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與術烈一廂情願的妄想妄念,正好相反,對麵的安西軍並不是一群剛剛放下鋤頭釘耙的農夫,他們是一群軍人,真正的軍人。


    五千安西軍,其中大部分都參加過殘酷的焉耆守城戰,這些士兵忠肝義膽,眾誌成城,即便是在孤立無援的境地下,都能毫不氣餒,不屈不饒的戰鬥許久,現在雖然作為誘餌,肯定要遭到兩支惡狼野獸之軍的夾擊猛攻,但有車壘陣保護,在外圍又馬上有已經布置到位的自家援軍來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式的包圍殲滅敵軍,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的畏懼膽怯。


    如果不出意外,於闐兩支偷襲之軍的覆滅,幾乎已經成為定局,在這樣勝券在握的明朗局勢下,安西軍將士又怎麽會被那些刀光劍影就被嚇到,潰散逃跑。


    當初,在焉耆城外圍的12號堡壘,被比十數倍敵軍圍攻,都麵不改色,指揮若定的段達,對於這一次迎戰隻比自己多出一倍的敵人,可以說是毫無壓力。


    “將那些大家夥推出了吧!我要留給這些敵人一個終生難忘的噩夢。”


    在堅固車壘構築完畢後,已經穩坐釣魚台的段達,用輕鬆無比的語氣對自己的老搭檔李袞說道。


    原本一直緊繃著臉的李袞,這時雖然依然是不苟言笑,但麵色卻也是鬆弛下來,語氣平靜的說道:“的確,南北兩麵的敵人,看來都是準備徒步作戰了,不再騎馬的他們,突擊的速度必將大降,正好是神臂弩和那大家夥發揮的最佳時刻。”


    見到自己最信賴的副將讚同自己的提議,段達便再無顧忌,令身邊令兵揮動旗幟,放出兩人口中的“大家夥”。


    火紅令旗搖動後,原本嚴陣以待靜靜等待敵人進攻的安西軍中,又是傳出唿號聲,在低級軍官一臉急迫之色的指揮下,原本趕車的民夫們,將一台巨大的機械推到前線,拔掉一些原本防護輜重車與輜重車間空隙的盾牌,將巨大機械的頭部對著這空隙。


    這巨大機械其實是一種新型床子弩,大名鼎鼎的三弓床弩,又稱八牛弩,傳說就是此種床子弩,在澶州城射死了遼軍主將蕭撻凜,迫使占據優勢的遼國與宋簽訂了澶淵之盟。


    這種利器,皇甫昂自然不會放過,雖然早早便在科技樹上點亮,但因為兵工廠生產力緊張,要加緊生產普通的刀槍甲胄,所以一直沒有空生產這種大工時的武器,直到最近因為要與於闐開戰,所以皇甫昂在下令生產出四十台,帶到前線檢驗一下威力,是否真如曆史上記載的那樣,擁有穿山裂石的威力。


    關於三弓床弩射出的弩矢能夠穿山裂石,那肯定就是史官的誇大之詞了,但威力大過前任的單弓床弩,卻是肯定的,皇甫昂下令緊急製造出來的這四十台三弓床弩,都是大型的,據說最遠射程達到1500米。


    在那些扮作馬夫,其實是工廠匠人學徒的操作下,迅速搖動床弩後方的絞軸,正向布置的前弓和主弓和因為要增加拉鋸增強儲蓄能量而反向布置的後弓的弓弦全部被拉開,將弓弦扣入青銅扳機後,便完成上弦,因為主弓的弓身兩端裝配有先進的滑輪裝置,所以三弓床弩雖然所需拉力比普通床子弩強,但上弦時間和搖動絞軸所需力量,卻是沒有增加多少,反而有所減少。


    三弓床弩作為超強力的弩具,擁有超強的蓄力,為了不浪費這種強力蓄力,弩身上開有五個箭槽,讓三弓床弩不單單隻能射出一支矛箭,可以五矛箭齊發,並且配備多種類型的矛箭供操作者選擇。


