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朱邪裏思指派的入林作戰的部隊主將,不是號稱他手下第一勇將的摩合賚,而是派出一名叫朱邪亦石的人。


    朱邪亦石是朱邪裏思的兄弟,也是其唯一還在世的兄弟,這不是說他們家族蒙受厄運或是擁有某項致命的遺傳病,從而致使其家族人丁銳減,隻剩他們兩兄弟了。相反朱邪裏思的父親也是個相當荒淫好色之徒,一生所生的兒子,並不比朱邪裏思少,隻不過這些兒子都被其中最了不起的那個兒子朱邪裏思給做掉了。


    朱邪裏思為了保證自己權位的穩固,將他幾乎所有的兄弟都殺了,包括幾個和他同父同母的至親兄弟,他隻留下朱邪亦石,這個最沒有頭腦,當然也是最沒有心機的弟弟,來向眾人展現自己根本就沒有的仁慈。


    朱邪亦石此人說好聽點是平庸,說不好聽點就是愚笨,他其實也是朱邪裏思養的一條狗,養摩合賚那條兇猛鬥犬是為了咬人,而養朱邪亦石這條溫順的家犬,就是為了做一個遮羞布,隻要朱邪亦石活著,別人就不可以說他是趕盡殺絕的無情之人。


    統古乃和次子朱邪堯骨這兩個有頭腦有能力的部下,因為反對朱邪裏思全軍壓上救朱邪堯骨,而都被朱邪裏思扔在後方,朱邪裏思又不想讓已經快功高震主的摩合賚再立功勳,思量過後,隻能派出自己一直被當成吉祥物的“寶貝”弟弟朱邪亦石。


    與愚笨平庸的朱邪亦石相比,六千武丹人的統領龍格爾,無疑就是位真正的軍事統帥了,這位現年三十六歲的金發大漢,從十四歲開始從軍,二十多年來,參加的大小戰爭超過一百七十場,從一名小兵成長為一位真正的統帥。


    在這一次武丹人與安西交易後,要組織六千武丹重步兵加入安西軍服役兩年,在選舉統帥時,龍格爾在總共六千三百五十八張的選票中,得到五千八百多票,可見眾人是多麽認可他的指揮能力和責任心。


    朱邪亦石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是怎樣可怕的對手,他一等到自家軍隊陣形展開,就下令全線壓上。


    徒步進攻的處月軍隊排成兩條戰線,一條是由五千下馬牙因騎兵組成的遠程投射戰線,一條是六千多厄色勒奴兵組成的近戰步兵戰線。


    遠程投射戰線位於前方,拉得非常的長,幾乎是將五千牙因騎兵拉成一條直線,沒有任何縱深可言。後方的厄色勒奴兵所組成的戰線,就拉得非常的短,縱深非常大。


    顯而易見,處月人統帥朱邪亦石這樣排兵布陣,是想發揮出遠程部隊的投射能力,等敵人被箭雨壓製後,再讓排成大縱深陣形的厄色勒奴兵衝擊,從而贏得勝利。


    但這一次,肯定是要讓把戰爭想得過於簡單的朱邪亦石失望的,首先這個戰場上,到處長滿枝繁葉茂的大樹,那些長滿樹葉的枝椏天然成為遮擋箭支的盾牌,牙因騎兵射出的許多箭支都是直接被樹枝所擋,直接掛在樹上,剩餘少數幸運穿透過樹枝樹葉的,也是被武丹人組成的密不通風的盾陣所擋,牙因騎兵漫射了好幾輪,但對武丹人造成的傷亡,可以說是微乎及微。


    “挑選神射手,給我抵近射擊。”


    朱邪亦石從他兄長那裏別的沒有學到,但不體恤士卒和視人命如草芥,卻是學得非常好。


    在朱邪亦石的嚴令下,前線牙因騎兵中迅速挑選出數百名箭術最高超者,被推上最前線,離武丹人戰線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放箭。


    草原民族以引弓之士為榮,的確,他們中佼佼者的箭術,的確是犀利狠辣,隻片刻,數十位探出腦門觀看敵人動向的武丹低級軍官,被如疾風而來的箭矢,正中麵門,當場身亡。


    武丹人雖然是在防守,擺出一個龜甲防禦陣,但他們絕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烏龜,他們隻會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武丹人的盾牆突然打開,百多名剽悍武丹武士衝出,左手高舉盾牌向正在張弓搭箭的牙因神射手奔去,這些武丹武士身形不如其同胞壯碩魁梧,但身手矯健,邁開大步,幾乎是在瞬間就欺近到神射手的二十步內,在這些神射手還處於震驚狀態,未反應過來時,放下一直擋在身前的盾牌,瞄準目標,將一直握在手中的飛斧狠狠投擲出去。


    啊!啊!啊!


