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再三解釋,不是鼎,隻是鍋,匠人們麵上說懂了,心裏想的還是,不過是一個沒腳的鼎而已。


    匠人們開始忙碌了。


    因為鐵匠實在太多,用不了所有人都忙碌,鐵匠之間好一會兒謙讓,才決定出了誰來打鐵。


    按要求,鐵匠們分工合作,從鐵池裏把熔融狀態的鐵漿夾出來,然後放於鐵砧上,哐哐開始錘。


    頗感疑惑的李孟羲走了過來,他問,“為何不用鑄造法?用鐵水直接鑄造不成嗎?”


    剛打了沒兩錘子的鐵匠不妨李孟羲過來了,怕打鐵的鐵星濺到李孟羲,鐵匠趕緊把錘子停了。


    鐵匠解釋到,“不成,鑄不成的。”


    “為何?”李孟羲疑惑不已,他抬頭看著鐵匠,“鐵不是化成水了嗎?隻要做個模子,鐵水灌進去,不就成了?”


    鐵匠被李孟羲問的直撓頭,也不知咋解釋好了,鐵匠索性,拿起鉗子把鐵夾了起來。


    “看著了吧軍師,這鐵跟泥巴一樣,都不會流,冷的快,冷了就更不會流了。


    要是東西小,還能鑄,鍋那樣大,鐵灌進去,流不一會兒,就冷了,硬了,不流了,流不到下邊。鑄不成的。”


    李孟羲看著鐵匠手中鉗子上夾著那塊軟塌塌的果凍樣的鐵,此時,一個一直想不通的問題,李孟羲終於明白了。


    李孟羲一直在疑惑,為什麽鐵鍋到了宋朝才開始普及開來,為什麽宋以前的朝代鐵鍋極不普及,這是為何?


    現在明白了,關鍵就在冶鐵技術。


    鐵鍋要普及,成本就得極低,造鐵鍋的方法大致有兩種,一種鍛打鍛造,把整塊的鐵敲出鍋的形狀,一種用模具,用鐵水鑄造,直接把鐵水往模具裏一倒,待冷卻,就成了鐵鍋。


    這兩種方法,很明顯,鑄造成本遠低於鍛造。


    鐵鍋必然是先能容易鑄造,然後才有大量普及的基礎。


    可難點就在這裏,鑄造。要鑄造鐵鍋,就先得把鐵融化成鐵水。


    隻把鐵融化還不行,因為溫度不夠的話,鐵不是液體形態,而是果凍一般半固體的熔融形態。


    就如鐵匠所說,鐵跟泥巴一樣,流不動,小的東西倒還是能鑄造,大的物件,如鐵鍋,那麽大一個鍋,熔融狀態的鐵流動性極差,從模具口裏把鐵倒進去,不待果凍狀的熔融鐵慢騰騰的流一會兒,鐵可就降溫了,堵塞在半道,大件鐵器用熔融鐵鑄造不成的。


    宋代冶鐵與漢代冶鐵,一個重要變化是,宋代大量用了煤炭,煤炭的溫度比木炭高了一截,也正因為大量用了煤炭,宋代冶鐵時很容易就把鐵化成鐵水。


    有了鐵水,鑄造鐵鍋就簡單無比。


    漢代煤炭的開采和使用尚未普遍,也就,爐溫不夠,鐵煉成時,大多數情況,不是鐵水,而是果凍一般的熔融鐵,熔融鐵流動性差,且隨著溫度降低,飛速變硬,失去了流動性。


    鐵都不流了,如何在填充滿整個模具。


    所以,在冶鐵液態鐵比較困難的漢代,就沒辦法大量生產鑄鐵鍋。


    原來如此,是煤炭的關係。


    想明白了這一點,李孟羲又想到,本還想在軍中普及鐵鍋呢,鐵鍋比陶甕結實,也比陶甕方便,鐵傳熱性能強,加熱食物也快,還省柴,而且鐵還能補充人體所需的鐵質,總之,鐵鍋好處太多了。


    可現在弄明白了,要大量生產鐵鍋,非得有大量煤炭才行,可,煤炭哪裏找去?


