲非常歡快,但段琅的心卻是在顫抖。


    方妍閉著眼睛,她仿佛沉睡在山林之中。柔軟的金絲草編製成臥榻,周邊鳥語花香。甚至說,她看到了自己的父母。父親帶著慈祥的目光,微笑著張開手臂,向兒時那樣等待著撲向他的懷抱。她又看到了段琅,看到段琅身穿帥氣的紅袍,而她則是一身喜慶的嫁衣。方妍臉上露出了微笑,但這微笑,卻是永遠凝固在臉上。


    行進中的段琅突然身子一顫,停止了鳥鳴聲。他聽不到方妍唿吸的氣息,段琅的心也漸漸發涼。


    段琅慢慢的閉上了雙眼,口中再次響起了鳥鳴。這一次,聲音悲愴而低沉,如哀如歎~如杜鵑悲鳴。


    夜色中,段琅緊緊抱著方妍,淚水打濕了方妍的戰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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