    高速旋轉的飛斧,劃過一道極短的死亡弧線,狠狠的砍入神射手們的麵門胸膛等要害位置,就像被割到的麥子一樣,在百多名武丹武士四五輪飛斧投擲之下,神射手成片成片的倒下。己方瞬間大規模的死傷,直接讓神射手們蒙了,他們忘記了自己那一手百步穿楊的箭術,忘記了反抗,在對麵那些兇神惡煞武丹人投擲完飛斧,提著戰斧向他們衝來後,他們連刀都沒有拔,直接扔下弓箭轉身而逃。


    朱邪亦石望著做著極盡挑釁手勢囂張退迴自己本陣的那百多名出擊得勝的武丹武士,再看著自家狼狽逃迴的殘餘神射手們,朱邪亦石暴怒,立刻下令厄色勒奴兵們衝鋒。


    厄色勒奴兵們發出狼嚎般的嘶吼,他們頂著盾牌,揚著劍和狼牙棒,邁動錯雜的腳步,轟然一齊壓戰了上去。


    麵對六千多厄色勒步兵們駭人的衝鋒之勢,武丹人並沒有任何的動搖和慌張,他們密密挨在一起,甲胄互相摩肩擦踵,用肩頂著盾牌,緊握武器,平緩地唿吸,平靜的等待著廝殺的時刻。


    轟!


    兩軍碰撞在一起,就像狹窄海峽裏的兩股洶湧澎湃的潮水,互相衝擊絞殺,兩軍都是縱深極深的陣形,不會出現一個衝鋒就被貫穿,或是兵力後繼乏力而全軍崩潰的現象,雙方廝殺的越來越激烈,越來越密不透風,最後全部都互相擠壓著。


    兩軍士兵論個人武勇和個人戰技,可能厄色勒奴兵並不輸於武丹人,武丹士兵固然是從小就接受各種軍事訓練的精銳戰士,但厄色勒奴兵們的經曆也是不差,金帳汗國各部落為挑選出最悍勇的奴兵,常常會聚攏數千或是上萬奴隸,然後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後剩下的那幾百人,才能成為奴兵。


    厄色勒奴兵的兇悍程度和個人戰技不下於武丹武士,武器裝備也不差,也擁有敢戰之心,但他們缺少一樣最可貴的東西,沒有這樣東西,他們就永遠不可能戰勝武丹人。


    那就是奉獻犧牲和團結協作的精神,厄色勒奴兵們原本就是在殺死無數奴隸同伴後成為奴兵的,他們原本就深藏於人性中的自私和貪婪就是在那場自相殘殺中被釋放出來,並被放大。


    這些自私貪婪毫無底線之人組成的軍隊,雖然也會排成盾牆推進,雖然也會齊聲呐喊,但他們永遠不會用手中的盾牌為同袍去擋劍,永遠不會放心的將後背靠在同袍的後背上,他們雖然也並肩而戰,但他們永遠都是心思各異,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於樂於見到自己同袍悲慘的死去,因為深受叢林法則毒害的他們,都認為少一個同袍,也就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他能獲得更多的機會,獲取屬於自己的自由和財富。


    與心思各異,互不信任的厄色勒奴兵們相比,武丹人從小學習的就是如何團結協作,如何化眾為一,如何將所有人的意誌和力量緊密集合的戰法,他們就是一體,不能分割的一個集體。


    也許,現在有些武丹戰士的左右兩邊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同袍,可能就是自小就與自己一起接受軍事訓練的同伴,隻不過小時候他們是拿木槍木盾演練,而現在他們是拿著真刀真槍實戰,但不管是演練還是實戰,早已養成的默契和信任已經根植於他們的骨骼血液中,讓他們無往不利。


    一個是以一個集體作戰的眾誌成城之士,一個是一群各懷心思的散兵遊勇,當戰鬥經過最初的瘋狂,進入相持階段後,武丹人終於是開始占據上峰,他們以更嚴整的陣形的壓垮奴兵們已經鬆垮的陣形,以更默契的配合擊敗各自為戰的奴兵們。


    “展開陣形,包圍他們。”


    龍格爾看到前線的武丹武士擋住奴兵們攻擊,並且開始反擊後,立刻下令展開隊形,對厄色勒奴兵們展開包圍。


    在指揮官的命令下,武丹人獨特的海螺號角聲驟響,位於最後八排的武丹步兵,開始在百夫長和連隊長等低階軍官的帶領下,向左右兩邊轉向,疾步快跑。


    第九通海螺號角聲吹響後,這些分出的武丹步兵已經在原本的戰線的左右兩翼重新列成兩條戰線,並且完成轉向,向中央陣線壓去,等第十五通海螺號角聲吹完後,武丹人的這左右兩條新戰線,已經完全包圍團聚在中央的厄色勒步兵們,完成對敵人的三麵包圍。


    “向前!向前!”


    朱邪亦石看到自己手下的主力厄色勒步兵要被包圍,情急之下竟然命令牙因騎兵上前,隻裝備一把彎刀作為近戰武器的牙因騎兵們,如果擁有戰馬,他們到還能上前與敵人周旋一下,接應即將被圍困的厄色勒奴兵,但現在他們沒有戰馬,要他們邁動兩條羅圈腿上前,僅憑一柄彎刀去挑戰連擅長步戰的厄色勒奴兵都無法撼動的武丹人,這無疑是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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