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甕,皇甫嵩卻不得不一頭鑽入。


    誠如所言,之前二裏合圍若算是單薄的話,往後便是合圍堅如城壁。


    涿州軍一萬五千人便足以把三萬官軍圍個水泄不通,一萬五千再加六萬五千,為九萬,九萬人合圍他官軍三萬,綽綽有餘。


    官軍行軍隊伍一頭走進甕中之後,從上到下,從將官到普通士卒,都沉默了許多。


    走著又一裏多,又走至一片荒林之間。


    此地樹林遮蔽,充塞道旁,恰好是把路和周圍隔斷了。


    從地勢來看,又是一變。


    涿州軍合圍隊列遠路幾十步,若在荒林道中,涿州軍依然合圍數十步遠,那便被隔在了樹林之外。


    熟於征戰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來,若在荒林道中突然發難,外麵合圍的涿州軍有林木阻隔,騎兵被隔斷,樹林就成了道中之軍的左右兩翼,不懼騎兵威懾,同樣是因為林木阻隔,涿州軍步卒若想殺來,會被林木阻礙,一樣反應不及。


    道旁荒林,無疑阻礙了涿州軍合圍,林木成了官軍一時屏障。


    然而,地勢遇變,涿州軍立陣卻也變,這點微妙空擋,沒讓官軍抓了去。


    到林間狹道,地勢隔絕處,涿州軍一改遠道幾十步外的包圍,把包圍收縮到了路邊。


    林中狹道,路兩邊站著的兩排甲士,甲士齊刷刷的看過來,眼神不善,皇甫嵩冷冷的對視著涿州軍甲士,冷哼一聲,騎著馬朝前去了。


    涿州軍兵力雖眾,近十萬可戰之兵,然兵雖多,兵備匱乏,大多數士卒一身上下一片甲沒有。


    之所以在道路狹塞處專門調集了精銳甲士就近戒備,核心原因還在懾敵之法。


    涿州軍軍備匱乏,不僅軍備匱乏,士卒也大多衣衫襤褸麵黃肌瘦更兼老弱青壯參差,這般軍貌,離得遠還好,幾十步開外,官軍不能看清究竟。


    可要是近在眼前,有完衣有甲胄明槍利刀的官軍士卒,湊近瞅見衣服破爛麵黃肌瘦手裏拿根破木槍的涿州軍士卒,彼官軍士卒見涿州軍寒酸如此,怎能不立時生起三分傲氣,三分不屑,士氣又迴升四分?


    又何止官軍普通士卒會以貌取人,當初皇甫嵩氣勢洶洶而來,涿州軍立急調數萬大軍列陣懾之,若當時不是皇甫嵩離得遠,不能細看涿州軍究竟,若皇甫嵩走的夠近瞅見了涿州軍虛實,說不得當時直接就開戰了,就沒有之後了。