    這些矛箭的主要分別,在矛箭矛頭的形狀上,有專門射城垛的鏟子型矛頭的矛箭,也有專門破壞敵人攻城器械鑽頭形狀矛頭的矛箭,但更多的還是射人的矛頭為三棱形的破甲矛箭,此矛箭亦是被分成兩種,一種為矛身由鑄鐵鑄造,但矛頭由精鋼打造的全金屬製破甲矛箭,這種破甲矛箭因為重量較大,飛行平穩,所以多用來射擊遠距離目標。


    但這種全金屬的重型破甲矛箭,用掉鐵料過多,造價比較貴,所以需要一種能與之搭配的,專門射擊中近距離敵人的輕矛箭,這種輕矛箭的矛頭與重矛箭別無二致,但矛身為木製,雖然因為重量輕,所以被三弓床弩射出去後,飛行距離比重矛箭更遠,但因為質量太輕,基本上飛出四五百米後,便會在風力等因素的影響下,徹底偏離目標,根本沒有準頭可言,所以重矛箭的有效射程在600米左右,而輕矛箭的理想射程是400米以內。


    “敵三百步,裝輕矛箭。”


    因為這四十台三弓床弩都是剛剛製造出來的,還未來得及為他們配備專門的操作人員,所以暫時先由熟悉各種機械的工廠工匠和他們的學徒們來操作,這些匠人大多都是第一次上戰場,但毫無懼意,對漸漸接近的敵人視而不見,全部都是專心致誌的操作三弓床弩,在每一組操作人員推舉出來的組長兼觀測手,憑經驗用肉眼準確估算出徒步列陣而來的敵軍距離後,立刻讓裝箭手,將五支兩米長,矛杆有如小兒手臂粗細的輕矛箭,放入五個箭槽中。


    “發射!”


    在前線主官的命令中,每一架三弓床弩背後,兩名拿著木槌的發射手,立刻掄起大槌,狠狠敲起弩身兩側的扳機片上。


    崩!


    一聲震得人耳膜巨疼無比的聲響過後,五支矛箭,立刻化作黑影向正頂著盾牌,結成緊密陣形推進的敵人激射而去。


    噗哧!噗哧!


    化作黑影,極速飛馳發出刺耳破風聲的矛箭,一路暢通無阻,擋在其身前的所有東西全部被一一紮碎刺破,包括那看似厚實的盾牌,看似堅固的甲胄,還有那本來便異常脆弱的人體,在這些矛箭的飛行軌跡上,盡是阿羯人、諾曼人和達羅支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還有一蓬蓬漫開的血霧,一朵朵盛開的血花。


    勇猛無畏,敢於與獅虎搏鬥的諾曼前軍統領者阿爾貝托,看到一位敢戰之心不下於他的諾曼勇士被一根矛箭給射碎腦袋,並被噴濺而出的腦漿和血液灑了一臉後,立刻愣住了,一種很長時間都未在其心中留存過的恐懼感立刻湧了上來,無故開始顫抖的手,差一點讓他拿不住手中的盾劍。


    但很快作為一名騎士的榮譽感和羞恥心,測底驅散了阿爾貝托心中的隻存在片刻的怯懦之心,消除了隻存在片刻的轉身而逃的想法。


    “散開隊形,丟掉盾牌,疾步前進,衝鋒!”


    麵對敵人投射的矛箭的恐怖威力,短時間內阿爾貝托,也是隻能想出散開隊形,輕裝簡行,快速接近安西軍,展開肉搏戰的方法,來減少兇殘矛箭齊射對己方軍隊的殺傷和士氣的打擊。


    同一時間,在南麵同樣遭受三弓床弩射出的矛箭而死傷慘重的阿羯人,在比阿爾貝托更加勇猛,但也更加無智的術烈的指揮下,也是選擇散開隊形,丟掉盾牌和弓箭,隻帶著近身肉搏用得上的東西,嘶吼著向安西軍車壘發出決死衝鋒。


    “蠢貨!”


