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母主單於望著三個高大魁梧,不怒自威的弟弟,心中滿是欣慰之情,是他近三十年來,帶著這三個幼弟南征北戰,並不辭辛苦的諄諄教導,才把當年三個童稚少年,培養成如今名揚四方的真正男兒,對此,烏母主單於滿是成就感。


    “我的兄弟們,我的左膀右臂,我的利劍,我的盾牌,這又是一次上天對我們的考驗,我們能否再一次涉險過關,能否再一次獲得輝煌的勝利,除了看上天是否再垂憐我們,也看我們兄弟四人,是否亦如往昔般團結友愛。”


    烏母主單於的語氣中充滿一種無奈的悲涼之感,此刻的他,就如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而不似一位雄主。


    這其實是烏母主單於一直以來的習慣,每當要進行戰爭或是做出某項重大決策前,烏母主單於總是讓自己的情緒向悲觀方向靠近,他發現,當他心中越是充滿著悲觀和絕望,那麽他就會越發謹慎,越發的思維清晰,總能夠讓他達成目的,甚至是獲得意想不到的成功。


    這一次烏母主單於也是不例外,在出征前夕,盡管知道自己優勢巨大,但他還是讓自己臆想出來的,自己兵敗身死,全軍覆滅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在自己的腦海中迴放。


    烏母主單於如此的小心謹慎,但他的三個弟弟卻都不是像他一樣,如臨大敵般的對待著安西軍,尤其是號稱猰顏之獅的弗拉基米爾,他就是先前被皇甫昂火焚軍隊,而又被一槊刺死的德魯克的親生父親,盡管已經快要過去三四個月,但弗拉基米爾還是處於喪子之痛中。


    死去德魯克是弗拉基米爾的長子,是他最愛護的兒子,也是與他最為相像的兒子,與他一樣精通馬術和刀法,都能夠徒手格斃十幾名技藝高超的武士,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繼承人,是將來要繼承他王號和領地的人,但現在卻是非常屈辱的死在一場卑劣的偷襲中,弗拉基米爾發過毒誓一定要手刃那個下令砍下自己愛子腦袋的家夥,也就是大漢安西大都護皇甫昂。


    “兄長,我們擁有三十萬無比雄壯的大軍,行軍時揚起的塵土能遮蔽太陽,全部將手中的馬鞭投入任何一條江河中,都能使其斷流,而那安西最多隻有五六萬人,如何能抵擋,我們這如天神一般的力量”


    急於複仇的弗拉基米爾的語氣中難掩自信和迫不及待。


    烏母主單於知道這位雄獅弟弟張狂恣意的性格,對於弗拉基米爾的狂傲自滿,和對大漢安西軍的輕視,沒有苦口婆心的勸說或是嚴厲的指責,而是用極為平淡的口氣說道:“如果戰爭是僅僅能靠人數的多寡,來決定勝負,那麽現在我們就是羅馬人和漢人的臣仆奴隸,因為這兩個都擁有過億人民的帝國,輕而易舉就可以組建數百萬大軍,淹沒我們,逼迫我們臣服。”


    “但現在那兩個帝國都橫掃世界了嗎?沒有,他們都四分五裂著,被像我們這樣,人數比他們少十幾倍的小部落欺侮著,傾占著,毫無還手之力。”


    “你們擁有二三十年的帶兵打仗的經驗,難道沒有經曆過或是聽到看到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嗎,哪怕是一支全部由孱弱農夫組成的軍隊,隻要擁有一位堅韌不拔的統帥,製定出出其不意的戰術戰法,隻要抓住敵人哪怕一次的細小失誤,就能夠大敗一群人數比他們多得多,並且全部都是由武士組成的軍隊。”


    “而我親愛的弟弟們,我們現在將要麵對的敵人統帥,就是一個堅韌不拔之人,而且非常善於利用機會抓住敵人的破綻,看看他是怎樣消滅米尼十字軍和處月人,還有德魯克所帶領的部隊的,絕對不能留任何一個機會給他,一定要謹慎,異常的謹慎。”


    烏母主單於對皇甫昂看起來頗為忌憚,語氣難掩對皇甫昂個人的重視之意。


    “自從處月人全軍覆滅後,雙河就成為安西漢人的跑馬場,來去自如,時刻威脅著我們的老巢北庭,我需要你們中的一人獨自領軍,去防禦住安西軍再一次可能的偷襲。”


    烏母主單於銳利的眼睛掃過三個弟弟後,最後定睛在最小的弟弟吉蘭王伊戈爾身上,這個弟弟是與自己最相像的,同樣謹慎冷靜,喜歡思考,雖然他們不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但比起另外兩個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烏母主單於更為倚重伊戈爾。


    “伊戈爾,我親愛的弟弟,你帶走一萬肅律重騎兵,兩萬格爾虎奴兵,三萬牙因輕騎兵和兩萬厄色勒奴兵,總計八萬人,你給我好好守住我們的北麵。”