    為此,在此日之前,李孟羲布置埋伏時,路過類似夾於樹林中的小路時,李孟羲意識到了此中問題,便稍加謀劃,特調精銳甲士專用於狹隘地勢專用於就近合圍,專用於威懾官軍。


    通俗來講,就是充門麵。


    一群衣衫襤褸的民夫和一群甲士往路兩邊一站,經過的官軍士卒心態變化是完全不一樣了。


    且,李孟羲布置的甲士還不隻是普通甲士那麽簡單,而是特意選了軍中最精悍的甲士。


    這些甲士其中包括的涿州軍中所有看起來兇悍高大的猛士,連張角軍中的黃巾力士殘部,也夾雜其中。


    比如黃巾猛士周倉等,就被李孟羲不知情況之下給隨手安排在了其中。


    官軍從兩排膀大腰圓個個壯碩的甲士中走過時,受到了各種威壓。


    第一個威懾是,李孟羲特意挑選的這些猛士,體格比普通人大了一號,高了一頭,這一大群大漢瞪著眼抓著刀虎視眈眈的站在路邊,從中間過,誰心裏不發怵。


    第二個威懾,涿州軍士卒很不友好,對官軍士卒殺意很盛,殺氣這玩意兒很玄乎,但切實存在。


    有些官軍士卒走著會抬頭朝邊上涿州軍甲士看一眼,毫無例外,涿州軍甲士立刻狠瞪過去,十之八九,官軍士卒不能與高大魁梧殺氣騰騰的甲士對視三息。


    官軍中也有猛士。


    周倉眼前,一名官軍百夫長抬眼看過來,周倉眼一瞪,瞪了迴去。


    眼神有各種各樣的殺傷力。


    周倉瞪官軍百夫長那一眼,眼神中的深意就是,(看恁娘啦!瓜慫!再看一眼,老子頭給你旋了!)


    周倉眼神中的惡意直接就傳達了過去。


    然後,沒一句話交流,就眼神交流了一下,周倉和官軍百夫長瞪上了。


    周倉瞪著眼,吹胡子瞪眼,官軍百夫長也陰沉著臉,停在道旁,冷冷的瞪著周倉。


    周倉現在是涿州軍一員,涿州軍囂張的軍勢,讓周倉氣勢也隨之強勢了幾分。


    周倉仰著下巴,眼睛睥睨向下,“瞅你老子呢?”


    官軍百夫長臉上怒容浮現,手立刻去摸腰間的刀。


    周倉立時不屑的眼神向下看向官軍百夫長腰間的刀,那眼神仿佛在說,抽刀啊,鳥人!老子讓你抽刀,莫慫,抽刀啊!


    與此同時,周倉拎過靠在腿邊的大斧頭,扛在肩膀上,挑釁的把官軍百夫長上下打量著,如同是審視豬玀。


    按周倉這些黃巾將領來想,都把官軍一圍再圍,索性把官軍屠了得了,放他們走幹甚。


    雖說事前李孟羲交代眾甲士,因是湊近戒備,和官軍相距不過幾步,容易磕碰,要克製,官軍不動手,就絕不先動手。


    這會兒周倉想的是,俺們不先動手,可他們先動手,就怨不得俺了。


    眼看,衝突即將爆發。


    馬蹄聲來。


    來了一將,來將抵達跟前勒住了韁繩,朝自家百夫長訓斥,“走!停住做甚?”


    手都按到了刀上的百夫長抬頭看了一眼自家主公,梗著脖子,一臉不服。


    官軍將領臉色一沉,手中馬鞭作勢揚起,喝道,“走!”


    官軍百夫長看了自家主公一眼,轉頭又惡狠狠的看了周倉一眼,扭頭抬腳走了。


    自家愣頭兵走了,曹操臉上堆笑,朝周倉一眾提刀架弩的彪悍甲士拱了拱手,也不言語,拱手一禮之後,便就走了。


    方才曹操看的分明,方才差點就要動手,人家那邊的甲士,路兩邊都有排了前後幾排,且個個膀大腰圓的,弩啊弓啊拿在手裏作勢欲發,一旦衝突,豈能討得了好。


    經此一個插曲,曹操雖不知因和緣故自家士卒跟涿州軍的人頂牛起來,但曹操忽然意識到,兩軍劍拔弩張如此,貼步之近,稍有個頂撞,豈不頃刻火並瞬起。


    曹操現下可一點不想跟涿州軍打,不是有多怕,而是處於人家合圍之中,打起來太虧,真要打,兩軍好好擺開陣勢,殺他個痛快,雖死不憾。


    察覺到近在咫尺之不測之險,曹操立刻暗暗下令,令麾下士卒謹慎克製,往路中間走點,別磕碰著涿州軍了。


    而後,軍令就在曹操的兩三千兵中間傳遞開了。


    速度不減的走著,前邊的士兵迴頭,後邊的士兵伸頭過來,口耳相交,“主公說,往中走,莫碰著涿州軍。”