    看到敵人這樣置生死於度外威勢極大的決死衝鋒,安西主將段達卻是毫無半點欣賞之意,毫不留情的冷酷下令後,安西軍遠程火力全開。


    四千甲士中大約一半人,都手持神臂弩躲入車廂內,通過車廂上的射擊口,向外瞄準射擊,而剩餘一半甲士則是站在車後,彎弓搭箭,斜瞄天空,拋射箭矢。


    瞬間,原本平靜的安西軍陣,就如一頭被激怒的箭豬,開始將自己身上的硬刺,不分青紅皂白的開始向湧上來的敵人激射而去。


    密密麻麻的箭矢唿嘯而來,下馬步戰的兩支於闐騎兵的士兵根本無法躲避,丟了盾牌的他們又無法抵擋,於是隻能是被箭矢射中,或死或傷的倒在黃土地上,無助的慘叫。


    安西軍那些用弓箭拋射的箭支,也許還能被阿羯人與諾曼人身上製造精良的甲胄給擋飛,但對於神臂弩平射而來的箭矢,在這一二百米的距離內,那些重型鏈甲和鎖鏈板甲卻是無能為力的,紛紛被洞穿,射入其心腹之中,撕裂血管,紮碎心髒,讓這些人連慘唿哀嚎聲都發不出來,隻能倒在地上,在噬心的痛苦中,扭曲掙紮的悲慘死去。


    安西軍遠程火力兇猛,一輪弓弩齊射後,又是一輪三弓床弩齊射,席卷而過的箭矢矛箭,讓敵人根本無所遁形,哪怕已經散開了隊形,但還是有無數的阿羯勇士與諾曼騎士,如在狂風中脆弱的麥秸一樣,被肆意摧殘,然後無力倒下,所有處於第一線原本呈現氣勢洶洶衝鋒之勢的敵人,都已經處於將要奔潰的境地。


    但於闐的這兩支偷襲騎兵,也並非沒有反製安西軍異常火力的能力,這兩支騎兵,在出征前,都臨時編製進大量弩加斯輕步兵的,而現在這些在前線部隊用血肉之軀的掩護下,已經進入他們攻擊範圍內的中亞最強輕步兵雇傭軍,終於是要展露他們的獠牙了。


    南北各兩千弩加斯輕步兵,在進入自己印度大弓最佳殺傷距離兩百米後,各大約有三分之二的輕步兵停駐下來,拉開那張幾乎與自己身高等高的大弓。


    這種印度大弓,普通人是無法拉動並發箭的,哪怕膂力千斤的大力士,雖然能夠拉開弓弦,但射不出十箭,必定會力竭,而且全身都擁有酸麻之感,臂膀也會感到猶如脫臼了一般。


    隻有經過常年累月專門訓練的弩加斯人,才有能力,掌握此種弓的特性,用弩加斯人世代相傳的獨有拉弓射箭技巧,馴服這張威力巨大但也難以掌控的印度大弓。


    為了掌握印度大弓,許多從七八歲就開始練習拉弓技巧的弩加斯人,生長發育都是畸形的,一般他們拉弓的右臂必定是比持弓的左臂粗壯許多的,是名副其實的麒麟臂,而且大多弩加斯輕步兵的脊椎也是有錯位或是歪斜的。


    這種不似正常人的畸形,會在弩加斯士兵年老後,帶給他們噬心的疼痛,後半生幾乎可以用痛不欲生來形容,但雖然後患極大,但弩加斯人從來沒有放棄過使用印度大弓的傳統,不為別的,就因為這種弓威力實在是太大,是一件非常高效的殺入武器,失去它,弩加斯人的戰鬥力直接將下降三四成。


    在咯咯的弓弦扯動聲中,弩加斯人將他們印度大弓拉到最大,搭上與大弓搭配起來相得益彰的長箭矢,斜斜指向天空,在領頭者焦急的唿號聲中,弩加斯人立刻鬆開緊繃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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