    烏母主單於的命令剛剛下達完,麵色有些不愉的特木爾就想上前說話,但烏母主單於看出特木爾的心思,繼續道:“特木爾,我知道,你為上一次被安西軍輕易奪取輪台城而感到悲憤,希望在這一次戰爭中證明自己,但這正是我不能讓你單獨領軍去對抗安西軍的原因,因為你心中的憤怒,很可能會讓你做出不理智的錯誤決定,會葬送軍隊的,所以你立刻動身去東方,統領在河西走廊上留守的軍隊,好好的為我看住後方。”


    “而你,我最勇猛的弟弟弗拉基米爾,我亦是知道你心中所願,所以跟隨我一起去攻打焉耆城吧!我想在那裏是很有可能見到那位據說非常年輕的大漢安西大都護的,你有非常大的機會,為我那慘死的侄兒報仇雪恨。”


    烏母主單於以自己無與倫比的權威,給三個他最信賴的弟弟,分配好任務後,便耐心的等著春暖花開,冰雪消融的季節來臨。


    終於是在二月中旬,整個中亞之地的冰雪開始消融,地麵開始長出綠色嫩芽時,猰顏人等待許久的廝殺的季節終於是到來,整個原本圍聚在高昌城的二十多萬猰顏軍,開始鋪散開來,在烏母主單於的一聲命令下,如蝗蟲群一般鋪天蓋地向焉耆城壓來。


    這支大軍擁有二十二萬士兵,四十多萬匹戰馬,還有三百多萬頭被當作軍糧的牛羊,這支龐大的隊伍,所過之地,所有綠色植物都被啃盡,隻留下一片片光禿禿的灰暗土地,真如那蝗蟲群一樣,所過之處,寸草不生,恣意肆虐,讓人無限恐懼。


    三天後,猰顏人的蝗蟲群就抵達焉耆城,烏母主單於望著麵貌一新的焉耆城,雖然心中驚疑不定,但還是按照以往猰顏軍攻城的節奏,開始揮出三板斧中的第一斧,下令牙因騎兵出擊。


    蒼涼淒厲如野狼嚎叫般的號角開始突兀響起,隨後大地開始震動,如萬千鼓槌錘擊著地麵一般,令人心神搖曳。


    “唿嗬嗬!”


    伴隨萬千怪異的唿號聲,一隊隊牙因騎兵,騎上快馬,漫過山坡,踐踏田野,帶著遮天的塵土和無可匹敵的威勢向焉耆城湧來,如狂舞肆虐的海潮,就是要一往無前地衝擊汪洋中的那唯一一塊頑石一般,威勢震天。


    弓騎奔馳,繞城環射是草原人傳統的攻城法,但在進攻一些低矮的小邑時還能收有奇效,但對付像焉耆城那樣的堅城,實際上是沒有多少效果的。但猰顏人一直還是那樣做,不是在乎殺傷多少敵人,而是要營造一種鋪天蓋地無可匹敵的威勢。


    但這一次這些牙因騎兵們,注定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份,因為就在他們主攻的北麵,皇甫昂已經異常陰險的命人挖好了可能與他們人數相當的陷進,這些陷阱挖得異常的深,足夠陷落戰馬。


    就在牙因騎兵們騎在奔馳的戰馬上,張弓搭箭準備在進入射程範圍後,就采取奔射時,突然馬失前蹄,撲到的戰馬將他們狠狠從馬背上摔下來,雖說這些草原人騎術異常了得,幾乎是在剛剛學會走路時,就被父母抱上馬背,開始學習騎馬,他們對於馬匹的掌控,就如對於自己的手腳一般自如。


    但這一次,猰顏人非常托大的沒有事先派遣斥候進入戰場,進行非常仔細的偵查,所有牙因騎兵都被安西軍遮掩的極好的陷阱給陰了,完全是在猝不及防下,被自己心愛的戰馬給狠狠擲下馬背。


    其中幸運者,隻是被摔得七葷八素,暫時無法爬起,稍微不幸者,被摔斷手腳,慘唿哀嚎,隻能寄希望戰友的仁慈,將自己救出去,而極個別非常不幸者,則是直接摔到腦部,或是被折斷脖子,直接一名嗚唿。


    人嚎馬嘶,原本氣勢洶洶壓向焉耆城的近四萬牙因騎兵,卻被一些非常不起眼的陷阱給搞得一團亂麻,人仰馬翻,一片混亂下,許多牙因騎兵不是死於安西軍之手,而是被自己同袍坐下的戰馬的馬蹄給踩踏為一團肉泥。


    等這些完好無損的牙因騎兵踏著同袍的屍體,穿過陷阱區,進入他們弓箭的射程範圍時,驚魂未定的他們,已然沒有先前一往無前的囂張氣勢,射出的箭矢零散而軟綿無力,被處於高聳城牆上的安西守軍輕鬆用盾牌擋住。


    “射擊!射擊!”


    “殺胡!殺胡!”


    隨著主將牛文忠下令升起代表全線反擊的火紅旗幟,在中低級軍官的呐喊聲中,軍心士氣無比高昂的焉耆守軍嘶吼出最強力的喊殺聲,用他們手中的遠程武器毫不留情的向牙因騎兵射擊。


    霎時,原本沉寂的焉耆城,就如一頭被惹得暴怒的大刺蝟,開始要將它背上有毒的利刺向周身發射出去,將敵人紮得千瘡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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