    得了命令的士兵,也向後小聲傳令。


    “往路中走,莫碰到涿州軍。”


    “中走,莫碰到了涿州軍。”


    ……


    不過一個很小的插曲,不過是黃巾血勇之士和官軍血勇之士兩下互相看不順眼頂牛了一下而已。


    但從中細究,曹操不愧曹操,鋒芒不覺已露。


    官軍數萬之眾,曹操位處中間。


    為何,前一半官軍,前一萬五千官軍走過去,未有一人出來跟涿州軍甲士對峙,偏偏就是曹操軍中出來了不忿的人。


    要知,官軍屢屢勢頹,被圍了幾天,又連中重圍,官軍士卒士氣早已低迷。


    小書亭


    在全軍低迷的境況下,偏有曹操軍中有一小小百夫長不忿之下甚至想拔刀見血。


    以小觀大,必是曹操麾下士卒士氣比官軍平均士氣高了一截,所以軍中勇氣依在的士卒多,所以有血勇之士跟涿州軍甲士衝突的概率就更大,概率大,所以就是偏偏是曹操麾下差點跟涿州軍起了衝突,而不是別人。


    由此觀之,不知曹操如何鼓舞的士氣,亦或是如何招募的血勇之士,如何激勵的軍心,曹操部雖隻數千鄉勇,名聲不傳,但鋒銳已經銳現些許。


    第二,曹操其人何其敏銳謹慎。


    在涿州軍中,最謹慎細微當數李孟羲。


    李孟羲此人,前一個車軲轆還是平坦的,後一個車軲轆壓著了石頭咯噔一聲晃,把掛在車裏的水袋晃掉了。


    這兩個車軲轆之間,立刻,李孟羲便立能想到與軍中相關諸如車架中物資存放條例,以及諸如火把架之類的照明工具安全條例問題。


    從水袋掉下來,李孟羲便能聯想到所有高處掉落的東西,從水,聯想到火,再聯想到萬一是淄重隊,萬一是淄重隊高處掛的火把看管不嚴,一個沒注意,火把掉到了糧車之上,把滿營糧草點了。


