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雲鵬的父母也帶著一名隨行翻譯趕來了,那是一對衣著光鮮亮麗的中年夫婦,一看就知道物質生活條件很不錯。江雲鵬的母親一進門,就立刻撲到了他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來。他的父親,一個飽經滄桑的男人,見到自己的兒子變成了這幅樣子,也是老淚縱橫。


    很快的,父親便注意到了雅琴的存在,於是擦了擦眼淚,收拾了一下心情,問道:“你就是我兒子說過的雅琴吧?”


    雅琴鞠了一躬,低聲答道:“是的,父親。”


    “我看到這裏有一些碗和勺,還有一些剩下的飯菜,想必都是你為我兒子做的吧。真的,非常感謝你。”說著,他竟然就對雅琴鞠了一躬,並且緊接著也對我鞠了一躬,“還有你,小林,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們這麽惦記著我的兒子,能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是我兒子的幸運。”


    “您言重了,其實我也沒有做什麽,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對於江雲鵬的父親的謝意,我深感慚愧,不由得低下了頭。


    雅琴這時走到了我的身邊,說道:“父親,您遠道而來也頗為不易,我們就先退到房間外麵去了,讓您和您的妻子以及江雲鵬三個人單獨說說話吧。有什麽事情隨時可以叫我。”


    “嗯,謝謝了。”江雲鵬的父親點了點頭,眼神已經看向了江雲鵬,顯得無比落寞。


    於是,我和雅琴便退出了房間。


    很快的,劉浚燁也趕了過來,見我們都等在外麵,他不由得有些疑惑:“怎麽不進去?都在外麵坐著幹什麽?”


    我伸手拉住了他,說:“江雲鵬的父母來了,讓他們一家子單獨待會吧。”


    “這......”劉浚燁探了探身子,透過房門上的玻璃看了看裏麵,隨後歎了口氣答:“好吧,讓他們一家子說說話吧......”


    氣氛,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沉重了......


    這噩夢一般的日子,仿佛沒有盡頭一般,讓人絲毫看不到希望。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江雲鵬的病是無法查到病因的,也就無從醫治,所有人都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逐漸走向死亡;而對於我們這些知情的人來說,一開始就知道了江雲鵬沒有希望,就像森那時說過的,這是命數,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沒得更改。我們與他們,唯一相同的地方,恐怕就是不甘心了。我們不甘心讓江雲鵬就這麽離開,他的父母也不甘心自己的兒子早早的死去,醫護人員更加不甘心自己隻能眼看著病人在痛苦中死亡。但是,我們也都同樣的......無能為力。


    從這一天開始,江雲鵬的父母就在附近的旅館住下了,每天幾乎十幾個小時都陪在他的身邊。雅琴也每天做好飯菜去陪江雲鵬,也去陪江雲鵬的父母說說話,其實,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已經超過了女朋友的義務,而變成了一名妻子該做的事情。我和劉浚燁在上課之餘,能去看江雲鵬的也會盡量去看;或許,我們隻是因為心裏的那一絲倔強吧。


    時間,就這樣緩慢、卻又堅定地流走,沒有一絲眷戀,冰冷地將江雲鵬一步一步地拖向死亡。一個星期後,江雲鵬的身體機能已經衰弱的很嚴重了,口鼻處都戴上了唿吸機,因為他現在就連唿吸都很吃力。這樣一來,自然也就沒辦法吃飯了,甚至連湯都喝不進去。於是,雅琴和江雲鵬的父母就開始每天為江雲鵬講故事,一講就是一整天。


    也就這麽短短一星期的時間,江雲鵬的父母明顯瘦了一圈,整個人都憔悴了下來。雅琴也一下子瘦了好幾斤,這對於本就怕冷她而言,意味著每天要再多穿一到兩件衣服。我和劉浚燁,由於長時間的睡眠不良,精神也萎靡了下來,各自消瘦了不少。所有人,都快到極限了......