    漢代應該早就有用煤炭煉鐵的了,可用煤煉鐵隻是少部分地方而已,煤炭開采也是少數。


    大漢境內,哪裏可尋到煤礦,若有煤礦,離巨鹿多遠?


    若煤礦過遠,千裏之遙買煤運煤,成本又幾何?


    李孟羲深切的感覺到,一個技術與能源上的障礙,橫亙與眼前。


    鐵鍋極好,鐵鍋的出現堪稱是劃時代的炊具變革,有了鐵鍋,就可以炒菜了,眾多美食可以誕生了。


    可,要鐵鍋,就得煤,沒有煤決計不行。


    李孟羲陷入了迷茫,迷茫在他對大漢的風土地域煤鐵分布一概不知。


    至此刻,鐵匠們叮叮當當打鐵的聲音不絕於耳,李孟羲則在想,需要尋一人才,需要有一熟稔大漢各地地理的人才。


    煤炭之時,一時難以解決了。


    匠人們熱火朝天的打著鐵,看的出來,重操了舊業,鐵匠們工作熱情是很高漲的。


    這或許是,農人顛沛流離之後終於又摸到了鐮刀,鐵匠流亡之後終於又能打鐵了,勞動此時帶來的是安定與殷實之感。


    鐵匠們準備打出幾塊鐵皮,然後再把鐵皮拚成一個鍋。


    聽說青銅器是分體製造的,鐵器竟也分體製造。


    李孟羲再一想,也是,如果是球麵的鐵鍋,倒能用一塊鐵鐺鐺鐺一點一點給鍛打出個鍋的樣子來。


    可,高壓鍋,是一個圓柱形的,形狀複雜,不好鍛打,匠人們選擇分體鍛造,也行。


    義軍現在有十五萬之眾,全軍過了一遍搜集出來的這些匠人,十五萬人中挑了不到百數鐵匠,這幾十鐵匠,每一個都不隻是普通鐵匠,每一個都足以稱為大匠,技藝嫻熟一人能帶好幾個徒弟的那種。


    匠人們哐哐打鐵,李孟羲就在邊上看,他看著大錘小錘一下接一下的落下,通紅的鐵塊漸漸變形,又漸漸被打薄,又漸漸有了弧形。


    鍛打過程中,鐵在變冷,變硬,不好再打,因沒有爐子,匠人們隻能夾著鐵去高爐那裏把鐵燒一會兒,鐵燒熱了,迴來接著再打。


    見此,李孟羲忽然意識到,冶鐵歸冶鐵,鍛造歸鍛造,鍛造也得一套加熱係統的,鍛造時也得有一個火爐,以便加熱軟化鐵件。


    鐵匠們效率很快,當天黑下來的時候,最快的那一組匠人,把鐵件打好了,拿來給李孟羲看。


    借著火把的光,李孟羲看到了鐵匠完成的作品,是一個打開的書本大小的,一塊鐵皮,鐵皮是彎曲的弧形的。


    說是鐵皮,整塊鐵皮更像是鐵板,有一指多厚,太厚了。


    看到這鐵皮弧度的時候,李孟羲突然覺得,整塊的鐵,又有弧度,哎?弧度加大一點,貼合著身體形狀去鍛打一個鐵殼子,不就是簡易板甲了?


    李孟羲若有所思,隻要能錘出來鍋,就能錘出來板甲,至少簡易胸甲,簡易頭盔,不難做。


    尤其頭盔,頭盔的形狀,跟鐵鍋有啥大的區別?


    李孟羲有了想法,他決定有空就找人試著錘一個板甲看看。


    昏暗的光中,李孟羲翻來覆去的看著帶著弧形的鐵板,他甚至把鐵皮拿胸前比了一下,越看他越感覺,這鐵皮深加工一下,很像簡易板甲,就是太厚了,太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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