    想到這些,李孟羲會在一刻之內,把所想到的寫在麻布上當做兵法記錄起來。


    並在下一刻,令傳令騎兵去淄重隊交代每一個淄重隊士卒,交代夜時再立火把,火把架且記遠離車輛遠離帳篷,不用到第二天,就當天,涿州軍照明條例便能改進完畢。


    李孟羲謹慎細微如此,劉備關羽亦多不及。


    曹操竟謹慎細微幾如李孟羲。


    一見自家士卒跟涿州軍起衝突,馬上,對危險的敏銳直覺便讓曹操意識到不測危機,而後一刻不等,立時戒令全軍往中走。


    李孟羲之所以發現問題,一刻甚至一息不願停,因為他生恐不必明日不必日後可能失火,說不得當晚便大可能有火把落到車上,今晚便能釀火災。


    故,哪怕是行軍途中,立刻就交代了眾人。


    曹操一樣,曹操見近在咫尺的危機,一息不願等,兩軍劍拔弩張,極可能下一刻便生衝突。曹操也是,敏銳與行動力皆是極強。


    涿州軍因有李孟羲,得以處處森嚴,強軍未成,軍力已稍見氣候。


    李孟羲如此,涿州軍如此,和李孟羲有幾分相像的曹操,曹操之將來,曹操之軍馬,也絕非池中之物。


    還有第三處。


    曹操麾下士卒,前後暗傳話語。


    此小小一個動作,不過前後遞傳,不過頭耳相交而已,然曹操麾下數千人,能人人如此,難能可貴。


    數千人貫徹同一個動作,便是數千如一人,前後能暗語相抵,夜中埋伏或是夜襲時,暗中傳令也便能夠。


    千人能前後傳聲,便能千人前後遞弩,李孟羲所記兵法中,有攻城之時,或是陣戰之時,士卒兵器跌落該如何。


    解決方法有一,為後隊借前隊兵刃之法,因交戰之時,接戰時間參差,接戰的總是前排的人,後隊將兵刃借於前隊,後隊雖無兵刃,無礙,且後隊亦可再借前隊。


    這是李孟羲和關羽劉備等人商議過的戰術。


    於曹操軍中,長長的行軍隊伍,前後暗中傳聲順順當當,傳令的同時,還很隱秘,不讓別部官軍聽到。


    就這一點,曹操軍若用前隊借後隊兵刃戰術,一樣能用,在此項戰術水平上,曹操麾下鄉勇,不弱涿州軍。


    曹操能製霸漢末亂世,豈是偶然。


    於盛世之時,能憑借逆天大運者傲然於世者,或有。


    然亂世爭鋒酷烈,亂世之中,憑運笑傲者,一人無有,絕無一人。


    再說曹操,曹操在行軍隊伍中,往前走,忽然曹操發現,路兩邊的涿州軍甲士中間的旗幟,不是拿在涿州軍甲士手中的,而是插在地上的。


    再留心旗麵一看,第一眼,曹操暗道,你涿州軍有錢。


    因為涿州軍的旗幟花花綠綠的,一看就是絲綢。


    待第二眼再看,曹操便為涿州軍旗幟上的東西吸引住了。


    絲綢輕薄,旗幟風中微微飄揚,曹操駐馬,凝神去看,看到旗幟上,畫著什麽東西。


    走進看,果然畫著東西。


    乃是用墨跡畫的八卦圖案。


    中是陰陽魚,八方是乾、坤、巽、震……


    也不對啊,曹操看著太極魚一圈的長短橫線,皺眉不已。


    全然錯了,乾坤顛倒,還有兩個乾卦,三個震卦。


    還有,下邊,寫的乃是,鬥大的兩個大字,【天罡】。


    曹操茫然了,這天罡,是何意?


    迴過神來,曹操發現旗下涿州軍甲抬著頭瞪著自己,曹操頓了下,露出一副笑臉,欠身朝下拱手一禮,手指了指旗麵,和煦問道,“小兄弟,這旗上所寫,【天罡】二字,乃是何意?”


    涿州軍甲士抬頭朝旗上看,這名甲士大老粗一個,不識字,看了個白看。


    收迴目光,瞪了曹操一眼,不悅冷哼一聲,“哼,軍師陣法,豈是你能曉得?”


    曹操腦海中,立刻就浮現了涿州軍那名小軍師的模樣了。


    認真的朝旗幟上又看了一眼,乾坤顛倒,亂七八糟,天罡也不知何意,竟是陣法?


    曹操再往前看,再迴頭朝後看,看到路邊類似旗幟不少。


    曹操思索片刻之後,神情稍肅,再看向道邊旗幟時,神情多了三分嚴肅,曹操還真信了這是高妙陣法。


    其實,旗麵上太極八卦天罡什麽的,是李孟羲隨手畫的,完全是李孟羲刻板印象的產物。


    自以為太極八卦玄奧,李孟羲就以為能唬住人,然而這家夥國學常識匱乏,甚至不知八卦是哪八個卦,八個卦長短橫線又是怎麽畫的,方位又何在。


    於是亂畫了一通,錯的亂七八糟。


    【天罡】二字,也是類似唬人作用。


    曹操要再往後看,應當還能看到【地煞】,【誅神】,【兩儀微塵】,【十方滅絕】各種牛逼至極的玩意兒。


    李孟羲目的隻一個,他之所以要往旗麵上寫東西,是懾敵之法的一個新發現。


    李孟羲隨手塗鴉一試,懾敵之法發揮了作用,別人有沒有被故作神秘的八卦太極什麽的唬住不知道,反正曹操被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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