    兩個星期之後的一天,我找了個時間,單獨把雅琴叫了出來,我們一起去路上想要散散心。雖然結果很明顯,心情隻是越散越凝重了而已。


    終於,我尋了個合適的機會,開口了:“雅琴,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雅琴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搖了搖頭。


    “托你的福,江雲鵬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裏,過的很幸福呢。你兌現了自己的諾言。”


    雅琴再次搖了搖頭,眼神愈發的落寞了。


    “差不多,已經可以了。你不用再勉強自己,去開始新的生活吧。”深吸了一口氣,我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我認為,雅琴已經做得足夠多了,再將她這樣束縛著,對她而言就太不公平了。


    可是,雅琴卻第三次地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卻無比堅定地答道:“我不走喵。”


    “可是,你這樣耗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呢?”


    “直到雲鵬醒過來喵。”


    於是,我歎了口氣,沉重地說:“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江雲鵬是不可能醒來的吧?”


    “那我就照顧他一輩子。”波瀾不驚的語氣,卻凸顯著雅琴那無比堅定地決心。


    “這不是一輩子的事吧?江雲鵬馬上就要死了啊!”我捂住了眼睛,提高了音量。


    “他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他死的喵!”雅琴攥緊了雙拳,身體在微微的顫抖。


    “你這樣,值得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喵。我隻知道,我願意這樣喵。”


    “作為一隻貓,你做的已經足夠多了啊。”


    “但是我的心裏好難受喵!比自己死掉還要難受啊喵!”說到這裏,雅琴低聲抽泣了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也知道自己已經做的夠多了,我其實什麽都知道喵!但是......”


    我見狀,於是默默地走上前去,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安慰她。


    片刻,她緩緩地抬起了自己那水汽彌漫的雙眼,看著我,弱弱地問道:“為什麽喵?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呢喵?櫻姐姐明明教會了我所有的東西,但是現在我卻找不到答案喵。你知道嗎?這是為什麽喵?”


    我聽罷,頓了頓,隨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幽幽的答:“因為,有些東西,別人是永遠都教不會的。它可以是世界上最甜的糖果,也可以是最苦的毒藥,那,就是愛啊......”


    “我...愛上雲鵬了喵?”


    “我認為是的。”點了點頭,我給予了肯定的答複,“很抱歉,我沒有想到,你會就這樣被我們給束縛住。你,本來應該是一隻自由自在的貓。”


    雅琴聽罷,輕輕的搖了搖頭,嘴角浮現了一絲溫暖的微笑:“不用道歉的喵。這兩個月以來,我也過得很快樂喵,從來沒有這麽快樂過喵。明明......明明我是想要報答雲鵬的喵,結果,好像反而索取了更多呢喵......”


    我一時間沒有迴答,沉默了下去。


    “做人類真好呢喵......”


    第二天淩晨,江雲鵬的身體狀況再次急劇惡化,已經到了隨時都會死亡的程度。醫院迫不得已,發下了病危通知書。所有人都趕了過去,我和雅琴自然也不例外。但是,當我們趕到醫院才發現,江雲鵬已經被轉入重症監護室了,我們都無法靠近,隻能隔著窗戶觀察,裏麵還有專門的護士在小心照料著他。


    忽然,我們看到江雲鵬好像睜開了雙眼,然後動了動手,引起了護士的注意。接著,他好像對護士說了什麽,一開始護士是不同意的,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但是很快,護士似乎是覺得自己無法改變他的意誌了,便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起身向我們走了過來。


    推開門,護士走了出來,然後對我們問道:“請問林子源是哪位?”


    我們聽罷都愣了一下,然後我便站了出來,答道:“我就是,請問您有什麽事情嗎?”


    護士於是鞠了一躬,說:“林先生,您的朋友堅持要和您單獨談一談,您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急忙答道。但同時,我也有些疑惑——在場的人這麽多,江雲鵬為什麽偏偏要跟我一個人談呢?


    帶著這個疑惑,我一個人走進了重症監護室,來到了江雲鵬的身邊。此時的他,已經瘦的不成樣子了,與原先的他判若兩人。


    於是,我輕輕的俯下身子,問道:“江雲鵬,我來了,你有什麽想說的?”


    江雲鵬聽到我的聲音,吃力地睜開雙眼,然後勾了勾嘴角,笑了:“子源,謝謝你。”


    “謝我?為什麽呀?”我頓時更加疑惑了。


    “雅琴她......其實不是人吧?”


    一瞬間,我呆住了。


    “謝謝......你把她帶到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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